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無聲的靠過去,蹲在尸體旁邊查看。再看向女孩那邊。
小六抽泣著跪在她們旁邊,不敢用力的抓著她的一點點衣角,語無倫次的哭著?!敖悖麄儼研∥?,嗚嗚,姐,你救救小五、”
“孟子姐,我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出來,我害怕?!?p> “是我沒用,我害怕,小五,小五,”
淚水模糊了孟子的雙眼,她張嘴想說些什么,嘴巴卻只是開開合合發(fā)不出聲,她只好松開一只手,把小六摟在一側,空洞而無力的拍了兩下他的后背。
松開手擦擦眼淚,雙腿用力,顫顫巍巍的去抱孱弱的小五,起到一半,小腿一軟失了氣力,她帶著小五,連著小六三人一起跌倒。
那樣子實在不忍看,阿北緊忙過去,抱起了小女孩,低頭看孟子。
孟子反應過來,拽著小六站起來,指向前方,幾個人朝樓里跑去。
花田里鐘淼和鐘森兩伙人圍在一起,就在他們不遠處四個人抄近路橫穿花園而過,阿北向著鐘淼側頭,邊跑邊看著他,他放在輪椅臂托的手小幅度的揮動兩下,目力極佳的男人,點點頭,加快速度,帶著孟子幾個,向前跑開。
鐘森正在對他說話?!袄先憧蓜e埋怨我,我也沒想到,老大居然這么,毫無顧忌?!?p> 鐘淼并不接茬,想了幾秒,靠坐在輪椅上,對身后沉聲說:“去看看,帶著醫(yī)生?!鄙砗罄淠橔棻堑男鲜澹喍痰幕?;“是”便頷首離去,留下那只通體黝黑,兇神惡煞的狼犬陪著其他人守在三爺身邊。
鐘淼收回心思,玩味地看著面前好哥哥的表演。
“這次的事,誰也救不了他,只要弟弟一句話,我絕對不會放過老大?!?p> “行了鐘森,你們玩的把戲我沒興趣摻和,別拿我當幌子,”鐘淼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他看到花田里推著的尸體。
“別的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人,不能白死?!?p> 鐘森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一堆里,突兀明顯的老人,橫躺在那。清清嗓子。
“好嘞,”他笑著拍拍手,穩(wěn)穩(wěn)地坐在手下剛剛搬來的皮椅。
“去把鐘鑫帶來。”
他們隨便找好了個空房間,破門而入,阿北將小五小心地放在床上,就閃到一旁不再說話,孟子坐在床上抓著她的手,小六也站在一邊。
小五一直沒有醒,孟子努力冷靜下來,她得去找人來看看小五。
她腳步頗為凌亂的往外走,剛出門,就被一位老人攔住。
正是邢叔,邢叔面無表情的擋在她面前,再讓開身,身后的人帶著眼睛,馬上進屋,看見床上無聲無息的小孩子,拿出工具開始檢查,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孟子放下心來,緊跟過去,眼巴巴的,不敢打擾醫(yī)生。
醫(yī)生用濕巾擦拭雙手,先是檢查了一下瞳孔狀態(tài),查看脈搏等生命跡象,簡單查看了傷勢,最后在小孩□□粗略的看了一眼,神色不變,把孩子的被子蓋回身上,嚴肅謹慎地目光在屋內幾人身上巡視,最后落在孟子身上,沉靜的將情況了告訴她。
“。。目前只能檢查到這里,各項指標,內臟情況我都不能判斷,還是需要去醫(yī)院做全面檢查?!贝蠓蛘卵坨R,意有所指的說。“還需要重點去檢查一下生殖器官?!?p> 孟子聽完話,有一瞬間的恍惚,眼睛閉上深呼吸,平靜了一些。
“那醫(yī)生,小五什么時候可以醒過來?”醫(yī)生略一思考?!皯摻裉炷苄堰^來?!?p> “我明白了,謝謝你醫(yī)生。”孟子感謝醫(yī)生,醫(yī)生習以為常地擺手。
“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是三爺的私人醫(yī)生。”不知何時,老人陰著臉,悄然的站在孟子身后,說完話就面無表情的審視她。
孟子明白他的意思,她要感謝的人是鐘淼,而且,小五需要盡快去醫(yī)院。
“醫(yī)生您能在這里看顧一下她嗎?”孟子禮詢問醫(yī)生。
醫(yī)生回答當然可以,孟子點點頭,再次表示感謝。
“小六,照顧好小五。等我回來?!泵献訌男蠣斏磉呥^去,禮貌地對他低頭,老人依舊面無表情,給了醫(yī)生一個顏色,跟了過去。
她在前面快步的走,老人穩(wěn)重地走,一直在她身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花田正中,一個女孩沖了過來,周圍的人都警戒起來,后面的邢叔揮手,做了個放行的手勢,幾人才放下武器,鐘淼聽見動靜,微笑著朝她招手。
孟子走近,他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指著面前的一排人,她才發(fā)現,面前跪著一排人,后面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堆“人”。
她收斂氣息,放輕腳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你看,就是他們”鐘淼握著她的手,觸手溫熱,可能是跑步的原因,她的手心比之前溫暖了許多,忍不住反復撫摸。
二爺頭一次瞧見他這幅樣子,免不了多看了孟子幾眼,鐘淼坐直身子,與他的視線碰上,他調侃地笑,揉了揉鼻翼,談笑間對手下人說。
“繼續(xù)。”
手下馬上就站到那一排人的后面,麻繩干脆利落的往脖子上一套,一擰一絞,手臂鼓起青筋,可見他們的用力程度,被綁起來那些人,無用的掙扎幾下,一個個倒下,無聲無息的死了。
那些行刑人整齊劃一的動作讓孟子心驚,小幅度地打了個激靈,鐘淼習以為常毫不在意,溫溫柔柔地雙手覆在她手上,穩(wěn)住她。
“不用害怕?!泵献硬蝗タ茨切┤说氖w,手上的涼意如毒蛇一樣緩緩滲透漫延,直到她感覺那冷冰冰的氣息將她全身都包圍了。
她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對上鐘淼俊俏卻難掩病態(tài)的臉?!八麄兌荚撍??!?p> “謝謝。”孟子一絲摻雜了沙啞的低聲感謝,讓鐘淼的笑意更深。
行刑結束,尸體迅速地被拖下去,鐘鑫被帶來了。
他沒有被綁著,掙脫開轄制,昂首闊步走到前面來,大方且堅定,高傲的揚起下巴,完全不是階下之囚落寞蕭瑟的樣子,像是一個尊貴的王者,來接受子民的朝拜。
只是用身體擋在一個端正清爽,和他身材相當的男人前面,緊緊的牽著那人的手,孟子看不見他的臉。
鐘森換了個舒服地坐姿,還算尊重地喊他“大哥”
鐘鑫冷笑,蔑視地不說話。
他則站起來,站到鐘鑫的前方。明知故問。
“大哥,這么有恃無恐,”他諷刺著,沿著圓圍著兩人走,邊走邊說話。
“是在倚仗什么呢?是手底下沒跟來的那些兄弟?是多年不露面的父親?”他用食指點點自己的頭“看我這腦子,當然是蘇曼將軍。”
鐘鑫始終站的筆直,聽到最后的名字時轉頭看他。鐘森笑意漸深,
“畢竟一直以來,大哥都把持著和蘇曼將軍的關系,完全不給我們機會認識呢?!?p> “哎呀呀,這可怎么辦呢,我也找到了你們聯(lián)絡的地點呢。雖然我們只是私生子,將軍看不太上,”鐘森惋惜的搖搖頭。“可是大哥啊,你近兩年的畏手畏腳,讓將軍很是不滿,所以我們一拍即合?!?p> “少廢話,成王敗寇,如今這個局面,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要動手就干脆點,別啰嗦。”鐘鑫平靜地打斷他的獨角戲。
“動手肯定要動手,別著急嘛大哥,好歹我們兄弟一場,不能白白要你命啊,那我成什么了”
不能白白要我命,但是肯定會要我命的。他沒想到鐘森會有這樣的膽子,野心和手段。他暗暗猜測是誰透漏了消息,讓他找到了蘇曼。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只有。。
“要我的命,我認了,我只有一個要求?!辩婗尉o緊牽著男人的手?!胺帕隧n冬,他跟這些事都沒有關系?!?p> 鐘森有些意外,神色古怪的問他;“就這個態(tài)度,你憑什么跟我提要求?”
鐘鑫只是看著他。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松開手,雙膝跪地。
身后的人終于露出點神情,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個驕傲的男人。
“呼。。這樣可以嗎?”
鐘森也是一愣,然后就是劇烈地狂笑,捂著肚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看笑話一樣,邊笑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大哥,你怎么長大了還活回去了,哈哈,哈哈,不行了我,笑死我了,”
“你以為是誰給了我蘇曼的具體位置,是誰將你昨天的計劃透露給我們的。哈哈,我當然會放了韓小哥了,我還要謝謝他呢。哈哈哈”鐘森笑的前仰后合,一點也沒有平日里鐘二爺的穩(wěn)重。
鐘鑫不相信的去看韓冬,韓冬側著頭看著腳邊被踩扁的小花,不與鐘鑫對視,他的手被松開了,無力的垂在腿邊。
鐘鑫的脊梁彎下來,低頭看著眼前的土地,又不相信的抬頭去看韓冬。
韓冬也在看他,這次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了,真的是韓冬。
他沒什么文化,形容不出來自己的感覺,那種難過更甚于即將迎來的死亡,偏他又有些慶幸,至少,他不用擔心韓冬的死活了。
鐘大爺還在努力維護最后的那點自尊了,他咬牙憋著,兩腮都開始顫抖,孟子的手還在被鐘淼抓著,看著突然被絕望籠罩的那個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鐘鑫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話。
“一直以來,你都是不愿意的?”
韓冬無情地回答?!笆堑摹?p> “也對”鐘鑫自嘲的說完,再次挺直腰桿,面對鐘森。
“我沒事了,給我個痛快吧?!?p> 鐘森不在笑了,輕輕點了點頭。
鐘淼拍拍孟子的手,拉著她轉身。
“沒意思,”鐘淼拍拍孟子的手,拉著她轉身?!拔覀冏甙伞Hマk你的事?!?p> “好的”孟子被他牽著走,走了幾步,身后響起一聲,那是她聽了一夜的,熟悉地槍聲。她無意的回頭,從簇擁著他倆的人之間看見那個幸存的背叛者,他蹲下來,從那個人手里取下了什么東西,光芒反射,孟子看清,那是一枚戒指。
鐘淼晃了晃她的手,孟子回過頭繼續(xù)跟著他走,他體貼的問她。
“你來找我做什么?”
孟子才找到機會,與他說自己的請求,“我想麻煩您一些事,三爺”
當天,小五就被安排到一家私立醫(yī)院,醫(yī)生護士看見受傷的小孩,都自覺的沉默,不多看,不多問,完美周到的服務。
待一切安排妥當,她再次表示感激,低眉溫軟,露出一截嫩白的脖頸,輕咬著下唇?!爸x謝您,三爺。”
鐘淼坐著,因為和她離得近,需要仰頭才能看見她的眼。
孟子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冷下來。她怔伀地看著他放開了自己的手,明明他一直在強硬的抓著她。
面前的鐘三爺好像又是她幾天前初見的那個有些青澀疏離的少年。他似乎生氣了,貓兒一樣,帶著些矜傲。
“孟子,我看過你的資料,你今年十六歲,我也十六歲,那些男男女女的手段,你懂的我不懂,你會的我不會。但我不喜歡你懂,不喜歡你會,更不喜歡你把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p> “試探,懷疑,和勾引我統(tǒng)統(tǒng)都不喜歡,這次你幫了我,所以我?guī)土四悖覀冎g不需要刻意虛偽的感謝?!?p> “我在樓上休息。”他深深的看著她。“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找阿北?!?p> 鐘淼離開了,她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半響才回到病房。
病房門口的阿北站在原地好似對兩人的對話恍若未聞,在她進去之前,阿北好似自言自語。
“三爺很快就會離開這里?!泵献油崎T的手頓了一下,再如常的打開門進去了。
阿北無聲地守在門外。
小五中途醒過一次,尖叫著呼喊著疼痛,躲避所有觸碰,護士沒有辦法,給她注射了鎮(zhèn)定劑,她才滿頭大汗的昏睡過去。
小六身上有些輕傷,他驚嚇過度,一起住了院。
從他嘴里,孟子拼湊出了那晚的情形。
他們人多,目標大,在狗洞前被人發(fā)現了。衛(wèi)巖用自己為他們爭取逃跑的時間,最終還是雙拳難敵四手,
小三小四從洞里出去了。小五被拖住了后腿。小六因著個子小,躲在草叢里,沒有被人發(fā)現。
最后那些人實在不想陪衛(wèi)巖玩了,三槍結果了他。
這群沒有道德底線的人,被血腥和暴力燒盡了人性,變成了只知道施虐發(fā)泄的畜牲。
等到玩夠了他們才猜測,三爺會不會從這里逃了。
所以,才有人在山里不算積極的尋找。
所以小三小四才不知所蹤,應該是逃掉了吧。
孟子把眼淚憋回去。摸著小六的頭,安慰他,這些不怪他。
小六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都怪我?!?p> 孟子給他蓋好被子,再看看旁邊昏迷的小女孩。
姐姐這次會帶你們過上好日子。
夜幕降臨,孟子獨自一人來到三爺所在的病房。門口兩名黑衣人攔下她,其中一人進去請示。“是孟小姐”門迅速的關上了,屋里屋外都安靜極了,過了幾分鐘,她聽見里面?zhèn)鱽硪痪洹?p> “讓她進來?!狈块T從里面打開,她深吸一口氣,勢在必行地走進去。
她進來,鐘淼吩咐黑衣人出去。
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鐘淼換了身睡衣,坐在輪椅里膝上搭著一條薄毯,手邊還放著本書,居然是那本苔絲。
他見孟子一直盯著那本書,拿起來向她晃了晃,開玩笑。
“還真是一個純潔的女人?!彼簧鷼饬耍献又庇X的認為。
“你來找我做什么”這個問題如此熟悉,是他問過的問題,孟子不禁懷疑,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就在等著她的答案。
她笑了,終于真實的對他笑了。
清清冷冷的鐘淼,表象之下,欲望早已沸騰,他搭在膝上的手早已緊緊揪住毯子,用十分地力才能壓抑控制他的饑渴。
還不夠,這些還不夠,她必須全心全意的屬于自己。
“你來找我做什么?”他第三次問出同樣的問題。
“我想跟著你。”這次孟子回答的很快,沒有猶豫,也沒有膽怯。
“你要知道跟在我身邊不一定有多大的好處?!?p> “我沒有野心,我只想要個還算富足的生活。”
“我身邊不要無用的人”
“我可以學習,我會非常有用。”
“我從不勉強別人?!?p> “我心甘情愿?!?p> 一問一答,從不停頓,從不遲疑。
她的眼睛越來越亮。過去總是被逼著反抗的孟子,現在只想順從內心,相信自己的決定。
最后她聽見鐘淼,似警告,似威脅,更似期許和懇求。
“跟了我,就不能在離開了”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泵现獣潜WC。
她一邊回答,一邊走過去,站在鐘淼面前。
話音一落,他抬起了手,她鄭重地將手放了上去。
孟子離開的那一天,去看了衛(wèi)巖。
惠叔的尸體將被帶走,鐘淼問過她,要不要帶著衛(wèi)巖的尸體。
她拒絕了,她不想衛(wèi)巖折騰,她決定把他留在自己的家鄉(xiāng),與她的過去一起埋葬。他們都被埋在了山上,孟子要求給他立了碑,上面只有名字。她到的時候,有個女人早就在了,抽著煙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
見有人來了,她就不再說話了。
孟子見過她,是鐘二爺身邊的人。
她也見過她,柔弱弱嬌滴滴地被鐘三爺拽在身旁。
女人大大咧咧豪放慣了,看她面無表情停在衛(wèi)巖的墓碑前,掐了煙頭,站起來,足足比孟子高了半個頭,睥睨輕視地問她?!澳闶钦l?”
沒想到女孩看都不看她,平靜的對著墓碑,反問她“你是誰?”
女人看她這番舉動,不服輸地挑釁?!拔沂撬α怂呐恕!?p> 孟子確實訝異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便沒有接話,繼續(xù)站在那里。
女人覺得沒意思,也傷感的差不多了,踏著高跟鞋,如履平地的走了。
只剩她一個人,她才放開了一些,將手里一簇藍紫色小花放在墓碑之下,彎腰鄭重地鞠躬。
“對不起,謝謝你。”
她和過去告別,再見了衛(wèi)巖,再見了孟子。
孟子代替了惠叔的位置,成為鐘三爺的人。
他們一起來到繁華的香港。
她有了新的名字,孟知暻。
“去看看小五小六吧,不用管我,我正好處理一下工作?!辩婍嫡f道。
孟子聽從安排跟著管家上樓。
她剛走,邢叔就壓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走進來。
“三爺,阿西到了。”
“什么結果?!辩婍道涞膯柕馈?p> 邢叔沒有偏頗的說?!鞍⑽魍娲罅?,才沒有接到三爺指令,不是背叛。”
“哦,不是背叛就好?!辩婍倒雌鹱旖?,跪在地上的男人松了口氣。
“但是我也不需要做錯的事的人,處理掉吧?!?p> “好的,”邢叔自始至終表情都沒有變,跪著的男人嚇得癱軟連求饒都不敢,邢叔拖著他的衣領往外走。
“對了?!辩婍捣鲱~?!斑€有那個孤兒院的院長,就那幾個人吧?!?p> 他不耐煩的揮揮手說?!耙黄鹛幚淼舭??!?p> “是的”邢叔慢慢離開,將門關上。
屋內一片安靜,一如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