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從手指開始,像是一只吸血鬼從指尖爬上整條手臂,隨后是我的軀體,我的五臟,但我的手依然緊緊拽住那個女人的風衣,即使只是一角。
我拖著僵硬的手臂向上劃,窒息感和冰冷的河水包圍著我。
快到水面了,那個女人突然伸手扣住我的腳踝,將我向下拽。
我艱難的彎下腰抓住她的肩膀,向上拖,她自是不愿。
一番掙扎下來,我終是將她帶到水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深淵,你不必救我”她渾身散發(fā)著惡臭。
“我做不到!”我?guī)缀跏菍χ鹆顺鰜怼?p> “那你呢?你有放過自己嗎?”女人反問,眼神定定的看著我。
“我...”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何嘗不是呢?既渴望救贖又不愿意放下,這世間就是一場看不見的追逐戲,輸贏都不重要,最關(guān)鍵是你用什么方式去追逐。
“我叫紀憫惜,我生來就是贖罪的!”她沒有開口,但是我聽見了。
“是你!”原來她就是暝的母親,那個在暝五歲時,毅然決然選擇與死神做交易的女人。
“你有沒有想過阿暝?”可以想到暝當初把憫惜唯一的遺物(玉石手鏈)給我作為我重回的籌碼時,他的內(nèi)心,是割舍也是厭棄,是痛苦也是解脫。
那么...百里川?
“他不過是我在這個世間留存下來的恨罷了,他這一輩子都將會帶著偏執(zhí)和仇恨活著,直到死,呵呵呵...”
“放下吧!”我一下抱住憫惜,在冰冷的河水中她應該能感受到我的溫度。
“我恨,我恨他!憑什么他可以踩著我活在陽光下,用我的一生換他的一生,我不能,不能放下,我恨他!”
憫惜瘋狂的拍打水面,偶爾抓著我的手臂,我的手臂被抓出一道道口子,但我不會松手,我想要救她,即使不可能..
“告訴我,帶我走,讓我替你去追逐”我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她漸漸安靜下來。
我看著她的眼睛,手漸漸無力的滑落,我再一次與她沉入冰川之中...
...
我看見黑霧茫茫,群山更迭,我撥開層層阻隔,見高山聳立,飛鷹盤旋,凄厲的叫聲化作一道利箭,刺破長空,直入云霄。
黑云壓沉,如水下偷生,一呼一吸皆入地府。
我把月光藏進夢里,深深嗅,讓陽光躲在迷失黑暗的方向里。
夢醒時分,天意漸晚,半塊落日在海的天邊茍延殘喘,海浪嘩嘩作響,拍打腳邊。
我閉眼倒下,倒入這浪濤暗涌的黑海,感受古老的召喚。
此刻天光,云影,海聲與我共同沉睡,沒有人愿意為我駐足,將我從海底撈出。
你要相信人世的污濁,這才是冷眼旁觀的原因。
你會得到深淵的呼喊,將你從人間煉獄救出。
一縷接一縷的黑氣將我團團圍繞,然后一點點吞噬,抹干凈我在人間的任何一絲痕跡,我的靈魂與死神的交易正式達成,我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喜悅,那是毀滅帶來的樂譜,在深淵中譜寫出一曲又一曲罪惡的交響曲。
我在夜里伸手抓住飛走的夢,一用力就星光點點一睜眼就煙消云散。
孤寂悠長的黑色里獨我一人輕聲嘆息!
“呵”短嘆一聲。
“你要走?把我也帶走吧?!?p> 沒有人回答我,卻有一雙穿著皮鞋的腳站出來,一腳將我踹倒在地,我痛但在腦子里;我笑,卻塵封在心底。
眼淚真的會有流干的一天,當那天來臨,余下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我死,一條我活,一條解脫一條枷鎖。
許多人在這一刻果決選擇解脫,因為那一刻神明會在半空接住他們,前往無邊無際的光明,而選擇第二條道路,活下來的就往往不算叫做人。
我為自己帶上一道又一道枷鎖刻上了咒文——我選擇了后者。
即使!即使我的肉體將在這塵埃中腐爛發(fā)臭,但我的靈魂會與死神做一筆交易:
世間所有光芒都不復存在時,那黑暗就是主導!
最后我要再說一遍!
我叫秦酒,是一個在黑暗中渴望光的癡心人!
我叫秦酒,我生來就是贖罪的!
我與他們不一樣,我是一個不被神明祝福而長大的孩子...
我猛的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右手打著點滴。
病房只有我一個人。
頭上是撕裂般的疼痛,我吃力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頭,綁著繃帶,我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感覺自己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無處不痛。
“躺好!”一只手按住了我。
我不悅的抬頭看,看到眼前的人時,我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我從沒想過會在這里遇到他,或者是他一直就沒有離開。
“阿暝?”我試探的問。
“想吃點什么?”他沒有說其他的,包括他如何將我從冰川中救下。
“你的手...”他的右手綁著繃帶,夾著鋼板。
“想喝紅豆粥吧?我早就給你備好了!”他走過桌前,將那碗粥放到我面前,用左手喂了一勺在我嘴邊。
我木訥的咽下。
“!”
和四年前秦恙黎喝的那碗粥是同一個味道,我開始發(fā)起抖來,害怕打心底起,我略微顫抖的抬起手拿起那碗粥。
“我,我自己來吧”剛碰到碗邊,他一把按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警惕的看著他。
“阿酒,對不起”顯然暝知道我想起了以前他對我的折磨。
他一下子攬住我,我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一下子吃驚的睜大,心七上八下的,是不安和懼怕。
“你...”我吃力的推了推,推不開。
“你壓著我輸液管了”
暝這才忙的放開我,將粥遞到我面前,我接過喝了起來,像秦恙黎一樣,大口大口的咽下去,劫后余生,浴火重生。
也和秦恙黎一樣,我喝著喝著就哭了。
和著淚水的粥被我一口口咽下,食不知味,到后面我就干脆躲在碗后面哭了起來。
“夠了”暝一把奪下碗放在一邊,用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淚,目光柔和。
“你不該,你不該這樣的”我一激動,根本止不住哭聲,淚眼婆娑的望著暝。
他不該對我這么好的,他應該像以前一樣只會折磨我,用我替他完成他的任務(wù),不計后果,不該如此悲憫,人一旦有了悲憐之心就等于有了一個人人都可拿捏的弱點。
但我又不希望他像憫惜說的那樣,一生帶著執(zhí)念與仇恨活著。
他應該恨我的,百里川逼死了他母親,我又直接將他父親送進了監(jiān)獄,這世界上可還有他百里暝的家人?
“阿酒,原諒我,以后讓我來贖你,好嗎?”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
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抱什么心態(tài)看他:
是怨恨!恨他折磨我數(shù)年,讓我過的生不如死?
是愧疚!我用她母親的遺物換了百里川對他的榮寵,然后又將百里川殘害少女,以血祭靈的事情告發(fā)?
是可憐!他一生都會帶著不可磨滅的傷痛活著,苦不堪言?
是救贖!我們都曾是深淵地底掙扎的螻蟻,都曾渴望得到救贖與解脫!
“阿酒,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個你”
我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哈”他輕嘆一口氣。
“連這個都不肯嗎?”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如此溫柔,不見往日的凌厲,所見之處滿眼皆是我。
他沒有等到我的回答,起身離開。
我一下子慌了,也不管手上是不是打著點滴,抬手抓住暝的衣角。
“阿暝!別...”一激動大喊出來,生怕他聽不見。
有些東西有些事,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當初自己多么深愛。
他回頭,眼中含笑,嘴角微微揚起。
我看見他這個眼神更慌了,簌地縮回手,低下頭,從嘴里擠出兩個字“別,別走!”
這下好了,人沒走,手腫了。暝笑嘻嘻地跑出去叫護士,余下我一個人腦海一片混亂。
(本章完)

清九不識酒
后面百里川和憫惜的故事會慢慢展開,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