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言見了趙丞相后沒幾天,離王府就收到了一封請貼。
太陽漸沉,溫月之將院子里晾著的幾件衣服收下來,細心的撣了撣上面的薄塵。外院干活的小何走進來,探頭看見溫月之,笑道:“阿月姐姐,外頭馬車套好了,王爺差不多可以動身了?!?p> 溫月之點點頭,抱著衣服去找李景言。見李景言正背著手聚精會神的站在花圃前看那些剛冒了新芽的花兒,溫月之嘴角一彎,道:“王爺,是時候去丞相府了?!?p> 李景言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過,這個趙丞相以前跟王爺并沒有什么往來,如今怎么心血來潮想起請王爺喝酒了?”溫月之皺眉:“總感覺有貓膩?!?p>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不過我們順著他就是了。”李景言回頭,看了溫月之一眼:“收拾一下,今天你一起去?!?p> “我???”溫月之睜大了眼睛,手里的衣服差點都給撇地上:“可是我是個女的啊王爺?我跟著出門,這這這不太方便吧?”
李景言恍若未聞,輕飄飄的將目光收回,道:“去問何春來拿套衣服?!?p> “……好,好嘞?!睖卦轮疂M腔悲涼,心想王爺果然從來沒有把她當女的看!
悲涼歸悲涼,溫月之還是屁顛屁顛手腳麻利的換了身行頭女扮男裝的跟在李景言馬車后頭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早有下人在門口迎接著。溫月之一眼望過去,丞相府門口竟然停了好幾輛馬車,感情趙丞相請了不止一家啊。溫月之心道,見李景言已經(jīng)下車,連忙跟著他進了門。一個小家丁替他們領(lǐng)著路,低著頭多余的話一句都不說,溫月之四下瞟了幾眼,假山花園,亭臺樓榭,一個游廊彎彎繞繞,就走了大半天,簡直比李景言的府邸氣派了不止一個度。走到正廳外頭,領(lǐng)路的家丁向李景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來到溫月之跟前,道:“貴客們都在正廳,小兄弟跟我去后頭也喝完酒歇歇吧?!?p> 溫月之看向李景言,李景言表情淡漠,微不可察的點了點下巴。溫月之會意,道:“小的先下去了?!本透切〖叶∽唛_了。
李景言邁步入廳。大廳左右兩邊分別設(shè)了幾張桌子,上頭擺著些精致的菜肴點心以及水果一類。他來的不算遲,屋子里的人卻已經(jīng)坐的滿滿當當。見他進來,一眾人等都急忙起身,紛紛向他行禮問好。趙靖也親自過來迎他入席。李景言環(huán)顧四周,見來的都是些朝中能叫的上名字的大臣,心里便有了數(shù)。他彬彬有禮的沖這些人一笑,便落座了。
趙靖垂手而立,站在宴席中央,他臉上平靜,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但暗黃的眼珠卻一動不動,死死的盯著門口。在座的人都一臉茫然,不明就里,兩三個知情的都低了頭,默默地端起了酒杯。有個官員覺得氣氛不對,呵呵笑了兩聲,開口道:“趙丞相,您今日在此設(shè)宴,卻遲遲不肯開席,莫不是還有什么精彩的節(jié)目要請諸位一看?”
趙靖頓了頓,笑道:“是老夫怠慢了。只是有客還未到,所以不曾開席?!?p> 說話的那人疑惑,剛要接著再問,門外頭響起了個悶雷一般的聲音:“在下來遲了,勞各位久等!”話音未落,一個滿臉橫肉,虎背熊腰的漢子就立在了地中央。
盛鴻看也不看在座的眾人,走到趙靖跟前,直挺挺的站著身子,朝趙靖一拱手,漫不經(jīng)心道:“岳丈,我來遲了,還請不要見怪。”
趙靖因為盛鴻來遲,心里本就有氣,這會見他如此無禮,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喝了一聲:“入座吧!”
盛鴻從鼻子里哼了聲,大搖大擺的入座落定,一斜眼看見李景言正神態(tài)悠閑的坐在一旁品茶,便提高了聲調(diào),說道:“這不是離王殿下嗎?在下眼拙,剛剛沒看著王爺,給王爺請安了?!?p> 見盛鴻對著當朝的王爺也頗為不敬,座中不少人都皺起了眉。趙靖剛剛坐穩(wěn),一聲“諸位開席吧?!闭f完還沒個多久,又被盛鴻蹬鼻子上臉的做派氣了個臉紅脖子粗。他強壓下心底的怒火,盡量平和的說道:“賢婿,且不論旁人,今日叫你來赴宴是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p> 盛鴻頭也不抬,夾起塊牛肉放嘴里吃了,咂咂嘴道:“岳丈這里的菜品倒是很合小婿胃口,不過岳丈這話,小婿可就不怎么愛聽嘍?!?p> 趙靖臉上的怒色已隱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我倒要問問岳丈大人什么意思?!笔Ⅷ櫮樕系男θ菝偷南o蹤,道:“雖然你那日勸我不成,但家丑不可外揚,岳丈大人也沒必要叫這么多外人來給我耍威風吧??。俊?p> 趙靖猛的起身,差點站立不穩(wěn),還好一旁侍立的下人手疾眼快,忙上前扶住。趙靖氣的臉色蠟黃,山羊胡子抖得稀里嘩啦,他顫顫巍巍的指著盛鴻罵道:“無恥之徒!你還覺得自己有理了?老夫?qū)⑷A兒嫁給你,不是讓你這畜生作賤的!你在外頭打仗,她在你府中哪件事情不曾盡心?你倒好,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將老夫的華兒委屈成這個樣子!老夫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撒潑到老夫頭上來了?”
一屋子的聽見這話,一個個全都烏眼雞似的呆愣住了。李景言抿了一口茶,神色晦暗不明。他知道盛鴻這人一旦做了某件事,輕易是不會回頭的,更何況是為了年少時傾心而未得善果的女子。當日他告訴趙丞相那番話,是想借著趙丞相來刺激盛鴻,讓他做出些更荒唐的事情來。趙靖愛女心切,私下里勸誡盛鴻不成,找了旁的人來相助。盛鴻雖是個粗人,心眼卻還是有的,只是不成想他與趙靖之間積怨如此深重,趙靖等人還未說什么,他自己先按捺不住,出言諷刺了一通。趙靖因為女兒的事情對盛鴻心里怨恨,又為了女兒忍著氣對盛鴻一讓再讓,盛鴻卻得寸進尺,愈發(fā)囂張,也怨不得他這般動怒了。
李景言見狀,放下手中的茶盞,道:“趙丞相,盛將軍,不管為了什么,都先別急,好好說話,事情解決了就成,犯不上傷了兩家的和氣。”
“王爺可真是會說話?!笔Ⅷ櫞藘煽诖謿?,三角眼放出狠厲的光:“別把老子當猴耍,狼狽為奸串通一氣的事情老子可見得多了,王爺犯不上專門提醒在下一聲!”
李景言一哂,并未發(fā)怒。一個鷹鉤鼻的大臣面色陰沉,重重的將手中的筷子按到桌上,厲聲道:“盛鴻將軍,你未免也太放肆了些。流連煙花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癡迷青樓女子,毆打正妻,不敬岳父,如今對當朝王爺也敢出言不遜!”
“太傅今兒也來湊熱鬧了?”盛鴻已經(jīng)氣極,他赤紅著眼,如同被困兇獸般暴躁:“王爺?我盛鴻眼里只有皇上!身后也是皇上!什么王爺重臣,本將軍一概不知!”
“你!”趙靖怒極,捂著胸口道:“知錯不改,以下犯上,老夫真是瞎了眼,怎么當初將華兒許配給了這么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你是現(xiàn)在才不想許配嗎?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不是嗎?”盛鴻冷笑著,面色陰沉的可怕,他站起身,飛起一腳,面前的桌子被踹飛了六步遠,直直撞上了對面一個官員的席面,菜品瓜果撒了一地,碗筷碟子噼里啪啦的掉的粉身碎骨,一屋子的人全都呼啦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幕鬧劇。盛鴻踹完,哈哈大笑一聲,盯著趙靖,眼中滿是不屑與嘲諷:“趙靖,你不一直都看不上我嗎?我販夫走卒,配不上你的大小姐,你們說青樓女子不好,老子偏要說她好,老子就把話撂這,不日我就要迎云娘進門做正房,我盛鴻,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