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你可真是好樣的

　　李尋訝異地怔住，低頭看著夢游的周青。

　　她的神情卻比語氣還要難過，失神的眼睛里布滿孤獨的眷戀和空洞的希望，好像她坐在一片墳?zāi)估?，頭頂?shù)狞S土一鏟子一鏟子地往下潑，在墓碑快要合上的時候，她想伸手去觸碰那個她最愛的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經(jīng)被埋進了黑暗之中。

　　“李尋?！?p>　　周青緊緊地抱住他。

　　除了難過，她還很害怕。

　　她害怕死亡。

　　活著多好，就算和他一起躲在醫(yī)院里吃一塊錢一碗的盒飯，一人吃一半，也很好啊。

　　她很想活著，因為遇見了他，她很想很想活著，貪婪地活著，活到一百二十歲那么老，然后再和他一起化成灰，化成土，最后一起被風(fēng)吹散。

　　“讓我活著吧?！?p>　　她說。

　　李尋被她的夢話說得有點懵，猶豫了片刻，還是抱了抱她，輕聲道：“說夢話說的這么離譜?！?p>　　她才十八歲，還能活好幾十年。

　　周青一直睡到了八點，醒來時窗簾上陽光豐沛，抽屜里發(fā)出嗡嗡的震響。

　　鬧鈴聲響得太急，她只能光著腳跳下去把它關(guān)掉。

　　李尋剛好推門而入，身上穿著昨天晚上洗完才晾干的白色T恤和黑色五分褲，不疾不徐地踩著人字拖。

　　周青半睡半醒看著他，“你起這么早啊。”

　　邊說邊撓了撓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到處找扎頭發(fā)的橡皮筋。

　　“嗯，下去吃了個早餐?！?p>　　李尋把門合上，從她身邊走過。

　　周青拿著發(fā)圈頓住，“你已經(jīng)吃過早餐了？”

　　“兩個包子，一杯豆?jié){?！崩顚さ?。

　　“一個人？”

　　周青又問了一遍。

　　李尋沒覺得哪里不妥，“應(yīng)該沒有第二個人?！?p>　　……

　　所以是自己一個人吃爽了，完全沒有想過給她順手帶一份嗎？

　　可真是，好真實的一個人。

　　周青垮了臉，慢吞吞朝浴室走，“那待會兒我一個人去吃早餐咯？”

　　聽到她悶悶的語氣，李尋看著她想了一會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醒，所以沒給你帶?！?p>　　而且涼了的東西也不好吃。

　　他覺得等她醒了再陪她下去吃也是一樣。

　　“哦?！?p>　　但周青還是不開心了。

　　她拿起水杯去浴室刷牙，光著腳。

　　李尋看她光腳在浴室里走來走去，很容易滑倒，忍不住道：“不把鞋穿一下嗎？”

　　周青刷牙的動作慢了一下，咬了咬嘴里的泡沫。

　　沒給她帶早餐就算了，不穿鞋還要被他挑！

　　挑個什么！

　　你沒有對我表白！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挑你妹呢挑！

　　“你管我?！彼е浪㈩^哼了一聲。

　　覺得她情緒很不好，李尋沒有再說話，把床頭的拖鞋放到浴室門口，然后坐到桌邊靜靜地翻看雜志。

　　周青換完衣服，看到地上有拖鞋就順便踩了出來，在門口換上帆布鞋準(zhǔn)備出去。

　　見她拉開門，李尋抬起頭問，“你去哪里？”

　　“吃飯啊?！?p>　　周青踢了踢鞋尖。

　　不然等著餓死嗎？

　　李尋放下雜志起身，“我陪你去?！?p>　　……

　　周青這才看了他一眼，“你還吃嗎？”

　　“不吃?！?p>　　他如實回道。

　　所以是特地陪她去吃飯嗎？

　　這么一想，也還可以。

　　稍微不那么氣了，周青把門推開，“那你看著我吃好了?！?p>　　李尋沒說話，跟她一起并肩下樓。

　　下樓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似的，從褲兜里摸出一個包子，問她，“還剩下一個包子，要不要？”

　　包子遞到跟前，裹著一層薄薄的透明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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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青愣了，看著他那只修長的手，以及手上那團皺巴巴的包子，一時不能分辨這兩樣是不是同一個空間里的東西。

　　她默了默，欲言又止，“……你就不能早點拿出來嗎？”

　　特么地在褲兜里塞了半天！

　　都塞成酸菜了都！

　　李尋面色如常，“沒吃完順手裝的，剛想起來?！?p>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吃，就忘了給。

　　周青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看著那團被他捂得像酸菜一樣的包子實在沒什么胃口，但還是接了過來。

　　“什么餡兒的？”她問。

　　李尋：“火腿牛肉?！?p>　　周青咬了一口，簡單評價了一下，“還行吧。”

　　“難吃?！?p>　　雖然是自己買的，但李尋批評起來毫不留情。

　　周青：“……”

　　難吃你還給我？真的不是想氣死我？

　　因為吃了一個包子，周青最后只吃了半碗米粉。

　　李尋莫名其妙的，和她一起又吃了一碗米粉。

　　她問他，“你不是吃了兩個包子嗎？”

　　“又餓了?！?p>　　李尋簡短道。

　　年輕人飯量就是大，周青在心里感嘆了一下，上樓拿行李。

　　看到她心情又變好了的模樣，李尋肯定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

　　周青不喜歡一個人吃早餐，如果有人陪她一起吃早餐，她心情會好些。

　　這是他多吃了一碗米粉總結(jié)出來的。

　　到了北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大紅的迎新橫幅，周青和李尋停在校門口。

　　正前方是辦公大樓和噴泉雕塑，十幾張課桌拼成的臨時接待處擠滿了大學(xué)生，上面搭著一張大棚，穿黃色志愿者短袖的學(xué)長學(xué)姐站在大棚底下，耐心地給新生指路。

　　周青拉著李尋走過去，找了一個看起來不那么忙的學(xué)姐問，“學(xué)姐，請問文學(xué)院在哪個校區(qū)？”

　　“你們先去那邊看看吧，一個一個來……”

　　掛著工作牌的學(xué)姐從一堆人里抽空出來看了他們一眼，目光突然觸及到李尋，停頓幾秒，走了過來，“你們兩個是文學(xué)院的？”

　　“他是，我不是?！敝芮嘀噶酥咐顚?。

　　李尋沒有打招呼的意思，雙手淡淡地揣在兜里，面龐干凈清冽，氣質(zhì)斯文柔和，站在人堆里著實讓好幾個女生不停地回頭。

　　學(xué)姐看一眼李尋，指了個方向，“走這條街過去，對面南校區(qū)?！?p>　　南校區(qū)……居然是南校區(qū)……

　　周青聽完有點喪氣。

　　醫(yī)學(xué)院在北校區(qū)，文學(xué)院在南校區(qū)。

　　中間隔了整整一條街，怪不得她上一世跟李尋同一個大學(xué)，卻聽都沒有聽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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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太遠(yuǎn)了。

　　看出來他們倆關(guān)系不一般，學(xué)姐問周青，“同學(xué)，你哪個學(xué)院的？”

　　“醫(yī)學(xué)院?！敝芮嗟?。

　　“醫(yī)學(xué)院在咱們這邊北校區(qū)?！睂W(xué)姐搖頭笑了笑，對周青道：“你們倆有什么話趕緊說吧，說完我?guī)闳メt(yī)學(xué)院宿舍樓?！?p>　　又對李尋道：“行李我?guī)退茫阙s緊去南校區(qū)吧，那邊地方大，還有得找?！?p>　　“謝謝學(xué)姐?！?p>　　周青道了聲謝。

　　“不用謝。”學(xué)姐走到一旁，繼續(xù)回答其他人的問題。

　　周青回身看著李尋，“沿著這條街直走，對面就是南校區(qū)，你不會迷路吧？”

　　她不太放心這個路癡。

　　李尋‘嗯’了一聲，慢悠悠地往前走，“迷路了再回來?！?p>　　周青：“……”

　　你可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