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毛詩何句最佳呀？

　　傍晚，杜辰仔細看過了醫(yī)學院的企劃后，雙眉緊鎖，問杜沅，醫(yī)學院何以為繼？照這企劃寫的做，饒是百萬家財也撐不下幾年

　　杜沅說，前期，要秦爺爺拉贊助，找人合資開辦，共擔風險。至少三年內，都是入不敷出甚至無有回報的。但，隨著藥圃，醫(yī)療保健相關產業(yè)的開展，把盤子鋪開了，盤活了，這醫(yī)學院就會是只金雞母，能自給自足，甚至會有可觀的盈余。往后就能以老帶新的模式，在有機配置下，實現(xiàn)全宋境內州郡都有一座醫(yī)學院了

　　這路雖艱難，卻值得為它一博

　　杜辰在女兒眼里看到了光，熠熠生輝

　　在官場，俗世磨礪得冷硬的心也多了幾分柔軟，這就是少年人！想做就做，遇山開路，遇水架橋！永遠熱情勇敢，永遠赤誠！

　　杜衡和紫芝姐弟進來，給父親姐姐分享，他們提煉出來的雞仔孵化養(yǎng)殖經(jīng)驗，瞧著一雙兒女這言之有物，腳踏實地地模樣，杜辰心下甚慰的同時，剎時想起岳父的來信，鄭典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站隊夏公，附了份范公的《答手詔條陳十事疏》，要杜辰也與他翁婿攜手，他們一派可為他打點朝職，又云杜辰年少及第，磨堪風評甚好之類。把杜辰好一番吹捧

　　他敬慕范公已久，從岳父信里，他看懂了文人的彎繞心思，哪里肯為了官職折腰，去給新政添亂！他身處成都府都能受改革波及，想來朝廷中心的范公一行人才是舉步維艱！這新政對朝廷蛀蟲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引起了太大的反彈，又不乏他岳父這種審時度勢，借踩上新政一腳上位的蠅營狗茍之輩

　　堪恨！恨自己頓跡鄉(xiāng)野，不能與諸公共襄盛舉，為大宋拼力！

　　“訏謨定命，遠猷辰”書案后頭的杜辰不自覺喃喃出聲，燭火在他含憂的眸子里搖曳

　　“爹？您怎么念起詩經(jīng)了？”也不是杜沅真有多好的記性，或過目不忘。實在是這句話太拗口了，當年看紅樓夢的時候，為了那句「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搜到了謝道韞，看了些她的小趣事，知道了這句賊拗口的詩經(jīng)，這不，她爹一說這，她立馬兒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了

　　杜辰眼里露出幾抹贊賞，杜沅賊怕他下一句是“嗯，頗有雅人深致”

　　尷尬，她真沒那境界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你們旁的都學得很好，只是詩經(jīng)卻是許久未考較了，今日就來論詩吧”杜辰一時興起

　　“爾等都讀過詩，那且問，為何名毛詩？”

　　噢，這是要考學生究竟是不是用心了解過詩的相關了

　　“杜衡，你來說”杜辰不曾給倆孩子細說過詩經(jīng)，今年他分心在書院，對兒女的課業(yè)，只在晚上書房里略做教導，不像前幾年那樣手把手細致地教了。

　　“回夫子，詩是周朝采集的民間詩歌匯本，由孔圣人裁編冊定。至秦，始皇帝焚書坑儒，毀經(jīng)卷數(shù)萬，眾書得諸先賢舍身相護，艱難保全一傳至后漢歷朝，毛家兄弟，毛亨毛萇所定毛詩流傳最廣，故而詩經(jīng)又稱毛詩?！边@還是姐弟倆學詩的時候，杜沅說的呢

　　不錯，不過6歲多的孩童，能有這般思量，做學問能至此，不是只能夫子教什么學什么，能熟練運用學習方法，主動獲取知識，延伸性地學習！當真不錯！

　　又問“毛詩何句最佳呀”

　　廣白搶先作禮答了，剛杜衡表弟科普了毛詩由來，他就知道，今兒他得是墊底的了，那還不如搶先答，越在后頭越給他們幾人襯到土里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廣白說得頗神靈活現(xiàn)

　　杜辰面上帶笑，他這外侄，心思天真赤誠，

　　應了聲好，就示意他坐下，

　　“學生粗以為，「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為我何求？」”杜衡略思索了會兒，才不緩不慢地說了

　　“小小年紀，不可思慮過重！憂慮傷身”杜辰既喜又怕，怕慧極必傷，一時關心則亂

　　“你們二人呢，覺得如何？”

　　“回夫子，學生以為「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埂?p>　　“嗯，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杜辰念了后兩句，一語雙關地點了，對外侄女的贊賞

　　“你呢？又怎么說”轉頭含笑看著女兒

　　“回夫子，晉書有載，「“叔父謝安因子弟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遏也就是謝玄，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弧捴兌h猷辰告?！^此句偏有雅人深致?！薄雇瑯拥膯栴}，道韞也曾回『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公也應說：頗有雅人深致。由此可見，各花入各眼，其實哪句都好，只，得要有經(jīng)歷，有了經(jīng)歷，有了掛礙，那句詩就走進了心里，余私以為，我如今是輸在年歲，現(xiàn)下瞧著，是句句都好的！”

　　“哈哈哈，你這小娘子，竟這般滑不溜手！只，何時竟連晉書也看了？史書看過幾多了？”

　　“回夫子，尚未讀史，往日閑暇翻了翻「世說新語」順帶看了些晉書，多的不曾涉獵”

　　“好記性，坐吧”

　　這本就是一時興起的考問，無所謂對錯是非，只看幾個孩子私下用功程度罷了

　　杜辰從頭開始講解剛幾個孩子提到的詩經(jīng)篇目

　　今年因著書院和杜仲尚不足歲，鄭氏也沒帶兒女回綿州給爹娘拜年

　　杜家今年過得可是熱鬧，書院放假后，學生家長們就陸續(xù)送來年禮，都是些山貨，干菜肉鮓，野味肉蛋一類，起初杜家人并不受，能來寒門書院讀書的，除開趙遠不說，哪家能有多少存銀？

　　淳樸的鄉(xiāng)親們，見此，起早摸黑地來，把年禮往杜家門前一放，叩門就走，待里頭人應聲出來，只能遠遠看到雪地里頭有個背影，卻辨不清是誰

　　其余人見此法有效，都效仿了做。杜家人見此，干脆喜笑顏開地開了院門，守在門口，迎人進來。一面接下年禮，端茶倒水又送上回禮，一番推辭口舌后，才算是各自得償所愿，都把年禮送給了對方

　　新年里杜戌娘帶著丈夫兒女回娘家，一碰頭，才知道，秦家也是一樣，給送禮的學子踏破了門檻，真，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