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饑腸轆轆,忙著吃東西,后來還是沈爾爾發(fā)現(xiàn)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才慌慌張張拽著謝僅跑來的。因而二人渾身上下都有些狼狽,甚至殘余著燒烤的味道。
夜色彌漫,繁星點點,樹影斑駁,顯得有些張牙舞爪,像是蟄伏的野獸。周圍是一眾盛裝出席的人,個個儀態(tài)大方,風(fēng)度萬千,看起來莊重又儒雅
他們穿梭于其中,終于找到屬于自己的座位。
格格不入。
沈爾爾突然有些想笑。
“笑什么?”
沈爾爾應(yīng)聲轉(zhuǎn)頭,看見謝僅的臉。
錯綜的陰影下是模糊不清的少年輪廓,依稀能夠感覺到依舊是好看的,清冷的,無端端的。
“那些附庸風(fēng)雅的人,居然也會莫名生出自己屬風(fēng)雅的錯覺?!彼@樣說。
“裝腔作勢?!敝x僅說。
沈爾爾沒說話,已經(jīng)是默認。
她轉(zhuǎn)過頭,目光看著閉著眼一臉陶醉的人群,似笑非笑著,“所有人都愛裝睡?!?p> 臺上演奏的是悠揚的古典樂曲,指揮聲情并茂,樂團賣力,觀眾如癡如夢,沉醉其中。
謝僅沉默片刻后,道:“清醒會很痛苦,爾爾,他們都這樣覺得,他們心甘情愿?!?p> 他沒叫她沈爾爾,而是爾爾。
但她沒注意。
“像是自我麻痹?!彼D了頓,又補充了句,少女不笑的時候,模樣顯得有幾分涼薄,“又或者是自欺欺人。”
謝僅沒接話,垂眸。
“謝僅?!彼八?。
這是第一次,沈爾爾如此嚴肅地喚他的名字。
他看她,臺上燈光昏暗,雜亂交錯下少女顯得有些蒼白的臉,病態(tài)又美麗。一雙漆黑的眸子,就
像他初次見她的目光。
是悲憫的。
“叫得醒嗎。”
她是看著他說的,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一直到后來的很多年,謝僅都沒辦法忘記這一幕。記憶里沈爾爾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光亮零零
散散落在她臉上,四周是悲愴的音樂,拉扯出一陣陣綿長的悲哀,來來回回地往心窩處,緩慢地,一
點一點的捅。
而她問他:謝僅,叫的醒嗎。
一遍又一遍,不停在他的腦海里盤旋環(huán)繞。
謝僅,叫的醒嗎。
謝僅,你還要騙自己嗎。
致死不休。
謝僅忽而竟有些不敢看她,于是他選擇別過了頭。
-
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突如其來的雨勢洶洶,二人都沒帶傘,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能頂著暴雨跟著一路跑回去。因為就
近,二人打算去謝僅的住處。
他們呼吸著泥土的腥味,踩著積水,濺到身上,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們身上。
窗下花壇里被雨沖得稀巴爛的殘枝敗葉,淤積在此,漸漸散發(fā)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沈爾爾看
見腐敗中最深處冒出的星綠,一點尖芽兒似的,生生不息。
只是一眼。
進了門,二人渾身上下都已經(jīng)濕透,滴答滴答甚至還淌著水,從進門處蜿蜒了一地的水漬。
謝僅倒了杯熱水給她,沒停留,而后一言不發(fā)進了臥室。
屋內(nèi)很簡單的陳設(shè),甚至可以用空空蕩蕩來形容。一切都顯得老舊又破碎,恍惚間總會讓人生出種灰白破敗的錯覺。
沈爾爾知道,他沒騙她。他是真的很早就沒有讀書了,他也是真的一無所有。
片刻后,謝僅出來了,手里拽著條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抓著他平日里穿的衣裳,走
過來,遞給她。
沈爾爾堪堪接過,沒來得及抬頭就聽見他的聲音:”去洗澡?!?p> 直到淋浴噴頭里溫熱的水落在臉上,沈爾爾閉著眼,水珠順著頭發(fā)流淌。她還是感覺一切都像夢
境一般,不真切。
莫約過了好一會,她才睜開眼。
她咬唇,嬌艷欲滴。浴室里水汽氤氳,氣溫高升,她只覺得快要窒息。鏡子里模糊的面容,是少
女嬌嫩白皙的皮膚,頭發(fā)漆黑,極具沖擊力。
她突然喊他名字。
“謝僅?!?p>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好像是害怕,又或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