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鋪天而來的無名地火正翻卷著在往我們這邊燒將過來!這樣旺盛的地火從未所見,所過之處沙子都變了焦黑,在颶風的夾持之下,更是火勢滔天,來勢兇猛!
遠遠望去和天連成一片,漫無邊際,遮天蔽日。
我心中一顫有了幾分鳴金收兵的念想,這情形,分明是和那煉妖壺中的地火有幾分相似。
“這可如何是好!”我張皇失措大喊。。
“這可如何是好!”連城也大喊。
“完了完了,難不成我們就這么死了?二位神君趕緊想想辦法啊?!蓖跎鷨柩手?,見我二人這般情態(tài),看著崩潰大叫的我倆更是欲哭無淚?!胺凑荒茏源龜腊 ?p> 我和連城卻有默契,幾乎同時恢復冷靜立時施法滅火??梢怀鍪?,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我們的仙術竟然失靈了!
沒錯,如今在這種千鈞一發(fā)的情況下,我們竟然一點術法都使不出來!這情形分明和煉妖壺之時一般無二!我再次感念著,心中不好的念頭愈發(fā)強烈。
不,這里不是煉妖壺,沒有冰棱,也不會石化!真分明不是煉妖壺!
我又喜又悲,從這點來看,狀況似是好些。
“該死!”連城罵罵咧咧,額頭上已經被地火送來的飛灰熏得黢黑?!跋胫撌沁@篇詭異的沙漠,一定有著什么能夠削人術法的能力!”
“那我們怎么辦!”我也緊張了起來,沒成想從師父身上得來的仙術此刻竟也毫無用武之處,此地即便不是煉妖壺,斷然也不是什么容易對付的鬼蜮。
眼見這大火即將襲來,我們卻半點辦法都沒有!三人立時團團亂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除了轉圈啥都不會了。
“一時也只能聽天由命了……”連城一把決然將我護在身后,目露兇光錚錚說道。
遠處的王生撲通一聲開始跪地祈禱,雙手合十甚是虔誠,他口中念念有詞:“我不怕死,但是我這臨死前連隱娘都不能再見一面,此生是何其有憾何其有憾啊……”
聽到此言,心下一動。
想來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他自身都難保,但卻還是心心念念惦記著他逝去的妻子……雖有準備,可還是被震撼到了。
“沒想到,我們難道要歿于此地……”連城聲音忽然沉了下來,他面色凝重,“鏡汐,你怕嗎?”他忽然抬著頭問我,漆黑發(fā)亮的眸子情切動人。
我聽到了連城這樣的話,竟一時間不知如何回他了。
為何?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怕嗎?我問自己。
碧落撩空虛,一切皆枉塵。前般種種歷歷在目,往昔過去從眼前劃過……
仲伯,師父……從離開雪苑這樣一路走來歷經坎坷都未曾退縮,而如今怎的一命嗚呼就此死了?倘若真的這般死了,當真心有不甘,沒了仲伯,難不成還要沒了師父?
我怕!
我怕我死了就救不了師父!
我心里憋悶,看著連城,更是心酸。
烏云滾滾,卓成焦紅,火勢越演越烈,轉眼蔓延至眼前,頃刻間便可將我們吞噬。連城擋在我的身前,面如灰飛,一股子視死如歸巋然不動的神情讓我心酸之余莫名想笑——當然,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震撼與感動。
曾幾何時,師父也是這般護我的。
地火燒著了他的衣襟,他面不改色,帶著我一退再退。
我萬不可如此……
我忽趁著連城不備,驟然把他拉至我身后,順勢攜著地上的王生,合著用力一推,將他二人遠遠拋擲到身后碩大的沙堆后方?!澳芏阋粫r是一時,次次遇險都是你舍身護我,這次,讓我先來吧……”我笑了,懷著無比歡快的心情面對著連城。
也許這是最后一次不是嗎?我心里想著。
我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抒懷的笑了……福禍相接,這般之快……耳邊淹沒過連城的呼喊烈焰灼灼,可此時心中倒是安然多了……連城,沒成想這么快,我們的“白頭偕老”便到了。
救不了師父,我也不能再讓你為我犧牲。
時光漸逝,我緊閉雙眼,如柱的汗水從脖子流瀉下去,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身上半分痛楚。
莫非被火焚燒竟是如此觸覺?怎么一點都不痛呢?難不成我直接灰飛了?我心中喃喃,睜開了雙眼。
沒想到,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名身材婀娜,白紗蒙面的妙齡女子?她雖然遮住了半張臉,可依舊美的逼人,肌膚勝雪悵然而動,但難掩嬌美,風沙之中依然楚楚動人,此刻正佇立在我身前,正對著我笑。
“你是?”
“鏡汐,你沒事吧?!边B城發(fā)瘋似的跑了過來,“你干什么,誰讓你護我,你怎么那么傻!”他沖我又吼又叫數落著埋怨。
“我沒事?!蔽艺f,“可是,這是怎么回事?火呢?還有,她是誰?”我心中諸多疑問,手腳比劃著死里逃生驚魂未定之際,舌頭大的話都不會說了,指著面前這女子問。
“你是誰?”連城也發(fā)現(xiàn)了那女子,滿面驚愕的打量著她,同我發(fā)出了一樣的疑問。
“這就是你們要找的地方?。俊蹦桥虞笭栆恍τ袷忠粨],轉眼間那連天的大火盡然熄了。
她體態(tài)輕盈,邁著玉足纖纖輕輕從連城身邊越過,只圍著我似舞非舞般打量了一圈,忽而悠然道:“九尾狐族人果然名不虛傳,怎生的這樣好看……”說完,她竟還嬌滴滴的笑了起來。不時她的目光又游離到指我頸間的石頭上,“這石頭真漂亮,是哪里來的?”
我見她行為怪異,可晤面至今并無惡意,還替我們滅了這火,便勉強應了她,說道,“這石頭是我自打出生起就掛在脖子上的?!?p> “哦,哦……”她也點著頭應聲。
“那,勞煩請問姑娘,你可知道女媧之腸和盤古斧?”我看她一人竟可在這荒漠中施展法術,異常離奇,心下想著不妨問她一問,說不定會知道那女媧之腸和盤古斧的下落也未可知。殊不知她聽到女媧之腸幾個字,婀娜歡快的腳步驟然停了。
她釘在原地,似笑非笑,用她細長的眼梢輕輕瞥著我們三人。
最后,目光卻在那王生身上停了。
“你說什么?女媧之腸?”她眉開眼笑,忽然間似是十分雀躍。“哈,我就是女媧之腸啊……哈哈哈……”她的聲調忽而變了,變得尖銳,恍若身體里有另一個人一般,聲音同之前的嬌俏聲相距甚遠。
“哈哈哈……你們想要盤古斧?當然可以,但是你們可知道我的規(guī)矩嗎?”她擺弄著手上長長的指甲漫不經心,眉間起伏著,說,“我常年幽居此地,姐妹十人連為一體,魂魄歸一,身體相連,與世隔絕,煩悶的很,你們倒是能尋得一個有趣至極的故事說與我聽,我就答應將盤古斧給你們可好?”
說完,她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扭動著她的楊柳細腰,眼睛瞇成一條線像一只貓。
底色涼薄,偶有真情。天下怎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我忽然想來這句話倒是與她十分契合。
“故事?”我雖博覽群書但此刻被她這么一問,內容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當下她竟然知道這其中玄機,定是怎么的都要找個故事來可不?我不自覺怯怯乖覺的看著連城,向連城求助。
連城雖然見多識廣,但是一聽要想來尋得一個能讓這十位上神滿意的故事不由得一時間怔住,一時間,竟然也啞口無言不停地搖著頭。
“見你平日里這般博學,怎么的關鍵時刻失了主意?”我見他的樣子,不免有些恨鐵不成鋼外加萬分沮喪。
“哈哈哈,莫不是見了我,卻沒有了?”那女人捂著嘴諂媚一笑,似乎能讀懂人心般。
“爾等可知,如沒有故事,別說盤古斧,怕是你們就連眼下這沙漠,怕是永遠也走不了了……”她語氣一轉,神似恍然,腔調與方才又不相同。
“嗯?竟然都沒有故事?那我走了……”女人鬼魅般瞄了眾人,幾個字從嘴里緩緩說出?!澳銈儧]有故事,就在這慢慢等死吧。我這荒漠,上仙神魔一應到了這里便法力盡失,和凡人無異,任你是上仙神君毫無例外。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重回六道,再歷輪回去咯…………”她的聲音立時變得粗獷野蠻,像個男人般決絕。天地萬物與她,淡薄的都恍若是談笑間可作廢的東西。
連城在一旁躍躍欲試,沖著我擠眉弄眼。我見他的手悄悄從袖中掏出他的折扇——看樣子是準備偷襲。還未待我給他反應,而他扇子還沒露頭,便被那貌美的女子瞧出了端倪。她柳眉倒豎,只是淺淺掃了他一眼,那扇子便似有千斤重竟驟然黏在他的衣袖中不得動彈,無論他怎的用力,都毫無辦法!
“我勸各位還是老實點好……”她嚶嚶的笑著,輕柔的聲音此刻又如久旱甘霖,眸中煙雨朦朧,似乎一不小心,擎著的萬分云雨便會瞬間傾瀉。
而我們此時的狀態(tài)必然是,鴉雀無聲任人宰割便是。
“那我走了哦……”她朱唇微啟,作勢要走。
“不要,不要,你別走……”王生忽然發(fā)聲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出,低聲哀求道,“你要故事,那我有故事,我有故事……”
那女子停下腳步,狐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一頭銀發(fā)的王生。
只見王生靜靜地從腰間取出一條紅線……我們二人明白,他是要講那段故事了。
“故事是這樣的……”他盤腿坐下不再掙扎,眼神迷離似如夢魘。
沒錯,他所說的,就是他和隱娘的故事。
只待,又一次,再一遍,他在我二人面前淚流滿面。
待那女子靜靜聽完許久,同我們之前那般久久不語,只撫了撫身上散落的沙子,淡淡問了句?!叭粢俳o你一次機會,你可愿用自己的性命換隱娘一命?”
她眼光睥睨,冷峻高傲的神態(tài)洋溢在臉上,像座神。
“愿意,我愿意!王生像個野獸一般咆哮著,似乎是等待了很久這樣的機會一樣,終于將他心中的悔恨如數傾出。
“若我的性命可以換她重生,我愿意!”王生聲淚俱下,悲色泛濫。
那女子嫣然一笑,周身驟然發(fā)出七色的光華——那是上古神族才能具有的光輝神跡。同時,她俯視塵欒般的眼神中星光米聚,聲音又變成了最初那細弱無依的聲音,怯怯的從衣袖中取出一把彎刀,丟給王生,柔柔道。
“既然如此,那你用這刀子將心剖出,自會如愿了?!?p> 雖是細語柔聲,卻渾厚有力……
王生癡癡看著女子,“當真?”
“你忘記了是誰告訴你用紅線做姻緣,待到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你們二人才能相見了嗎?”女子忽然換了個聲調怒喝。
“是你?”王生的瞳孔漸漸變大,不錯,此時的這個聲音正是那個屆時為他指點迷津的聲音!他聽出來了!
“不然呢?哈哈哈……”那女子帶著幾分狂妄兀自笑了起來。“你的故事倒是蠻有趣,我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想聽你親口再說一次。這次聽來我還算滿意……不過,既然那個牽線的方法你不受用,不然試試這個?你試了,我就應允你的愿望?!?p> 她說完,忽的扭頭又看著我,說,“也應了她的……你知道嗎?刀子快的話,人在取出心臟之內的一段時間是死不了的,眼睛還能看見,也就是說,你在活著的時候是還可以見到隱娘的……只不過,見完就要死了?!?p> 她說的不急不徐,恍若死亡就是她指尖的游戲,生離死別都是別人的大事和自己絕無半分干系。腔調卻如泣如訴,凄惻婉轉,極盡凄美,有著難以名狀的陰森美麗的反差。
“你自己看著辦咯……”
王生呆呆的看著刀子,雙唇抖動忽而發(fā)出一聲苦笑,就在女子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將刀子插進了自己胸膛。
“王生!不!”我大喊著想去制止他但為時已晚,王生胸膛血如泉涌,須臾間他已然剜出了自己的心臟!
那女子驟然停下了腳步,款款摘下臉上的白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