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皇城在一片大紅中顯得柔和了些許,長福殿從卯時(shí)便忙碌了起來,遲妘亦是在卯時(shí)中便被芷棋和阿青從榻上硬拽了起來,昨夜飲了那般多的千日醉,這后半夜可謂是睡得昏天暗地,幸而戚容珩早有預(yù)料讓人備了醒酒湯,否則遲妘就得昏沉著腦袋去完成自己的大婚了……
典儀在巳時(shí)啟,在此之前遲妘只需任人擺布自己的臉和身子,沐浴凈發(fā)之后戚容珩從宮外請來的全福夫人便被領(lǐng)入了殿替新嫁娘絞面,而在看見端坐在妝鏡前明媚如春又獨(dú)有一番高華的女子目中是止不住的驚艷,拿著手中那兩根細(xì)線都有些不敢下手。
“手里拿著紅棉線,喜為新娘來開臉;
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順,下彈子孫滿堂;
左彈早生貴子,中彈宜室宜家,右彈白頭到老;
新娘開面和合百年,子孫滿堂福祿綿長?!?p> 細(xì)細(xì)的紅棉線像是在臉上來回?fù)崦7蛉瞬桓矣么罅藙?,遲妘自也沒有體會到昨夜秦九悠與她說的那般疼痛滋味,絞完面便要上妝,全福夫人退后幾步在一旁侯著。
為遲妘上妝的依舊是戚容珩特地從宮外尋來的,說是如今宛京城最有聲望的如玉閣的掌柜娘子,這如玉閣里頭的首飾脂粉可都是宛京城除宮里最上等最名貴的,掌柜娘子亦是難得露面于人前,可據(jù)秦九悠透漏的消息,這看著面龐冷凝看向自己的目光卻柔和的掌柜娘子便是戚容珩大師叔座下的三弟子。
“龍鳳于飛,悠然琴瑟相鳴唱?;ㄩ_并蒂喜欣合,福祿具歡暢。吉日良辰共賞滿輪天,星河蕩漾。漢陽金鳳。意氣殊靈,清馨明盎;暖玉真龍,渾然風(fēng)韻猶英朗。珠聯(lián)璧會鑄良緣,長樂安言悵,白首耳無相忘。玉無瑕,仙葩苑閬;燕雙飛過,玉露金樽,陳酷佳釀?!?p> 眉如遠(yuǎn)黛,目若明月,額間一點(diǎn)?;?,眼尾金閃玉露,面頰自透紅霞,唇上朱紅如牡丹開放,掩下半分若仙的清麗,增添半分凌厲的艷絕,本就上上乘的姿容如今愈發(fā)高不可攀。
看向鏡中的自己時(shí)遲妘也有一瞬恍惚,她從前不喜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回來后因著成為了幽云的圣女便時(shí)不時(shí)的要盛裝到現(xiàn)在也頗有些習(xí)慣了,不過像今日這般的妝面確實(shí)未曾有過的,但貌似自己也并不討厭,果然姑娘家都不會不喜歡自己好看的樣子的……
因著那鳳冠珠翠流墜,是以上完妝便先行更衣再行挽發(fā),那大紅的龍鳳嫁衣一件一件上了遲妘的身,殿中就仿佛像是有人往平靜的湖面上投了一顆石子般掀起陣陣漣漪,最后的曳地長袍還未上身便已覺神仙妃子降臨,全福夫人恍惚間被人喚到了復(fù)又坐下的遲妘身旁,接過了梳子后依舊有些許的失神。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jié)同心佩!”
全福夫人的手靈巧翻飛,一個(gè)一絲不茍的的龍鳳髻便挽好,接著又合同孫女官一起將案上的龍鳳簪和那頂鎏金龍鳳花釵冠一一裝點(diǎn)得不偏不倚,赤金龍鳳耳墜、赤金附鳳瓔珞圈、金鑲九龍戲珠對鐲……一件又一件的首飾加在了身,連同最后的龍鳳長袍和霞帔一一歸了它們本該在的位置后,這殿中忽然間靜了下來。
眾人不知該如何去描述自己眼前的這一幕,如果非要說的話,該是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tài),不可勝贊也……
遲妘稍稍側(cè)頭看向妝鏡里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鮮有這般鮮艷的時(shí)候,而她也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目中的欣悅,兩世再嫁,她終是得了良人,這耀眼的大紅,她好似從現(xiàn)在也喜歡上了。
“看賞?!?p> 語氣輕快而又明亮,芷棋和阿青相視一笑,接著便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幾個(gè)繡花荷包分發(fā)給了殿中一眾宮人,一個(gè)個(gè)的都沉甸甸的,也數(shù)孫女官全福夫人和那掌柜娘子手中的最為沉重,這幾人便也先行退了下去,而這幾人才出去,便有小宮女領(lǐng)了人入殿,是秦九悠。
行過禮后秦九悠呈上自己手中的木盒,笑吟吟道,“我來給小師叔添妝!”
這木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一打開卻別有乾坤,里頭可不止一樣?xùn)|西,秦九悠一樣樣的拿出來一樣樣的介紹。
“白玉飛鳳符牌,逾老給的,言道‘鳳飛于九天,享萬世太平’。”
“金玉盤鳳對鐲,安師兄的,他說本該是要送九龍對鐲,但小師叔的手上該是有的?!闭f著秦九悠往遲妘的腕上看了一眼,心道果真如此。
接著又拿出了一小壇酒,便是還沒開蓋隔著那么些距離都能聞著些許的酒香,“杜康,石師兄的,這可是他私藏,我們都不知曉他還藏著那么一壇好酒,如今倒是舍得了!”
緊接著秦九悠拿出了箱籠里最后一個(gè)小木盒打開來,面上突然漫上了些不好意思來,“這是我的,小師叔可不要嫌棄?!?p> 小盒中靜靜躺著的是一盒雕花精美的胭脂,旁邊還有一支鳳簪,瞧那樣式該是自己親手做的,遲妘瞧著也是心下一暖,她并未與秦九悠有過多的交集,但這姑娘確是能做到這份上也是讓她有些詫異的,當(dāng)下便接了過來笑道,“怎會,我覺得很好看,你手很巧。”
聞言秦九悠眼眸一亮,她沒想到只一眼遲妘就看出了這是她自己做的,接著便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著周遭明亮的一切和身前這一樣樣的物事,遲妘昨日的些許愁惘都消散殆盡,她在這并不是無依無靠的一個(gè)人,她在這也有家人了。
遠(yuǎn)處有徹日的鼓聲漸漸傳來,像是將過往的不堪和陰霾都一一驅(qū)散,耀眼的日光逐漸向自己一步步迎來,自己或許早已新生,但今日卻是頭一回那么放松的直面太陽,而她的太陽,正在等她。
巳時(shí)正,日懸于空,九九八十一聲長空之鼓響徹宛京城。
皇后儀仗在鼓樂之聲中自政安殿出發(fā)往長福宮而去,儀仗到時(shí)遲妘正立在大殿之外,面上收起了些往日平日的憊懶和隨和,多了幾分端莊和神圣,亦有些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和肅穆。
全榮從儀仗隊(duì)伍前行至遲妘面前,抬手俯身朗聲道,“吉時(shí)已到,恭請皇后移駕?!?p> “起駕?!?p> 遲妘正色出聲,全榮當(dāng)即便側(cè)過直身高唱,“皇后起駕,永主昌隆?!?p> 鼓樂再起,遲妘被扶上了黑檀鑲金刻玉的龍鳳轎輦,儀仗沿著大紅的錦毯向著政安殿而去,不過盞茶便至。
大殿之外兩側(cè)群臣皆立,其身后皆為朝臣家眷,戚容珩便站在那長階的頂端,他著一襲大紅的繡金龍袍,發(fā)絲皆攏于九龍朝冠中,日光下的帝王合該是如天神一般,可他的目中卻充斥著不知幾何的柔情,他一步一步的下了長階,群臣皆驚,這不合規(guī)矩,但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阿瀾,隨我一同?!彼斐隽耸?,目光柔和,語氣堅(jiān)定。
遲妘抬頭看向他,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寬闊而溫暖的掌心,隨后回以一笑,“愿如君意?!?p> 女子的明媚險(xiǎn)些就要蓋過這頭頂灑灑的日光,戚容珩不自覺的將手收緊,心底里竟有那么一瞬將她藏起來不讓世人所見的想法,太美好了。
二人攜手并肩往最高處行去,一步一步走得踏實(shí),宛若兩人一步一步行至今日的所有過往,鼓樂之聲在二人之間好似不存在一般,也好似他二人與周遭隔開了。
人群中只有那么幾人敢抬頭直視這二人,一個(gè)是安請離,一個(gè)是司徒衡,還有一個(gè)是站在人群最后最不起眼處的逾塵,他們的眼中俱有欣慰和釋然,往日心中所憂今日終得消散。
二人行至最高處面向群臣,鼓樂聲暫閉,群臣面向高處的帝后行下大禮,齊聲高呼。
“陛下洪福齊天,皇后千歲金安,愿陛下皇后締結(jié)同心,萬世安寧!”
握著遲妘的手又收緊了些,遲妘側(cè)頭看去,只見戚容珩同樣看向了她,目中似在說他做到了,他不僅做到了成為大瑄的帝王,也做到了與她并肩而立,遲妘回以一笑同樣回握住了他。
前世今生,所愿皆一。
正文完。

勤小漾
本文完結(jié),有些許的倉促,但看著又覺得實(shí)在有些拖沓了,到這對于他們的故事心里雖然還有,但是覺得躍然紙上有些太過直白,所以就這樣吧,停在這兒雖有些許遺憾卻覺得剛剛好,之后如果再有靈感會補(bǔ)加番外,新書正在籌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