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潘再次進了惠子的工作區(qū),把剛剛的時鐘抱著朝惠子的方向跑來。阿喬自覺的離開了,阿潘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惠子只好站起來。
“我要去給你修修看,這個時鐘?!?p> 兩人沉默不語。
“對不起......”
“對不起......”
幾乎是同時,兩人同時開口,又笑出了聲。
阿潘露出奇怪的眼神,四下打量著惠子,撓撓頭:
“你回來后,變了好多。你哥說你是去國外治病了,病治好了嗎?”
“什么???”
惠子倒反問了一句。
阿潘靈敏察覺到了一些異常,出色的他并未表露,還是像那個兒時的玩伴,露出天真純潔的笑容回應到: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們外面的人就只知道你離開了三年,你大哥說是去看病了。家里一下遭遇那么大的變故,說你承受不住,就瘋了......我現(xiàn)在看著你,是有點兒這個癥狀。”
惠子輕聲笑了起來,點著頭:
“喔,你說的是這個病,對,我確實在精神病院治療過一段時間?!?p> 惠子歪著頭,苦澀地笑著,看著阿潘,一副沉思的樣子,繼而又搖著頭。
阿潘忍不住好奇地問著:
“得精神病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我不記得了?!?p>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阿潘不停的點著頭轉身準備離開。
走了幾步,回頭望著惠子笑說:
“你可是天生做少奶奶的命啊?!?p> 惠子晚上下班疲倦地回到家。
這是一棟古老的四合院,門口是爸爸還在的時候,挖的一口池塘,里面養(yǎng)了很多魚苗,可以讓爸爸不管什么時候釣魚都能釣得到,是一個能使人開心的地方。
院子的兩邊種著各色各樣的菜,惠子每天不管多晚都會給他們施肥,這是老爸的吩咐。家里的院子一般是一周打掃一次,也就是惠子周日下午放半天假的時候。
廚房已經鎖死了,沒有人再會進去,那是一個會讓人重新感傷和充滿回憶的地方。
在惠子回來之前,是大哥住在這里,惠子回來后,遵照爸爸的遺囑,這棟房子歸惠子所有,大哥也就干脆搬出去了。
惠子洗完澡,坐在床上,從床頭柜上拿出許多瓶瓶罐罐,一下吃了很多藥。
關燈睡覺。一切行云流水、機械自然。
這是惠子的一天,喪失了好奇心和對生活的的希望,總是一副木然的態(tài)度。藥物讓她遲緩,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她自己不想記起從前的種種。
長期不開心、酗酒的媽媽,有一天終于忍受不了老爸的冷暴力在廚房自殺而死;老爸在惠子外出治療期間,在一個尋常的夏日早上,腦溢血發(fā)作,一頭栽在池塘里,再也沒起來。
按照大哥叱罵惠子的說法是:
我在外面養(yǎng)家賺錢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照顧父母的嗎?
惠子睡了一夜,還是十分疲倦,像沒睡似的。
這一夜,夢到爸媽以前的樣子,她其實不太記得爸媽有過恩愛的時候,奇怪的是在她的夢里,爸媽竟然十分和諧。一個站在池塘那里釣魚,另一個在菜園子里或者在離老爸的不遠處洗衣服,兩人時不時拉拉家常,笑得十分開心。
惠子照例站在大堂放遺照的地方,那里分別放著爸和媽的遺照,照片已經有點兒發(fā)黃。
“媽,很久沒有聽到你在夢里說話了?!?p> 這真是一件難受的事,做一次夢就上一次香,這么久了,惠子竟然才同時夢到爸媽。
放假的這一天,阿潘抱著時鐘出現(xiàn)在惠子面前,惠子正在門口掃地。
她掃地的表情也很有趣,失神的目光瞧著遠處,手腳不停地掃著,那眼神似乎穿過天空,到了另一個又遠又偏的村子里去了。
阿潘突然跳在惠子的面前,一把抱住被驚嚇了的惠子,慢慢親吻著她的唇。
不過,惠子迅速反應過來,狠狠地給了他一下,阿潘把時鐘抱在懷里,背朝地倒在樹葉堆里笑著不肯站起來。
直到惠子看清楚了是阿潘,才抱歉地伸出手要去扶他。
阿潘慢慢的順著旁邊的樹站起來,惠子倒開始愧疚了。
她靠近他問著:
“打疼你了?”
阿潘笑起來,手里依舊死死的護著那個時鐘,遞給惠子:
“下手可以啊。看看,好了?!?p> 惠子把時鐘打開,看著芭蕾舞娘的兩只腿不停的走著,隨即露出漂亮的笑容,阿潘也跟著笑起來,兩只虎牙又露了出來。
阿潘的眼神一直停在惠子身上,那是一種敬佩、贊美,也帶著男人想要跟女人親熱的欲望。
果然,是愛著她的。
阿潘心里想著,倒釋然了不少。
惠子進屋放好時鐘,在院子中間的一個小涼亭內沏好茶,邀請阿潘坐下一起喝一杯茶。
阿潘坐在惠子對面,心跳加速,惠子則一言不發(fā),靜默不語。
一陣風刮來,惠子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猛地站起來,再次跑出大門口,拿起掃帚,不停的掃著剛剛沒干完的活。
慌亂又可怕。
這下,嚇到了阿潘。他不敢打斷惠子,一直盯著她,直到她完成既定的工作,擺放好掃帚,才又恢復喝茶的狀態(tài)。
阿潘其實看到了大堂里的遺照,他有點兒不安。
惠子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出神的問: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怎么這樣想?”
“對我動手動腳,你是因為看不起我,才會做出這種輕浮的舉動。”
“沒有!我是因為......”
惠子孩子氣的問著:
“那是因為你喜歡我?”
阿潘點點頭。
“那你愿意跟我結婚嗎?”
阿潘抬頭遲疑地看著惠子。
惠子并沒有看阿潘,而是像剛剛掃地時那樣望著遠方出神。
阿潘趁著這個時候,仔細的端詳惠子:白皙的皮膚,額頭上兩撮微微卷起的頭發(fā)很可愛,緋紅的臉,飽滿的腮幫子,胸前藏在襯衫里的、繃起的兩座大山,豐潤的嘴唇和一雙略顯童真的眼睛。
他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跟惠子一起上學時的場景,小學玩的過家家。
噗嗤一聲,他笑了出來。
“笑什么~”惠子嗔怪著。
“你記得小時候嗎?我們扮過夫妻?!?p> “那不算的,我問的是現(xiàn)在?,F(xiàn)在我們都不一樣了?!?p> “你就這樣,什么都不問就要求結婚嗎?我家里的情況,你的事情我也沒了解透呢?!?p> “你是擔心什么呢?精神病遺傳嗎?”
惠子的直率驚到了阿潘。
“我確實一直喜歡你,從很早之前,我也不記得具體是什么事。從小都是你在旁邊保護我,可能是久而久之就喜歡上了吧。但我們分開了三年,這三年你發(fā)生過什么,有什么經歷,我都想要了解?!?p> 惠子疑惑地看著阿潘:
“你這人真奇怪,跟我結婚,跟過去的經歷有什么關系?”
阿潘點頭楠楠地說:
“是的,是的,你說得對......我想娶你?!?p> 這樣一來,惠子像是收到了信號一般,伸出胳膊摟著阿潘的脖子,兩人一直吻著,幾乎無法喘氣。
最后,還是兩人一邊試探著,一邊改良接吻的姿勢和正確方法才逐漸進入正軌。在這個閑暇的午后,成為了情侶,也做了情侶應該做的事。
戀愛后的兩人,到處嬉鬧,在下班后的晚上,在惠子的家里,在工廠倉庫的大貨架上,互相挑逗,牽掛。
阿喬幾乎不再出現(xiàn)了,他跳槽了。
阿潘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踏步走進老板的辦公室,聲音洪亮的宣布要跟惠子結婚,希望得到支持時,被惠子的大哥一口回絕。
“你們畢竟是親兄妹??!”阿潘實在不理解。
“年輕人,我是勸你,是為你好,惠子已經不是我妹妹了,她以后怎么樣,與我無關,可你,還有大好的前途......你要跟她結婚,最好慎重又慎重?!?p> “我認識她很久,一直喜歡她。本來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這是老天給的機會?!?p> “這倒是挺方便的。當你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用老天做幌子,就能解釋一切了。她回來,不是為了跟你結婚,是為了贖罪。而且她結了婚,有老公孩子?!?p> 這下,阿潘驚愕了,他的腦子好像是被什么東西沉重的擊了一下,時不時發(fā)出嗡嗡聲,驚懼交集,一時啞語,張著嘴看著眼前的人,大口喘氣。末了,他才開始鎮(zhèn)定下來,似乎剛剛那一瞬間就已經厭倦了惠子。
在阿潘和惠子如火如荼、如膠似漆時,大哥一棒子打醒了阿潘的美夢。
大哥冷淡地接著說:
“我工廠正起步忙碌的那幾年,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不知道是哪里認識的,總歸是懷了人家的孩子。最后跟家里人攤牌,都不同意,我們想要找個地方讓她偷偷地生下來,因為那男人不靠譜,事實證明,我們的眼光也沒錯。那個男人擔不起這個擔子,跑了,最后惠子因為他,瘋了。她在家不吃不喝,虐待自己,父母都被她弄傷心了。
她不知道從哪里學了好些刻薄尖酸的話,什么話最傷人,就對父母說什么。最后,在我媽死了不到三個月里,她逃了出去,大著肚子逃出去......不是我爸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人,我才不會管她死活。至于那個男人,我再也沒見過,孩子一直寄養(yǎng)在遠方的親戚家。
惠子最便宜,精神治療后,好些事只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回憶,竟然開始像個小孩子一樣,擁有了重新活一次的希望。這就是你不了解的全部,這就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