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遠處傳來了模糊的腳步聲，清樂依舊俯在墻角的干草里，沒有反應(yīng)，腳步聲越來越大，清樂勉強抬起頭來，向柵欄外面望了望，一盞明亮的燈火自遠處飄來，她心里一喜，是君上么？那盞可以稱得上是明亮的燈光霎時間照進她的心里，令她立刻忘卻了身體上的冷凝與痛楚，心口的顫栗感不斷，可隨著那燈火飄近，她竟覺得身上有暖意蔓延。
梅歡歡說她單獨與清樂聊聊也許效果更好，豐辭感激地將她送到監(jiān)牢入口，便在審訊室等待，梅歡歡獨自提拎著一盞燈，向著清樂所在之處走去。
明亮的火光將柵欄上面微弱的燈火掩蓋了下去，一張艷如桃李般的嬌俏臉龐在跳動的火光中綻開，梅歡歡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清樂，我來了?！鼻鍢吩竞陉资愕难劬λ泼缮狭艘粚踊音瑁拖骂^，將頭埋在干草里，任由干草上濕腐的氣味鉆入鼻腔，也不愿抬頭看到梅歡歡的臉。
梅歡歡輕笑一聲，將手中的燈掛在柵欄上，她盯著原來柵欄上那盞燈看了看，唇角露出幾分譏諷：“怎么？沒看到謹哥哥失望了？”見清樂仍舊一動不動，梅歡歡拿出手中的鑰匙，打算開門進去，又想了想，將鑰匙收了起來，就這樣隔著柵欄也挺好的。梅歡歡按捺住想要進去將她拖起來的沖動，背著手立在柵欄前，沖著里面的清樂說到：“他不會來的?！?p> 清樂仍是沒動。梅歡歡也不管她怎樣，自顧自地說到：“這里這么黑，你應(yīng)該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吧？還有幾天，我和謹哥哥就要大婚，了本來以為大婚的時候，你會伺奉在側(cè)，看來卻是不能了?！鼻鍢飞眢w微微顫抖著，被梅歡歡看在眼底，她得意地來回踱了兩步，又說到：“謹哥哥說了，大婚后，便將你流放?！?p> “不，不會的……”清樂虛弱的聲音響起。梅歡歡看見她臉色極差，嗤笑到：“有什么不會的？你還在做夢么？與魔界有勾結(jié)，這一點足以讓謹哥哥恨透你了。”“我沒有”清樂努力地撐起上半身，堅定地看著梅歡歡：“我并沒有?！泵窔g歡嘆了一口氣：“我說你就承認了又有什么，關(guān)鍵現(xiàn)在謹哥哥他不信你?！?p> 清樂眼里淚花一閃，是啊，這么久，他從來都沒來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再相信自己了呢？梅歡歡捕捉到了她臉上的情緒變化，緊接著說到：“他最恨魔界，任你是誰，只要踩了他的底線，便無法挽回。”清樂心底寒顫加劇，她努力控制住抖動的身體，匍匐在地：“歡歡公主，求求你，讓我見見君上，我沒有跟魔界勾結(jié)，我只求留在金極宮，別趕我走，我不會跟你爭的，求求你了……”
梅歡歡輕笑了一聲，仿佛在笑什么好笑之事：“見見謹哥哥？你以為見了謹哥哥就能挽回什么么？”清樂繼續(xù)放低姿態(tài)不住地懇求梅歡歡：“求歡歡公主幫個忙，也許，也許君上能念在往日情分上……”“住口”梅歡歡呵止道，她又笑笑：“往日情分？你與謹哥哥有何情分？你不過是一只孤鳥，一個侍女而已，竟敢與君上妄攀情分？”
清樂雙手撐在地上，臉龐埋在雙手間，有淚水滴落，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梅歡歡倒是沒有再往下說，換上一副憐憫的口氣：“唉，要我說，你也是可憐。”清樂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抬眼看她。梅歡歡蹲下身體，隔著柵欄悲憫地看著她：“你以為謹哥哥喜歡你么？”
清樂被她問的一愣，他……他心里有自己吧。梅歡歡見她愣住了，搖搖頭，似可悲又可嘆地說到：“唉，他怎么會喜歡你呢？他最多只是當(dāng)寵物一般寵著你罷了?！鼻鍢费廴τl(fā)紅了，梅歡歡繼續(xù)說到：“他至始至終只愛過一個人吶，我們不過是他心中的過客罷了，只是我畢竟是他的至親表妹、未婚妻，他總是要給我名分的，而你卻什么都不是，既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你說你有多可憐?！?p> 有淚水奪眶而出，清樂只覺心口發(fā)悶，她本不想哭，更不想因為梅歡歡的幾句話，去懷疑風(fēng)謹對自己的心意，梅歡歡是什么人，她還是了解的，只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悲傷。
“不要說了，你走吧?！鼻鍢返偷驼f到，那語聲中透著幾分哀求。梅歡歡原地未動，面上亦帶著幾分傷感：“我們同是傷心人，我又怎會此時還來騙你。”“那你與我說這些作甚？走！”清樂不想再聽她說上半句。
梅歡歡此時倒是好脾氣：“只是讓你明白，這樣到時候才能放心離去，流放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鼻鍢凡辉倮硭?，而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像個失去靈魂的偶人。她不想聽也不愿想梅歡歡所說的，可梅歡歡偏偏不依不饒：“姑姑……”
這個稱呼如同一道霹靂劈過清樂的頭腦，梅歡歡慢慢說到：“聽過這個稱呼吧？”清樂無法抗拒地回憶著此前種種，無數(shù)個漆黑的夜里，她聽到過君上的呢喃與低語，就是這個稱呼……梅歡歡無奈地說到：“我曾經(jīng)很討厭聽這兩個字，后來又覺得這個稱呼甚好，仿佛一道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
清樂抬眼看了看梅歡歡，這一刻，她臉上的厭惡與抗拒是真實的。梅歡歡見她抬起頭來，立刻看向她的眼睛：“你知道么？那是他心里的人，自小與他一同長大，朝夕相對，相互陪伴的人，那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自她之后再無人能進入他的心。”清樂不由自主地心頭抽痛，她低低說到：“可是，她不在他身邊，幾百年，沒見過，他也許心里沒……”
“呵呵呵”梅歡歡一陣笑聲打斷了清樂要說的話，她想著要不要打開門到她身邊去說，可是想了想，還是作罷，隔著柵欄，她好笑地盯著清樂，緩緩說到：“你還真是只呆鳥，看來是完全不懂情愛，你怎知當(dāng)初謹哥哥那份錐心刺骨？”說完，梅歡歡抱了抱自己的雙肩，自己又何嘗不是傷心人呢？為了打擊這只呆鳥，不得不承認謹哥哥對那人的感情，不得不將舊事重提，她覺得心底也有些發(fā)顫，當(dāng)下更加恨清樂。
清樂低頭不語，她是真的以為風(fēng)謹心里面沒有人么？還是害怕承認？
梅歡歡站起身，盯著地上的清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清樂……”清樂耳朵微微動了動，她并不想在跟梅歡歡理論什么，她自小便在君上身邊長大，雖然遲鈍了些，但是并不傻，君上對自己的好歷歷在目。
梅歡歡往前挪了挪，貼在柵欄上，她聲音中帶著幾絲蠱惑：“別幻想了，沒人能比過她的，對了，你知道么，平日里我們都只叫她姑姑，可是……”梅歡歡又低笑了幾聲：“對了，你的名字真好聽，謹哥哥給你起的吧？”清樂心底閃過一絲猶疑，不知是否要接她的話，不過，她還是勉強“嗯”了一聲，應(yīng)該是君上給自己賜名的吧。
梅歡歡憐惜地看著她：“嘖嘖嘖，還真很是可憐……”清樂心里惴惴不安，只聽梅歡歡說到：“平日里我們都只叫她姑姑，可是她的名字卻很好聽呢……”清樂猛地抬眼看向梅歡歡，梅歡歡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了神色：“她叫‘傾月’?！?p> “傾……月”梅歡歡像是怕清樂聽不清一般，又重復(fù)了一遍：“她是涂山狐族最美的公主”雖然梅歡歡心里不愿承認，但此時見到清樂臉上的表情，又樂得繼續(xù)說下去：“千年難見的絕色，妖界血統(tǒng)最高貴的九尾白狐，六界覬覦的對象，沒有人不喜歡她，好像所有人都愛她……”說到這里，梅歡歡停頓了一下，她想到了風(fēng)謹、梅華、應(yīng)然，甚至備啟……
清樂眼里充滿震驚與狐疑，可她從梅歡歡嫉妒的表情看出來她沒有說謊。她只覺心頭似被刀割，疼痛到無以復(fù)加，她揪緊心口，彎下身體。梅歡歡定了定神，得意地看著她：“沒想到這是真相吧？你以為的謹哥哥的‘愛’，其實是對另一個人，就這一點而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泵窔g歡舒了一口氣：“可是，不一樣的是，我終究會嫁給她，而你，終將離開，所以，放下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永遠離去，沒有人愿意做他人的替代品?！?p> 清樂眼眶酸脹得難受，她那么喜歡和珍惜自己的名字，卻從未想過它是那般得來的，她那么喜歡君上，卻從未想過他心頭竟住著一個永遠不可能被替代的人。“唉，謹哥哥把你放在身邊養(yǎng)大，也許一方面是把你當(dāng)成寵物，另一方面是想像姑姑那般從小陪伴一個人，嘗試下個中滋味，無論怎樣，你都只是個‘小玩物’?！泵窔g歡樂于打擊她，見她久久俯在地上沒有起身，梅歡歡眼中有暗色的光芒一閃即逝：“我先走了?！?p> 說完，她伸手掐滅了原來柵欄上的那盞小燈，執(zhí)起來時的光亮緩緩而去。一切光亮都離清樂遠去了，她落入了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清樂只覺頭暈?zāi)垦?，一下子暈了過去。
二百多年前，梅華將青藍色的小鳥帶到金極宮，風(fēng)謹霎時極是喜愛這只膽怯的小鳥，小鳥對他也十分親昵。記得當(dāng)時風(fēng)謹看著它問到：“本君要賜你何名呢？”“清樂?！泵啡A突然開口，風(fēng)謹一怔，目光如炬看向梅華，“蝶休交由臣下時，便說小青鳥已有名字，因為其叫聲清脆如仙樂，故名‘清樂’，清澈的清，樂曲的樂。”
清樂……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并非風(fēng)謹取的，她只記得他心中的摯愛，也叫“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