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變遷,往事隨風起又落,點點滴滴掩于容顏,它包容萬物,是舊時代的象征,是山間林里的微光,也是一個家庭的中流砥柱,寄予每個農(nóng)村孩子鮮活的希望,也寄托著一個中年人所有的心酸和壓力。
新事物的到來總會取代舊事物,人們習慣了低著頭逛街,躺著買東西,拿著手機吃飯,就連加班熬夜也成了日常必不可少的事。卻有不少人也在忙碌的生活中忽略了那些最平凡的東西。下班買菜路過曾經(jīng)那條熱鬧的后街,沒了吆喝聲,也沒了小孩玩耍的嬉鬧聲,也不見老人們?yōu)榱私飪砂撞说挠嬢^聲,這也讓后街少了許多煙火氣息。但永遠都沒改變的是,我們總能在每個城市的某些角落看見那些早出晚歸的農(nóng)民工人,戴著安全帽,灰頭土臉,身上衣服褲子都沾滿了泥漬,他們一天到晚都在和“水泥鋼筋混凝土”打交道。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早忙到晚,到了晚上,買幾個小菜喝幾杯小酒,大伙聚在一起聊聊家庭,聊聊工作,一天的艱辛勞累也得到了緩解,一覺醒來,第二天又得扛著工具繼續(xù)到工地使勁兒工作,因為他們每個人的身后都有幾個等著吃飯上學的孩子。
我亦是如此,轉(zhuǎn)眼間,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每天早出晚歸,過著忙碌的生活,不時還能得到領導的“謾罵”,在工作閑暇之余即使能偷偷泡一杯家鄉(xiāng)的普洱,也能成為我一天的快樂。
今天是臘月十八,不知不覺,又快到了快過年的日子,想想去年過年那會兒,還在處理公司那些事,也沒回家過年。我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上班,由于公司今年一直運營都還不錯,老板讓我們放一個月年假。我也是心急,立馬購買火車票,然后跑去商場購買了一些要拿回老家的東西,其中包括了送給父親的一條煙和幾瓶酒。第二天,一早我就搭上了回老家的火車,提著一堆東西,雖然包里也沒啥東西,卻也感覺很“重”。
剛上火車,每個人都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擠來擠去還是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這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一路上,有各種聲音和味道伴隨著,有吃泡面的,有吃零食的,也有蹲在吸煙區(qū)抽煙的中年人。還有隔著兩三個車廂,也能聽到不時有電話鈴聲,還有一些外鄉(xiāng)人聊一些工作的聲音。
不一會兒,我才發(fā)現(xiàn)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他從他的腰包里拿出一塊吃剩下的面包坐在那吃著。他皮膚黝黑,臉上鋪滿了皺紋,目光無神,穿著一個短袖襯衫,雖然看著是剛洗過的,還是帶著些泥漬,整個人看起來猶豫寫滿了故事。吃完面包以后,又把手搭在他的腰包上,緊緊握著,坐在那一動不動。我看著他有幾分似曾相識,好像之前在哪見過。
過了一會兒,他又從他的腰包里拿出一根煙和一把看著用了很久的火機,手微微顫抖,但一直沒打著,然后四周掃了一眼,最后看向我,對我說
“小伙子,借個火唄”
“叔,我不抽煙,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
“你看著好面熟“他調(diào)侃的說
我對他笑了一下,隨后他也沒說什么,只是又繼續(xù)默默望著窗外。這一路,有經(jīng)過偏僻的山村,也有經(jīng)過繁華的城市,由于路途遙遠,我深深睡了一覺,全身得到了放松,幾番周折之后,終于回到了家長。
剛進村子,四處炊煙裊裊,回憶起來,還是小時候過年的樣子,可現(xiàn)在呢,鄉(xiāng)里的年輕人都去了城里打工,都是留些老人婦女和孩子在家過年,少了幾分熱鬧。
看著住在半山腰的小屋,很是心酸,不經(jīng)讓我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記得那年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娘常年在家照顧奶奶和干一些農(nóng)活,我聽我娘說我父親經(jīng)常在外面打工,幫人家搞建筑,每次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載都不回家。
那時候因為村里偏僻,離鎮(zhèn)上的學校又遠,山路崎嶇,所以我小時候經(jīng)常走路爬山到鎮(zhèn)上去上學,一天跑個兩三趟也不嫌累。后面漸漸長大了,我娘也管不住我,初中的時候上課經(jīng)常睡覺,隔三岔五就逃課,翻墻打架,還早戀,被老師說不務正業(yè)。每次一犯事兒都被我班主任通知我娘讓我回家反省,我娘總說,人有貴賤之分,咱命賤但人不能賤,但我卻當作耳旁風。
初中畢業(yè)以后,和村里的年輕人一起聊天時,他們說讀書沒啥子用,讀三年書不如游一年廣,說去城里上工地搞建筑一年能掙好幾萬呢。雖然我娘也不停勸我讓我好好上學,但是那時候年輕氣盛,總想出去闖闖,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后半信半疑還是跟著村里的那些年輕人到城里打工了。
剛進工地,偌大的空地上,上百輛工程機械緊張作業(yè),挖掘機、推土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重型卡車來回穿梭蕩起滾滾煙塵,遍地的鋼筋水泥,還有烈火般的太陽。那時候整天都滿頭大汗,累到晚上根本沒人在意是誰的呼呼聲,倒頭就睡。后來帶我出來的那些村里人因為一些事情換了工作,最后各奔東西,工地干活時常不穩(wěn)定,老板跑路,拖欠工資,有時候還得不斷轉(zhuǎn)移工地,需要一大筆路費,一年根本掙不著幾個錢。
后面我因為“那個人”決定又回去念了高中,努力學習,最后考上了大學。
我永遠相信知識改變命運,尤其是沒有任何背景的農(nóng)村孩子,他們見的少,懂的少,還沒有真正了解外面的世界。如果他們的父母也沒讀過書,有些人就會對自己的孩子講“讀書無用論”那一套,然而并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只有知識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想要走出閉塞的農(nóng)村,唯一的辦法是應該在僅有的條件下,不斷的學習知識,豐富自己的內(nèi)涵,提升自己的道德品質(zhì),去到大城市認識更多新的東西和接觸更多優(yōu)秀的人。
其實,在工地那兩年,回去念書的想法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那個人”給了我很多的啟發(fā),他是一個長得很瘦中年人,個兒不高,臉上被曬得很黑,走到哪都背著腰包,穿著短袖,衣服前面有個兜,走路一瘸一拐,經(jīng)常在工地里吸煙。
他叫李大全,我也叫他全叔,好像也只有這么叫他,別人都是直呼他的全名,他喜歡幫助別人,但別人也不領他的情。他對我很好,也教給我很多為人處事的道理,記得我剛進工地不久,那天太陽格外的刺背,工地里的兄弟都是滿頭大汗,我正坐下來休息,這時全叔踱步向我走來,從他的腰包里拿出一支煙然后和我說
“嘿,兄弟,抽根煙嗎?”
我知道工地不允許抽煙,所以我一般不喜歡在工地抽煙,為了表示禮貌,我接過他的煙,看了一下,心里驚了一下,還是一支又老又便宜得“二五甲”。心想,全叔也是出來工作幾年的人了,怎么還抽甲天下呢?不管了,隨手把煙放在兜里,隨即他又從腰包里掏出一張黑白照片,指著照片里面的小孩說
“這是我兒子,李四喜,現(xiàn)在六年級,帥不?”
我也隨著他說
“你兒子真帥,嘿嘿”
他一邊抽煙一邊問
“你來這工地幾個月了?”
當我準備回答他的時候,財叔打斷了我們。財叔這個人為人狡猾,當面諷刺別人,背地里還喜歡議論別人,誰要是不順著他,準被他捉弄,聽說他之前還和工地的人打架,后面找人和解了。
財叔走過來說
“李大全,聽說你家四喜這次考試還又拿了幾個鴨蛋?。抗?p> “瞎扯什么呢,我兒子可比他老子強多了”
全叔說完也只是笑了笑,掐滅吸了一半的煙,把半截煙和哪張黑白照片塞回他的腰包里,默默繼續(xù)干活……
那時候工作雖然很累,但是每個禮拜我也不會忘記給我娘打電話,每次都是問他們身體情況和家里的一些事,每次我娘都勸我說,如果累了就回家。其實我也做了幾個月了,心里也明白,上了工地,整天都是忙上忙下,哪能顧得上那么多。全叔每次休息也勸我,他說工地上沒有一腳是平地,沒有一件衣服是干凈的,說我還年輕,路還長,勸我不要干這個,我也只是點點頭。
有一次我注意到全叔在打電話,因為他打電話的時候說話聲音都很大,我只聽見他說
“秀啊,上次給咱媽打的錢收到了沒,咱媽現(xiàn)在病好點了嗎“
“好好照顧咱媽,多管管四喜,讓他別學他老子整天上工地干苦活”
隨后,聲音變小了很多,些許有些顫抖
“一定回一定回,我和領導講講,讓他們好好安排一下”
“讓四喜聽電話”
然后聲音又大了起來
“好,老子給你買”
“奧,穿40碼呀,好,給你買”
“過年回,過年一定回”
那天他打完電話,晚上收工后,他又遞了一根煙給我,然后問我買什么鞋耐穿,他說想給他兒子四喜買雙鞋,我說那就買運動鞋吧,也挺耐穿的,平時打球跑步都沒什么問題,他說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見他去到了一家運動鞋店,我只見他從他的挎包里拿出一堆零錢,又不斷和店里的店員講價,店員都有些不耐煩了,就給他便宜點把錢結(jié)了,隨后又問店員拿了一張發(fā)票,最后把發(fā)票塞進他的腰包里,把鞋抱在胸前,走出門口的時候店員一臉嫌棄。后來他把那雙鞋裹了好幾層,來找我并對我說
“小伙子你識文化,幫我把這個鞋寄回去唄”
“好的,全叔”
接著我又問道
“那您家地址在哪?”
他說
“橋頭鎮(zhèn)半坡屯”
然后又說
“真是太麻煩你了”
“全叔,你說這話見外了,客氣啥”
然后全叔對我笑了,后來我也幫他把這雙鞋寄回了他家的鎮(zhèn)上。
那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我都已經(jīng)出社會一年多了,有一天,全叔一個人也不知道因為啥事,自己一個人在那憂郁的大口大口吸煙,不巧,我還準備提醒他,可是已經(jīng)被陳老板看見了,陳老板當時快被氣得臉都發(fā)綠,因為陳老板從來不抽煙,最討厭在工地抽煙的人,隨后破口大罵
“狗日的李大全,又在工地抽煙,找死啊,說多少回了,他奶奶的”
全叔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煙掐滅,把煙頭塞進腰包里。原本的憂郁變成微笑,又彎著腰連說了好幾聲“對不住對不住,陳老板……”
盡管這樣,不領人情的陳老板還是罵道
“都說多少遍了?就是聽不進去,今晚結(jié)工資趕緊滾蛋,明天別來了”
那天晚上我們幾個工地的兄弟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湊到陳老板的旁邊,細聲說道
“陳老板,實在對不住,我下次一定注意,你看這事兒也沒造成什么安全問題,能不能算了,就當做賞口飯吃,家里有老婆孩子,這工作我真不能丟啊”
“你抽煙可不是小事,上面怪罪下來誰來負責啊,拿工資趕緊滾吧“
隨后陳老板從包里拿出一沓錢,丟了800塊錢給他就走了,全叔也沒追上去,只是把錢數(shù)了數(shù)放在他的腰包里,他遠遠望著陳老板,不斷嘆息,隨后自己一個人叼著煙走回了工地宿舍。
誰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竟是我最后一次見全叔,從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沒來過工地,工地的兄弟也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存在,似乎從來沒這個人,后面我也嘗試打電話給他,每次都是無法接通,也不知道后來全叔又去了哪一個工地……
全叔就這么消失了,后面的工作中,再也見不到那個走路一瘸一拐,背著腰包的中年人了,休息的時候也沒人一起抽煙,一起聊天。后來工地的陳老板貪污和拖欠工人的工資被舉報,然后跑路了,財叔也因為賭博被抓走了,工地也多了一份平靜,休息之余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和全叔一起聊天的那個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在兜里還有一支很皺的“二五甲”,可能那是全叔給我最后的禮物吧,一個人默默的吸了起來……
好像聽見后面有個小孩的聲音
“爸,我放學回來了”
回頭一看,原來是我兒子放學了,遠遠看著他,可是那一刻,意識逐漸模糊,眼里的世界逐漸變暗,又逐漸明亮,猛的睜開眼睛,醒來發(fā)現(xiàn)兒子就在床邊,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個夢。
“爸,叫你好幾聲了,我剛放學回來,媽叫咱一起吃飯了”
掀開被子,伸個懶腰,走出房間,來到門外,一個白發(fā)蒼蒼的人正坐在那拿著竹子煙筒抽煙,背著個腰包,包里也只剩下幾卷煙草,眼神堅定的眺望著遠方,望著背影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爸,進屋吃飯了”我喊到
他慢慢起身,踱步走進屋里,一家人開開心心坐了下來。
這時我爸突然舉起杯子對我說
“四喜,咱父子倆好不容易聚聚,干了”聽了我爸這話,眼皮不停跳動,眼淚差點沒止住,心里哽咽了一下說道
“爸,這么多年來,您辛苦了,干”
隨后一家人開始動筷子吃飯,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江小絡
文章點播:火車上遇見的人其實才是一起工作的“全叔“,但真名不是李大全。主人公就是李四喜,形象的把“全叔“比喻成了作者的父親,以此形式體現(xiàn)自己父親外出工作的艱苦和生活的不易。 文筆不才,望見諒,創(chuàng)作不易,希望讀者用心感受這部作品,讀者建議可以留在評論區(qū),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