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到底是在玉郎的手里賴掉了那碗黑黢黢的藥。
待在玉郎身邊,她就像泡在蜜水里,樂顛顛笑過不停。
庸常的日子,也貌似有了不同,無一眼不流光溢彩,無一聲不悅耳動聽。
她的心,柔柔的,覺得世間萬物都美好。
她的身,通體舒泰,哪哪都舒服。
陶夭夭一掃沉珂之態(tài),以光速病愈。
人在快樂的時候,思維最暢達,記憶力也最好,陶夭夭決定趁著這股愉快的東風,應該做點掙錢的事了。
她收拾好桌子,拿出筆墨紙硯準備開動腦筋,打算大力剽竊些古詩詞,趁養(yǎng)身子不能跳舞這段時間,企圖弄出一本雜詩三百首。
她也給玉郎準備了紙筆,讓他坐對面寫字玩,并說他去院子里練武劍練刀也行。
玉郎不走,執(zhí)意坐她對面看她寫詩,于是陶夭夭就說,哥哥字寫得好,不如幫我抄寫詩詞,那樣自己拿去書局出版時也好意思些。
她的話玉郎必然應允,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就一個寫詩,一個謄寫,配合得十分默契。
陶夭夭在現(xiàn)代時唯一自傲的能力,便是她那超常的記憶力。
她文憑不高,但看的文學作品不少,常常是過目成誦,借著這點特長和文化熏染,常常使駱乘風忘記了她學歷低。
她背寫出的第一首詩便是《離思》,這是她最喜歡的古詩,深情婉轉言簡意賅,卻蕩人心魄,她覺得但凡真心愛過某人,都會對這首詩生出別樣的情懷。
陶夭夭用她那丑不拉嘰的字寫出四句,交給了玉郎謄寫。
玉郎捧著紙張發(fā)愣,心想此女果然不愧為奉賢才女,不用七步便能成詩。
待他把那幾句細細咀嚼了一遍——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
除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玉郎的心里便漫過淘淘的情潮,一時意亂情迷,心馳神蕩,他覺得這幾句如此精準的提煉了他的日思夜想。
滄海是陶夭夭,巫山是陶夭夭,此生他不會再遇見另一個這么奇奇怪怪,偏又可可愛愛的女人。
這個人,笑起來時空氣都是甜的,編起故事不需要打稿子,滿嘴胡說八道有趣的很,提筆便可賦詩,上場就能起舞,做的菜都能讓人聯(lián)想到江湖…….
玉郎深深地看了陶夭夭一眼,暗忖她小小年紀如何寫得出如此老辣的詩,若她的心果真跟她的笑容一樣簡單明媚,如何能寫出這樣沉郁哀絕的深情。
他吸了口氣,壓下心里的翻翻涌涌,道:“夭夭,這首詩題目呢?”
陶夭夭在紙上寫下“離思”兩個字。
玉郎琢磨得眼神暗淡下去,她思的是誰?
離的又是誰?
看他落寞的神情,陶夭夭心里“咯噔”了一下,便竄起一股奇異的情緒。
這首詩雖然是別人的東西,可是里面的深情卻是自己的。
她知道遇見過如此驚艷的玉郎,卻要硬著心腸錯過,此生怕是再難把別的男人放進心里。
于是她假裝漫不經(jīng)心道:“這名字是大眾了一點,可以改個別的。哥哥喜歡這首詩嗎?”
玉郎真心實意,道:“特別喜歡。”
“那這首詩送給哥哥。題目改為‘贈玉郎’”。
陶夭夭貌似心無城府的大方,隨口就決定了。
玉郎的心跳驟然加速,腦里的思維轉成了風車:她既然會寫詩,斷不會不解意,這樣隨便就改了名,贈了詩,難道這首詩本來就是寫給我的?
他的自作多情讓胸口一熱,就像灌下一口烈酒,倏地點燃了周身的血液,玉郎眼睛里頓時就光彩熠熠,他望向陶夭夭,那人卻給了他一個“伏案疾書”的刻苦面孔。
玉郎那自己燒起的心,點燃的血,只有自己去冷卻了。
他望著那垂眸認真的小臉,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有情卻無情。
玉郎這邊謄寫完,陶夭夭第二首《人生若只如初見》就來了。
這次他乖乖照抄,只心里嘀咕“小小年紀,沒吃過豬肉是見過豬跑了嗎?還弄得挺哀怨的。”
他驚訝于陶夭夭成詩的速度。
他這邊才謄寫完,她那邊就能遞上一張過來,這樣一來,兩人皆是奮筆疾書。
陶夭夭全程沒有一句話,少見的認真凝重,不是托腮發(fā)呆,就是垂眸下筆。
一連幾天,玉郎過來就是幫工,成了專業(yè)的謄寫人。
陶夭夭盛贊玉郎那字“豐神俊朗,飄逸出塵。”
玉郎投桃報李,也贊嘆陶夭夭那詩“鬼斧神工,詩仙下凡。”
玉郎的“詩仙”二字不知觸動了她心底哪根弦,陶夭夭再寫的詩更加驚才絕艷、汪洋恣肆,把玉郎驚得目瞪口呆,手腕都抄軟了。
每坐幾小時后,玉郎便強令陶夭夭和他一起到花園走走。
可她人雖在那里走,神卻游弋在天外,玉郎知她必是在醞釀新詩,也不敢打擾,只虛虛地扶了她手臂,提防她摔跤。
每每他帶著如行尸走肉又漠然美麗的她游蕩在花園里,他都要對著圍觀看稀奇的人做噤聲的動作。
莫邪無不擔憂低低問:“公子,小姐這樣寫詩會寫傻嗎?她吃飯都已經(jīng)看不見菜的樣子了。時間久了會不會瘋啊,我昨天晚上看見她獨自又笑又哭的…….”
玉郎笑笑,揉著自己右手腕,道:“她傻和瘋都不至于。但我的手腕這么下去會有事。”
這本是句玩笑話,畢竟經(jīng)常砍人的手腕不可能那么那么嬌氣。
那幾個女孩子無不同情的看著玉郎,還是莫邪發(fā)話,道:“公子,我看你別來了,保護你的手腕要緊,這樣從早到晚的寫啊寫,會落下后遺癥吧。”
莫邪的話倒是提醒玉郎了,他摸摸下巴,道:“你看夭夭也是從早到晚,日復一日,怎么沒聽她嚷手腕疼?”
這話讓那群人吃吃笑起來,張清指指靠著長廊就成了雕像的陶夭夭,道:“她的神已經(jīng)不在肉身了,你還覺得她會知道手腕疼?我估計她也沒叫過心口疼了吧。”
眾人一聽,瞬間想起她這一周真沒叫過任何地方疼。
這么一想,大家齊齊找到了陶夭夭寫詩的好處。
這人不但沒哪里不舒服了,更是好久沒有找他們的茬。
她們七嘴八舌跟玉郎告狀,說這人吃飯?zhí)糇欤丛璞г乖枧杼?,生病就啥啥都不吃,吃藥像催命每天都要灌,沒事愛瞎折騰人,不是要逼人學這,就要求人練那,逛園子不是禍害樹就是糟蹋花…….
玉郎聽得眼角眉梢都是笑,心想,夭夭居然這樣調(diào)皮啊,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他決定了,她想出一本詩集,自己就幫她謄寫一本。
看看她手下這群人,確實沒一個人字是拿得出手的。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快樂什么。
名正言順靠近她。他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不然陶夭夭身體好了又不寫詩,自己還怎么厚著臉皮天天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