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那無形枷鎖般禁錮神魂的一幕,在死寂的庭院中激起千層寒浪!
柳清雅與楊嬤嬤面色如常,她們此前早已見識過石像吞噬“貢品”的可怖場面,眼前此景,不過爾爾。
然!
那群心腹小廝卻如遭雷亟,如同被兜頭澆下徹骨冰水!
魁梧的身軀瞬間僵如頑石,眼中兇戾之氣蕩然無存,唯余一片空茫的驚懼與難以置信!
他們眼睜睜看著數(shù)縷凝如實質(zhì)的墨色煙蛇自石像黑霧中分出,須臾間纏繞、鉆入程管家三人的七竅!
待那邪異黑煙倏然消散,程管家三人已化作任人擺布的活偶。
這超乎理解、詭異絕倫的景象,如同冰冷粘膩的毒蛇,瞬間噬咬住他們的心臟!
徹骨寒意自脊椎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連喘息都凝滯在喉間!
整座院落,陷入一片比尸骸更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靜默。
唯有那濃烈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常樂妖力殘留的、蝕骨侵髓的冰冷邪異,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被深深震懾的活人心頭。
常樂那冰冷的神念毫無波瀾,對那群被震懾得噤若寒蟬的小廝視若無睹,沛然妖力如同無形的絲線,精準地纏繞、驅(qū)動著程管家及其身后兩名小廝的神魂核心。
三人身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面容上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僵硬,步伐初時稍顯凝滯,旋即迅速調(diào)整,乍看之下便與常人無異,朝著縣衙的方向,帶著一種被無形之力牽引的“自然”,邁步而去。
待那三道身影轉(zhuǎn)過街角,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翻涌黑霧中的常樂方才漠然開口,那帶著金石摩擦質(zhì)感的聲音穿透死寂,道:
“首尾既已料理停當?!?p> 他的話語毫無情緒起伏,如同陳述既定事實,繼續(xù)道:
“爾等……便速速著手,安排那‘提靈’之事?!?p> 言既出,常樂那漠然的神念未在柳清雅等人身上停留分毫。
翻涌的黑霧驟然收攏,將那詭譎石像嚴密包裹!旋即,霧氣如潮水般倒卷,簇擁著石像本體,無聲無息地離地寸許,朝著柳清雅院落深處的佛堂方向,“飄”然而去!
其勢迅疾,如風(fēng)似電,眨眼間便掠過庭院,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令人骨髓生寒的邪異氣息,以及那被徹底無視、兀自立于血腥修羅場中的柳清雅等人。
大街上,程管家邁開步子,朝著縣衙方向走去,步伐乍看之下與平日無異,然若細觀其關(guān)節(jié)轉(zhuǎn)折處,便能察覺一絲極其細微的遲滯與不協(xié)調(diào),仿佛提線木偶在極力模仿生人的步態(tài)。
兩名小廝緊隨其后,動作間也帶著同樣難以言喻的生澀感,如同新上油的、尚不靈活的機括。
三人行走在街市上,路人只覺世子府管家?guī)еS從行色匆匆,面容肅穆,并未察覺更深異樣。
抵達縣衙,值守衙役見是程管家,連忙躬身行禮:
“程管家,您……”
程管家腳步未停,只是略一點頭,那點頭的幅度似乎比往常略大一絲,顯得有些刻意。
他口中發(fā)出的聲音卻平穩(wěn)流暢,聽不出半分滯澀,道:
“有要事稟報縣老爺,速速通傳。”
衙役不疑有他,立刻放行。
內(nèi)堂之中,李牧之擱筆抬首,溫潤如玉的目光落在步入堂下的三人身上。
初見時,李牧之他敏銳的洞察力,便瞬間捕捉到了程管家眉宇間那絲揮之不去的僵硬,以及兩名小廝動作中那微不可查的生硬感。這與他印象中程忠的沉穩(wěn)、隨從的利落,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差別。
程管家于堂下站定,拱手行禮,姿態(tài)標準,只是那彎下的腰背似乎比平常直了一分,少了些自然的恭敬弧度。
他抬起頭,直視李牧之,眼神深處藏著無法言說的驚濤駭浪與絕望,但表面上卻維持著管家的恭謹與沉痛。
他開口,聲音清晰、平穩(wěn),甚至帶著應(yīng)有的沉重,將那段關(guān)于陸婉婉慘死、婢仆行兇、他激憤杖斃小蓮、余者關(guān)押的“經(jīng)過”,一字一句,流暢無比地“稟報”出來。
“啟稟世子爺,老奴程忠,今日未時三刻回府……”
他的話語條理分明,邏輯清晰,將血案“始末”娓娓道來,每一個細節(jié)都“嚴絲合縫”。
若非李牧之那遠超常人的敏銳捕捉到了那絲不自然的僵硬和動作的生澀,以及……程管家眼神深處那極力壓抑卻仍透出的一縷死寂般的絕望,這陳述幾乎天衣無縫。
兩名小廝垂手立于程管家身后,如同最沉默的背景,他們木然的臉上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身體微微緊繃,如同兩尊被無形力量強行固定姿態(tài)的石像。
他們清晰地聽著那顛倒黑白的證詞從程管家口中流暢吐出,心中恐懼與悲憤交織,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更遑論開口反駁。
整個內(nèi)堂,唯有程管家那流暢平穩(wěn)卻字字誅心的“稟報”聲在回蕩。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卻驅(qū)不散籠罩在三人身上那源自神魂深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絕望。
他們清醒地扮演著誣陷自己的幫兇,這比無知無覺的傀儡,更顯殘忍與恐怖。
…………………………
待那裹著黑霧的石像徹底消失在佛堂方向,庭院中令人窒息的邪異氣息稍散,柳清雅艷麗的面容瞬間覆上一層冰霜。
她鳳眸如刀,緩緩掃過院中噤若寒蟬的心腹小廝,聲音不高,卻帶著淬毒的寒意,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道:
“今日這院中發(fā)生的一切,皆與爾等無關(guān)!”
她刻意加重了“無關(guān)”二字,如同烙鐵燙下印記。
“陸婉婉之死,其因、其果,便是方才程管家所‘目睹’、所‘稟報’的那般!
爾等……可都聽真了?”
她目光如毒蛇般逡巡,最后釘在每一個小廝驚惶的臉上:
“管好爾等的口舌!什么當說,什么當爛在腹中……
你們跟隨本夫人時日非淺,其中利害,當心知肚明!若有不慎,走漏半字風(fēng)聲……”
她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膽寒的弧度,未盡之言,比任何酷刑威脅都更刺骨。
言畢,她不再看那些被震懾得面無人色的下人,而是往向一旁的楊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