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瀧沒理他。
初到這個世界，就是在鋼鐵水泥的城市里。
高樓大廈林立，站在大地上，無論往哪個方向望去，永遠看不到地平線。
這讓他很不適應。
大周朝，地廣人稀，地平線幾乎是陪伴所有人一生的尋常景象。
在B市，想看到地平線，卻不是一件易事。
銅山村相比大周朝仍是要擁擠很多很多，但至少可以看到地平線了，他就覺得要比B更親切些。
看到那條足有兩百多米寬的大河，楊光歡呼雀躍。
自從期末考試完他拉著千瀧去野泳，楚紅就嚴禁他再去野泳，游泳館也不準去。
游泳館，楊光本就不想去。
以前他也是喜歡去游泳館游泳的，后來他在網上看到一則帖子，帖子里詳細分析了人在泳池里尿尿的比例。
從那以后，楊光再也不去開放泳池游泳。
他只野泳。
河里竟然有人，楊光看到銀白的水面上十來個烏黑的腦袋。
林初一笑著說：“每年一到夏天，河里整天都是不缺人的。
村里有些男孩子成天泡在河里。
每天一到飯點，就有嬸嬸、大娘在河邊怒氣沖沖的喊自家孩子上來回家吃飯。
到了晚上更熱鬧，村里的男人們成群結隊的去河里洗澡。
很壯觀的?！?p> 林初一墊腳往河里望了望，距離太遠，看不真切，隱約能看到河里那些人在互相拋著什么。
“那應該是西瓜。
很多男孩子去的時候都會抱西瓜去，西瓜往河里一扔，就漂在水面。
他們可以拋著玩，打鬧累了、渴了，也可以直接用拳頭砸開來吃。
可以吃的很奔放，直接咬也行，或者用手抓來吃，反正是在河里，清洗很方便?！?p> 楊光打趣：“你一個女孩子，對男孩子的這些事這么清楚?！?p> 林初一目光暗了暗：“大哥去世前，最喜歡的就是抱幾個西瓜到河里，有時爸媽不在家，我也不在家，他就在河里一天都不上來?！?p> 少女笑著說：“光吃西瓜就吃飽了?！?p> 楊光暗罵自己臭嘴，哪壺不開提哪壺，破壞了氣氛。
千瀧聽了好一會兒，只聽林初一說男人、男孩下河里，卻沒聽女人也下去：“女人都不下河里嗎？”
“也不是，大多數(shù)是不下的，都是在家里洗澡。
不過在東面有一片地，村里的男人是不去的。
晚上天黑之后，會有女人在那里下河洗澡或者游著玩?！?p> 楊光縮了縮脖子：“天黑嗎？太恐怖了，你們村的女人膽子真大?！?p> 天黑后，楊光自認他是不敢下水的。
林初一笑看他：“天黑有什么好怕的，天上不是還有星星月亮？
又不是看不見人，只是看不清?！?p> “那也很恐怖?！?p> 三個人說著話，林初一間或停下用方言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打招呼。
然后千瀧就反復承受那些人或震驚、或憐憫的目光。
林初一的家年初曾遭受大火，如今大半年過去，墻壁上的焦黑依舊清晰可見，還不少。
“燒的太狠了，那些焦的，除了用漆刷，去不掉的。
買漆要花不少錢，我就一直放著沒管。
只把容易弄干凈的地方清理了?！?p> 少女打開家門，如此對身后的二人解釋。
林初一的家很大很大，遠超楊光想象的大。
楊光粗略估算，得四五個自己家才和林初一的家占地面積相當。
大門前東面是一片寬闊的空地，西面一排屋子，林初一說以前那里養(yǎng)豬、養(yǎng)羊，現(xiàn)在都空著。
打開大門后，院子依舊寬闊，寬闊到顯得空曠。
空曠中，混著破敗，焦黑的墻壁，無形中又顯露出幾分寂寥。
這樣的屋子，如果讓楊光一個人，他是不敢住的，實在是太嚇人了。
剛走進院子，他就感覺毛骨悚然。
林初一家的主體并不是樓房，依舊是瓦房。
院中有一個碩大的焦黑架子。
“這里以前是一棵葡萄樹，長的很大很大。
每年結很多葡萄，多到吃不完。
經常有人來家里摘葡萄吃。
現(xiàn)在村里很多人家里種的葡萄樹都是從我家裁的枝?！?p> 林初一與其說是在為千瀧和楊光介紹自己的家，倒不如說是她在回憶，回憶曾經那最美好的過往。
西面依舊是一排房屋，有廚房，有雜物間，還有一間一直是空著的，林初一說那間屋一直用不上，就一直空著，空了很多年。
楊光看看那間廚房，比他家客廳還大，想想自家廚房只有幾個平米……
算了，不比了，沒得難受。
……
參觀完林初一的家，楊光在心里做出評價：“鬼屋?！?p> 可不是嘛，焦黑、破敗、空曠，家具大多被燒沒了，林初一清理掉之后，又沒有再添置，陰森森的，空曠的讓人心里發(fā)慌。
楊光敢這么想，卻不敢這么說。
林初一是千瀧妹妹，惹林初一掉眼淚，他怕千瀧暗算他。
到時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三個人坐在堂下，啃著林三叔送的大蘋果。
林初一道：“東面有條街，不太遠，那里能買到菜，品種不多，也能湊合。
等會我去借自行車過去買?！?p> 千瀧道：“多借兩輛，我們一起去?！?p> 楊光道：“你會騎自行車？”
“見過，”千瀧瞥他一眼，“我學起來應該不難，無非是掌握身體平衡而已?！?p> 想想千瀧的高高手身份，楊光默認了。
三人正說著話，林家大門就被推開了，林初一沒鎖門，只是虛關著。
村里和城市不一樣，家里有人的時候，大門一般是不關的，就敞開著。
在楊光的目瞪口呆中，“嘩啦啦”從門口涌進來一大群人。
壯年，老年；
男人，女人；
大人，孩子；
男孩，女孩；
大肚子的孕婦，抱著襁褓的少婦。
這些人不少還不空手，水果、瓜子、蔬菜、饅頭、大米等應有盡有。
每個人帶的量都不太多，可架不住人多，就這外面還在不停有人帶著東西進來。
除此之外，還幾乎人手一個板凳，這是知道林家情況，提前自備好了。
三人剛剛還討論去買菜，轉眼間都有了，連晚飯都不用做，都有了現(xiàn)成的。
楊光不久前還在感慨這房子太過空曠，沒人氣，轉眼間這里人多的像是進了鴨場，鬧得他腦仁疼。
他和千瀧兩個像是動物園里的大猩猩，任人觀看打量。
初還有人嘗試和他們說話，發(fā)現(xiàn)他們聽不懂方言，后來漸漸不再有人找他們攀談。
只是，這些人說笑的更肆無忌憚了。
一大群人把瘦小的林初一圍在中間，大聲說笑。
也不知道說的什么，堅強又倔強的林初一臉通紅。
楊光抬頭看頭頂焦黑的瓦片，感覺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些人的笑聲震下來，砸在這里某個人的頭上。
“砸誰都好，別砸我啊，老天保佑?！睏罟獍蛋灯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