醉仙樓。
三樓的這間雅間正好能看到懸掛在大堂里的半張山水圖。
陳蓮甫按時赴約時,裴云霄正看著那幅畫坐等著他,桌上只有一壺酒和兩個杯子。小廝們都守在門外,陳蓮甫不敢抬頭看他,裴云霄提起酒壺平靜地說道。
“當年,我去給你作儐相,回到家之后父親不無惋惜地說,陳探花才貌人品俱佳,若能做我家的女婿就好了,只可惜云嵐福氣淺,沒有崔小姐命好?!?p> 陳蓮甫顫抖著把手攥成了拳頭。
“其實,我也很同意父親的看法。雖然云嵐當時已經(jīng)和宋法曹有了來往,可我覺得齊大非偶,還是你更適合做我的妹婿?!?p> 他把倒?jié)M了酒的杯子遞給了陳蓮甫,又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繼續(xù)道。
“有一段時間,云嵐有些消沉、沒精打采,可她很快就恢復了開朗。原本,我是不喜歡徐二公子的??山?jīng)歷了這么多事,他一如既往的守著她,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我便知道我的眼光不如云嵐。”
陳蓮甫猛地抬手干了杯里的酒,裴云霄又給他續(xù)上。
“云嵐她不愿意因為自己的事讓我失去朋友,所以把事情藏得滴水不漏。我們的交情這么多年,確實很難得。”
“她又想著你是探花,是崔家女婿,若我日后高中,也是仕途上的伙伴。”
“她處處替我想,天大的委屈都能忍下??晌业难酃獠缓茫R人不清,誤交損友,傷了妹妹的心?!?p> 裴云霄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陳蓮甫這才抬起了頭來。
“君子絕交,不出惡語。”刺啦一聲,裴云霄割斷了衣袍,“從此以后,你我形同陌路。”
他把匕首收起,起身離開,那斷裂的布帛輕飄飄地掉在了地上。陳蓮甫拾起那縷布帛,趴在了桌上。
他以為他會打他一頓、罵他一頓,問他為什么負心。
可他都沒有。
過了許久都沒有動靜,常福想著要不要去叫醒陳蓮甫,他卻起身坐了起來,說要去北市。
“是?!?p> 北市的蘇記點心還開在那里,他買了一包紅豆酥,又提著油紙包去了毓財坊。裴家老宅大門緊閉,五月仲夏,櫻桃樹已是一片翠綠。
他站在墻外望著那些葉子,默默地吃光了手里的紅豆酥。
直到日影西斜,他才回了家。
唐聞卿也聽說了此事,裴云霄雖然一言不發(fā),可他還是懂了,便也不再和陳蓮甫來往。自此,陳蓮甫失去了所有少年時的伙伴。
他去崔家對著岳父岳母認錯,說自己冷落了崔揚靈,傷了她的心,才會讓她一時沖動去徐家大鬧。崔母聽完才很是抱歉的說她教女無方,讓女婿丟臉了。崔丞相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便揭過了此事。
他去過一次田莊,崔揚靈不肯見他,他便不再去了,只是時不時地派人去送些東西,母親有時也會去看看。
他燒掉了野陵寓客的畫,只留下了一幅。
他不再喝酒了。
陳府變得冷冷清清。
小桃有時候還很懷念陳蓮甫醉醺醺,崔揚靈氣沖沖的日子。她忍不住自嘲道,自己可能是犯賤,也可能是還沒適應現(xiàn)在的清靜日子。
……
六月初,阿稀周歲了。
抓周的時候他抓了一方印章,大家都說他以后會當大官,可郡主卻覺得他是喜歡姑姑刻的玉印,以后就跟著自己學篆刻吧。
六月末,裴云嵐十九歲了。
聞竹館上下熱熱鬧鬧的為她慶生,除了飛影,其他人都醉得不成樣子。白鸚鵡已經(jīng)學會好幾句人話了,招財越發(fā)渾圓,進寶還是那么苗條。
夏去秋來,十月初,徐觀洲二十三歲了。
徐家、裴家、顧望津都為他慶生,他倒是頭一次過這么忙碌的生日。只不過每天早晨,他都讓綠波給他煮碗長壽面。
徐觀洲忙著做生意,不管多晚,他都要回家。
閑暇的時候,他會給她洗澡、梳頭、按摩。天氣好的時候,他會抱著她到院子里曬曬太陽,看看丫鬟們斗草踢毽子。
阿稀已經(jīng)會走路了,雖然走得磕磕絆絆。
有時候,他也會胡思亂想,他便去寫寫字彈彈琴,整理整理她的畫室;有時候,他覺得如果余生就這樣過下去也沒問題。
醒與不醒,似乎沒那么重要了。
只要她還在他身邊就好。
他還記得他對水神奇相許下的諾言。
今生今世,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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