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蠻子眺望著金陵城,旋身又瞧著不遠處的紫霞山大營,一時間左右為難。
最終,他選擇去救近在咫尺的神機營。
通濟大街的呂府,怎么著還有幾十號繡衣衛(wèi)能抵擋一陣。
養(yǎng)母和小妹等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危險。
呂大人白光一閃,以大營轅門最顯眼的那桿帥字旌旗為目標,虛空踏境,轉瞬即至。
整個神機營早已亂做一團,尸橫遍野,死傷無數(shù)。
兩名白袍劍客宛若殺神,劍氣揮蕩,近身者莫不是被斬成數(shù)截……
其中一名劍客左首持劍,而右臂衣袖隨著氣海的激蕩,不停在風中揮灑狂舞。
嘖……
獨臂劍客?
呂長歡仔細再一瞧,此人正是當日在慶王府夜宴中,被自己廢了一條胳膊的蜀山大劍師葉知秋。
王八犢子,那日留你一命,沒曾想今兒個竟敢公然造反!
蜀山劍派妄為三大宗之一,與朱允聰狼狽為奸背叛大明,該殺……
怒上心頭的呂大人暗自罵道,又瞧見與葉知秋并肩而立的叛賊,也是單手握劍。
而另一只手里,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金色纓盔下面,血漬已經(jīng)糊滿了整張面孔。
呂蠻子倒吸一口冷氣,若猜的沒錯,他手里的人頭,應該是神機營主帥,韓先奉。
此時,他也認出了殺害韓將軍的兇手。
不就是敗在自己劍下的紫金劍閣六師兄嗎!
面對不斷涌來的士卒,二人出手狠厲,隨手一劍,皆是劍氣穿胸而過,撕身裂首。
七絕劍意所到之處,哀嚎慟天,慘目忍睹。
而且那個劍閣的六師兄邊殺人,邊舉著韓將軍的人頭,沖著百步外的火銃隊張狂叫囂。
“主帥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歸降……”
面對兩個小宗師境界的強者,神機營的火器毫無用武之地。
沖殺過去的士卒,也都是悍勇莽夫。
蚍蜉撼樹的下場,便是血濺三尺。
神機營不愧是大明的精銳之師,李侯爺親自訓練出來的這些將士,個個忠肝義膽,毫無畏懼。
明知是送死,還在不斷地奮力沖殺,眼神兇狠如怒目金剛。
那些勸降的話,若是擱在其它州府衛(wèi)所,恐怕早就跪倒了一大片。
可神機營的將士此刻只有一個信念,全體陣亡也絕不屈服……
呂蠻子在半空迎風而立,感應到周遭再無其他修行高手,這才閃身來到大營中間。
看來,這兩個小子并沒有打算大開殺戒,而是攻心為上,想著勸降整個神機營八千將士。
不然以他二人的修為,估摸著早就鏟平這里了……
突然出現(xiàn)的一道白影,形同鬼魅,不禁讓兩個小宗師渾身一顫。
歸一境的絕天武尊,豈是他二人能感知得到。
呂蠻子話不多說,腕間的無垢劍鐲心隨意動,三尺青鋒劃過一道白芒后,山河劍意湃然而出……
王府夜宴時,只是玄機初境的呂大人只出了一劍,就擊敗了劍閣六師兄,遑論今日的絕天武尊。
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一襲白袍的蜀山大劍師便被劍氣尸解,骨頭渣都沒剩。
呂蠻子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伸手接住了韓將軍的頭顱。
隨后刺啦一聲扯下白衫一角,將血淋淋的頭顱包好,輕輕放在地上。
繼而起身盯著被自己廢了一條胳膊的葉知秋。
“早知如此,那晚就不該留你的狗命,說,葉楓在哪兒?”
慶王造反,最大的依仗就是蜀山劍派。
而金陵劍閣的神劍司命,畢竟是歸一巔峰境的絕天武尊,不可大意。
今日只有他二人突襲紫霞山神機營,其它蜀山大劍師和葉神劍卻沒出現(xiàn),想必另有目標。
神劍司命的這位親侄子,眼瞅著六師弟被斬得尸骨無存,仔細一瞧,即刻認出了面前的仇人。
不由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空蕩蕩的衣袖,雙眸寒光迸射。
可只是一瞬間,這股恨意便被恐懼所取代。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今時今日的呂長歡居然可怕到如此程度。
當晚自己的右臂骨節(jié)寸斷,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傷并非劍氣所致,而是被奸險小人生生給震碎的。
奈何傷勢嚴重,足足養(yǎng)了一個多月才康復,報仇的事情也就被耽擱下來,
直到金陵北郊九層幽樓的現(xiàn)世,他還躺在床上。
今日仇人見面,卻不曾料到,短短月余,這小子的修為已經(jīng)到了葉叔父的境界,甚至還要夸張。
面對呂蠻子的質(zhì)問,腦子里一團漿糊的葉知秋,成了個啞巴。
臉色慘然,雙目無神,手中長劍不由自主地晃個不停。
呂長歡瞅著他像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也不愿再耽誤工夫,殺一個星魂鏡的小宗師,不費吹灰之力。
神機營的將士,大部分都見過這位白衣年輕人。
不僅是侯爺?shù)男∮?,還是北府司的指揮使,一劍破妖樓的呂長歡,呂大人。
這時,神機營的人群中閃出一位文官模樣的人,疾步來至呂蠻子身后,扯著他的衣袖激動喊道:“你這小子,來得太及時了!”
呂長歡旋身一瞧,嘿!這不是被罷黜的兵部尚書,楊延芝嗎……
“哎呦,老哥哥,我怎么把你給忘了,幸虧你沒事!”
楊大人指著呆若木雞的獨臂劍客,雙眸迸火,忿忿罵道:“賊子,殺了韓將軍和這么多將士,朝廷,朝廷定將你們蜀山夷為平地,誅滅九族……”
“事態(tài)緊急,承安還得趕回城里,這里就交給您了……”
呂長歡言罷,白影一閃,從葉知秋的頭頂掠過,同時劍芒揮向他的左肩胛,緊接著,隔空又是一掌……
隨著一條斷臂和長劍跌落在地,堂堂星魂小宗師竟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就那么眼睜睜瞅著被人斬斷左臂,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呂蠻子破天荒的一次沒有挫骨揚灰,也是想著給楊大人留個活口。
神機營眾將士盯著飛身遁入半空的那道白影,如望天人!
…………
歲終之月稱“臘”,這一天本該是家家享用著熱乎乎的臘八粥,祈禱來年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可金陵城大街小巷,卻是一片馬踏烽煙的慘烈景象……
肆虐的風雪夾雜著哭喊聲、沖殺聲,回蕩在帝都每一處角落。
長安御街兩側巷口內(nèi)的大明六部和其它重要衙門,被五城兵馬司數(shù)千人馬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連滿是修行者的北府司門前,也站滿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眾高手。
細數(shù)之下,竟有三百多人,而且修為不俗。
清風境占了絕大多數(shù),當中不乏十幾位玄機小宗師的人物。
衙門口的兩尊石獅子旁,躺著十幾具黑衣玄甲的尸體。
而在這些高手身后,是一排紅夷大炮和火銃營。
繡衣衛(wèi)們但凡邁出府門一步,不是被亂槍打成篩子,就是被門口的高手斬殺……
也是趕巧,今兒個是大胡子姜烈的大婚,衙門里的頭頭腦腦,大都在紅袖雅筑喝喜酒。
包括指揮同知范大人和薛梁等四大金衛(wèi),以及名劍山莊的大劍師們。
此時的北府司衙門里,除了在外執(zhí)行任務的,剩下不到百十來人,而且大都是書吏文員。
誰有膽子敢沖出去,發(fā)出求救的信號后,只能龜縮在里面祈禱著叛軍千萬別沖進來。
至于呂大人新組建的三百多繡衣暗使,前些日就被派到了南疆協(xié)助徐總兵平叛。
如今整個防御保衛(wèi)金陵城的朝廷人馬,除了京郊三大營,只剩下保衛(wèi)皇城的羽林金吾兩衛(wèi)。
其余衛(wèi)戍部隊皆被慶王一黨掌控。
此時皇城內(nèi)的武英殿,空無一人,叛軍殺光兩衛(wèi)的人馬后,開始四處搜尋端康太后。
好在此番是朱姓自己人造反奪權,因此并未大肆殺戮。
只是將那些太監(jiān)宮女,以及后宮六局二十四司的所有人囚禁起來。
籌謀已久的叛亂,是從呂長歡離京后不到半個時辰開始的,組織嚴密,行動迅速。
而且所有計劃準備之充分,令人咂舌。
慶王一黨的目標非常明確,不惜任何代價殺了當今太后,奪回屬于朱姓的江山。
除了帝都金陵和青州府率先舉事外,各地叛軍皆有響應。
尤其是一些旱路碼頭等重要交通樞紐,以及魚米富饒的南直隸,其衛(wèi)所駐軍都等著金陵城的消息揭竿而起。
蓄謀已久的叛亂,偏偏選在了呂長歡離京的臘月初八……
整個計劃里,除了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皇城,殺掉李婉兒之外,就是對付北府司的繡衣衛(wèi)們。
太后一死,再除了呂蠻子這個指揮使……
屆時新帝登基,還怕北府司的繡衣衛(wèi)們造反不成。
至于挽夜司,國師傅老御馬湖一戰(zhàn)尸解歸天。
名動天下的挽夜七子修為再高,畢竟是一介草民,斷然不會再插手廟堂之事。
而新任國師,道宗的赫連朝樹,傳聞沾染了九層幽樓的魔氣,正在閉關療傷。
只要新帝許他道宗國教的承諾,那位九鏡天人還不得乖乖聽話!
所有對奪位的威脅因素,慶王一黨都做了詳盡的應對之策……
通濟大街的呂府,自然也就成了他們重點圍攻的地方。
此時,守在明處暗處的幾十名繡衣鐵衛(wèi),盡皆戰(zhàn)死。
叛軍一早就打聽到了呂長歡并沒有出現(xiàn)在衙門,此刻定是在這座宅院中。
呂府門前不僅來了上千叛軍,連紅夷大炮和火銃營也一并被調(diào)來。
這陣仗,幾乎和包圍北府司衙門一個待遇。
而且領頭的,是一位雙修的靈官巔峰境大天師,半步陸地神仙。
此人乃是隱居在蜀地的一位散修,也是慶王手里的一張底牌,前些日剛到金陵。
他身后還有數(shù)百名清風三境的高手,皆是從各地招募而來。
可惜,這座宅院被一道流光溢彩的法陣結界罩住,靈官大天師硬是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攻破結界。
金陵城剛一有了動靜,挽夜司的三位便在鎮(zhèn)魂樓頂發(fā)覺不對勁。
大街小巷盡是盔甲鮮亮的甲士,見到應天府巡邏的差役,二話不說就地格殺,同時驅趕著百姓四散逃逸。
這明顯就是叛軍作亂!
云廬劍子魏玄的傷還沒好利索,留在了鎮(zhèn)魂樓看家。
荊墨陽和玄璣真人兩位大神,第一時間趕去了皇城。
而小仙女,則祭出虛門去了呂府。
呂蠻子可是慶王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叛軍肯定不會放過呂府家小。
果不其然,通濟大街被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慌張無措的呂家上下蜷縮在后院,豎起耳朵聽著大門外不斷傳來的慘叫聲,嚇得魂不附體。
一身勁裝的呂家小妹護著劉氏,手里握著大哥送的手銃,目不轉睛盯著院門的方向。
沒了白管家在的呂府,呂南姝成了家里唯一的主心骨。
明面兒上她毫無懼色,但一顆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腦子里盡是大哥。
呂長歡是沒等著,卻等來了從虛門出來的洛千芊。
雙指結印,朱唇輕啟,一道流光溢彩的大陣,將整個呂府遮蔽。
小仙女的伏羲神響大陣,非陸地神仙境的強者才能擊穿。
可聽著外面的動靜,應該是來了不少高手,甚至還有槍炮聲。
這陣勢,洛千芊可沒信心出去硬扛,最好的辦法,是留在這里等著荊老大和馮千御老師。
“死人頭,這個時候跑去狐貍窩吃酒,家里也不管了……”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聽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慘叫聲夾雜著骨頭被砍斷的咔咔聲,繼而是槍炮的轟天巨響……
之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呂府大門外才安靜下來。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大哥回來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