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不過是身外之物,無需執(zhí)著?!?p> 一個身影緩緩凝出,須發(fā)皆白,面目滄桑,正是清夢崖最年邁的牛長老。
桑榆驚訝道:“牛長老還活著?牛長老是伏鹽?”
魏青點了點頭:“望淵閣主說,當(dāng)代地階高手,沒人會站在魔祟那一邊;魔祟本身似乎也無法誕生地階高手,所以只剩下一種可能——這個地階高手,不是當(dāng)代人。
“人類最多活兩百年,但是暗階以上高手能夠奪舍。只要進行奪舍,便能活到三百五十年以上。魔祟屠戮五派,毀掉宇宙門的封印,受益的似乎只有魔祟。但是倘若伏鹽還活著,那這也有益于他的道。
“所以,背后之人,便是三百年前神秘消失的伏鹽?!?p> 桑榆緩緩點頭,同時也想到了一些事情,補充道:“假設(shè),三百年前伏鹽只有三十歲,到一百三十年前,以兩百歲高齡,奪舍了一個十五歲少年。那被奪舍的少年,如今大概一百四十五歲。五派之中,年齡超過一百四十歲的,只有牛長老一人。
“五派被屠殺之際,也遭遇縱火,致使慘死的弟子無法分辨。這火,是牛長老為了金蟬脫殼,故意放的!”
兩個人寥寥幾句,已經(jīng)將伏鹽和牛長老的關(guān)系,理清楚了。
伏鹽為了邁入天階,在百余年前,奪舍了真正的牛長老;又以牛長老的身份,在洞天活著。
他聲明不顯,留下的宇宙門,造福洞天三百年,但仍然不能晉升天階。
眼看時日無多,他便利用有知魔祟,滅絕自己的傳承,讓自己的痕跡徹底消失。
然而,宇宙門破滅之后,他仍然未能晉升天階。
他的道,已經(jīng)走到了絕路。
魏青道:“你為了晉升天階,不惜滅絕自己傳承,沾染那么多殺戮,未免太無情了?!?p> 伏鹽輕輕一笑,盡管他看起來,是一個衰朽不堪的老頭,但他的氣質(zhì),已經(jīng)和牛長老大不相同。
憑風(fēng)而立,若有若無,卻讓人移不開視線。彷佛天道從他身上緩緩淌出,多看一眼,就有一眼的收獲。他整個人,也因此顯得極有魅力。
面對魏青的指責(zé),伏鹽淡然道:“你也想知道晉升天階的方法,所以在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并沒有阻攔我,眼睜睜看著我毀滅宇宙門,不是嗎?還有望淵,門神,大陸上的其余地階高手,他們也有一樣的想法,所以五派才能滅絕。”
魏青默然以對。
幾位地階高手的想法他不清楚,但他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有這樣的念頭。
他也想知道,以凡人之軀,妄求天道,究竟可不可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想要晉升天階,成為神,舍棄人性,理所當(dāng)然?!?p> 伏鹽的聲音沒有絲毫情感,他的身上,也感受不到人類的氣息。
他幾乎已經(jīng)是天地間的另一個物種了。
魏青問:“現(xiàn)在,宇宙門遭毀,你已經(jīng)失敗了,還想干什么?”
伏鹽道:“一計不成,再施一計便是。我還有二十年時光,不算長,也不算短了?!?p> 伏鹽看了眼魔祟之淵,深淵之下,大批魔祟正往這個方向來。
三扇門失去了一扇宇宙門,魔祟或許能夠靠蠻力,突破深淵封印。
“你要放出魔祟?”
魏青猜到了伏鹽的計劃。
就像下棋,高明棋手的一步棋,往往不會只有一個目的。
伏鹽既然毀掉了宇宙門,索性將剩余兩扇門也毀掉,放出魔祟之淵的魔祟,似乎順理成章。
魔祟放出,必將生靈涂炭,罪魁禍?zhǔn)追}看起來,卻絲毫不慚愧。
“這個和平的世界,各種各樣的規(guī)則,世間千千萬萬的生靈,共同塑造了那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倘若,我能顛覆這個世界,或許便能取而代之。這樣想,不是很合理嗎?”
這個瘋狂的舉動,就像是伏鹽突破天階不成,精神失常,要拉整個洞天給自己陪葬。
但是,說著這話的伏鹽,卻十分冷靜。
毀掉宇宙門之時,他未能突破天階,他也有過短暫的失落,但絕不至于黯然神傷。
地階高手的強大,也包括理智。
對伏鹽而言,這只是又一次普通的嘗試而已。
魏青默然。
他自然無法阻止伏鹽,他對是非善惡的堅持,也早就模糊不清。
即使伏鹽將洞天毀壞,對他,對這個世界,都無關(guān)緊要。
他理應(yīng)珍惜每一次重生的機會,好好活到庚子年,去經(jīng)歷,去感受,利用好所有的時間,去尋找那唯一一個答案。
伏鹽的計劃,雖然殘酷,但也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可能……
各種念頭在魏青心底徘徊,有理性,有情感,它們交織在一起,無法分辨。
唯一清晰的,是他的直覺。
“你錯了?!?p> 魏青說著,邁出一步。
當(dāng)他邁出這一步,頓覺豁然開朗。
他突破光階不久,卻忽然覺得,地階也近在咫尺。
“伏鹽,你背叛了人類。我雖然是一個普通人,但必須為人類而戰(zhàn)。”
和強弱無關(guān)。
伏鹽再強,也強不過末日。
和理智無關(guān)。
正確的方法,必定不會以犧牲和苦痛為代價。
倘若他不能堅持守護天下,那他就絕不能戰(zhàn)勝末日。
伏鹽神色平靜:“你要如何阻止我?”
魏青自然也想到了一條退路,說道:“我們可以做個交易。你不毀壞這兩扇門,我便讓你見識到真正的天階?!?p> 伏鹽的臉色微微一動。
如果說世間還有能打動他的東西,那只能是天階了。
見到一次,或許就能得到啟發(fā),找到晉升天階的方法。
“此言當(dāng)真?”
“當(dāng)真!”
看到魏青自信的樣子,伏鹽忽然一笑。
“以你的實力,能創(chuàng)造天階嗎?自然不能。倘若天階真的出現(xiàn),也跟你無關(guān)。倘若天階真的出現(xiàn),必定舉世矚目。沒有你,我依舊能見到?!?p> 魏青神色一沉。
伏鹽說得沒錯。
但也不算完全正確。
魏青說的天階,是末日那個深淵。只要他自殺,重啟世界,伏鹽就不可能見到末日。
但是,他不可能讓伏鹽相信這一點。
“不過,還是要感謝你把這件事提前告訴我,我相信,你這么說絕不是空穴來風(fēng)。我給你離開這里的機會?!?p> “區(qū)區(qū)魏青,死不足惜。”
魏青一笑,束手而立,彷佛他也是一位地階強者。
當(dāng)伏鹽抬起手,要將魏青碾成粉末之時,一個石像忽然凝聚在兩人之間,輪廓是一個老人模樣,正是去望淵閣解圍的望淵閣主。
望淵閣主現(xiàn)身,伏鹽的動作也稍稍一停。
“我恐怕也攔不住他?!?p> 望淵閣主說道。
他身處望淵閣時,看到了門神和伏鹽決斗的景象。
魏青扭頭,隨望淵閣主一同來的,還有一個安靜的老人,眼眶里是兩團漆黑的霧氣。
望淵閣主把魔祟洗耳也帶來了。
這么做自然有深意,魏青問:“我能做什么?”
望淵閣主道:“我攔不住,魔祟洗耳或許可以。前提是,他能夠變成有知魔祟。你的靈魂極其強大,魔祟桑榆亦是。你們兩人,或許能讓他恢復(fù)靈智。在此之前,我會攔住他。如果我猜測錯誤,那洞天,只有毀滅這個結(jié)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