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里有沒有一個相愛相殺、至賤無敵的發(fā)?。?p> 我有。他大名叫張洋,但從我三歲起,就叫他蟑螂。
這個綽號,是我起的。
因為每次聽到別人把他名字叫得快一點,我就覺得是在叫“蟑螂”。別人這樣叫他,他哪次都會跟人吵一架。但我這樣叫他,他就會很爽快地回答:“哎。”
在幼兒園吃飯時,他會把餐盤里的肉堆在一邊。老師以為他不吃肉,結果,他認真地挑完之后,若無其事地走到我面前,把肉全部給我。
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我媽帶我回姥姥家待了一個星期。知道我要回來那天,蟑螂一直在樓下等,連幼兒園都不肯去了。見到我時,他又哭又笑:“騰飛,我想你想得心都要壞了。”
而我呢,也特別認真地說:“那就拿出來修修唄?!?p> 對此,張爸張媽跟我爸媽開玩笑說:“看這倆孩子多好哇,訂個娃娃親吧。”我爸媽也特別爽快地答應。
尤其是我媽,一點也不矜持:“三歲看老,張洋這孩子仗義又心細,我喜歡。”
小學三年級之前,蟑螂一直幫我背書包。
但到了三年級,我的個頭居然超過了他,這讓他很沒面子。
為此,一到放學,他就故意把書包扔到我肩上。一開始,我還反抗。
結果他說:“我幼兒園的那些肉都喂狗了嗎?”
“你從前一直幫我背書包,為什么現(xiàn)在不背了?”我繼續(xù)反抗。
“我從小就聽大人說你是個早產兒,瘦瘦小小的,誰想到你現(xiàn)在比我個頭還大,我這明顯是因為你造成的營養(yǎng)不良,你看不出來嘛?”
為此,我老老實實地給蟑螂背了三年書包。
直到小學畢業(yè),他的個頭終于超過了我,書包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而我倆的緣分,真不是一般的深。小學同班,初中居然還是同桌。
那時候,蟑螂喜歡踢足球,而且是妥妥的尖刀前鋒。有一次比賽,他先后打進兩粒進球。等他第三次帶球突破,剛想射門時,對方后衛(wèi)不由分說,對著他的右腿狠狠鏟過去,蟑螂應聲倒下。
不等裁判吹哨,我已經沖進了足球場。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去扶蟑螂的,但當時滿胸怒火的我卻朝著那個踹蟑螂的男生,狠狠地踢了回去。
那男生沒有絲毫防備,當時就疼得坐在地上,抱著小腿呻吟。
場面一度極為混亂,我只聽見蟑螂在那喊:“沈騰飛,你是不是有病???!”
盡管事后我被學校給予了警告處分,但也因此“一腳成名”。
那時,不管走到哪兒,總能聽見有同學小聲議論:“就這個女生,是張洋的野蠻女友?!?p> 也是那件事之后,蟑螂對我變本加厲的好。用他自己的話說:“你都為我臭名昭著了,我也是有良心的?!?p> 于是,他下課幫我打水,每周幫我值日。張叔給他的那點零花錢,都變成了我嘴里的零食,書包里的漫畫。
但是,人和人的智商真是有差別的。我和蟑螂同在一間教室,放學后一起寫作業(yè),而我大多數時間,還浪費在看漫畫上。但,每次考試成績出來,我都穩(wěn)居年級前三。而蟑螂呢,又是熬夜突擊,又是求神拜佛,最好的成績是班級第十六名。
他都這樣了,在挨了張叔的痛罵之后,還下樓來找我:“考得這么好,請你吃雪糕?!?p> 那時候,雖然嘴上不領他的情,可心里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我過得好,第一高興的是爸媽,第二就是蟑螂。
中考時,我如愿考入重點高中,蟑螂的分數卻只夠進普通高中。
為此,他又是寫血書,又是以暑假不出去玩、悶在房間里學習為代價,張叔答應花錢托關系,好歹把他也送進重點高中。
而這一次,我們沒有分在一個班,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繼續(xù)形影不離。
蟑螂幫我搞到好多各省高考的密宗卷。
剛開始,他還干勁十足地跟我一起做那些卷子。語文、英語還好,數學幾乎需要我從頭給他講到尾。
有一次,我倆一起寫作業(yè),寫著寫著,蟑螂就哭了。我當時嚇壞了,以為他哪里不舒服。
結果,眼看我都要打120了,他才指著數學卷子上一大半空題說:“太難了……”
蟑螂從來不是一個慫蛋。足球場上,他頭撞到門柱縫了三針都沒掉一滴眼淚,但面對那些數學題,的的確確難為到他了。
那樣子的他,真挺讓人心疼的。為此,我拿出一個月的零花錢,請他吃了頓燒烤。
然后一邊擼串,一邊安慰他:“蟑螂啊,你是個男子漢,不要輕易哭給別人看,別忘了,你可是打不死的小強?!闭l知,他居然不領情,惡狠狠地回我:“你懂個P。”
我需要用漫長的后來才懂得,蟑螂的眼淚不是被題難倒的。而是那時的他突然覺得,自己沒法再與我同行了。
高考是我和蟑螂人生的分水嶺。
我考進了外地的一所211大學,他卻只考上本市一所普通大學的??啤?p> 盡管張叔天天罵他不爭氣,但我考得好,他比我還高興。那個不用學習的暑假,我倆徹底玩到嗨。
那時,爸媽都很忙,于是,蟑螂自告奮勇送我去大學。
他一遍又一遍地帶我熟悉校園,把幾個食堂都比較了一番。
面對我的新室友,他搶先介紹:“我是她哥,我妹是早產兒,生下來還不到四斤,請大家多多關照,這妮子高分低能,刀子嘴豆腐心,你們多擔待啊?!?p> 大哥!你行行好吧,那時的我,已經身高165,體重110,哪還像個早產兒?
蟑螂走的那天,堅持不肯讓我去送他。只是,看著他坐上去往火車站的公交車,我就開始掉眼淚。
后來,我追著那輛公交車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蟑螂分別,突然覺得就像失去了身體的某一部分,很不舍,很不適。
在下一站,蟑螂下了車,往我的方向奔跑。
我們在匯合處,抱頭痛哭……
那一刻,我痛恨長大與離別。
我無限懷念和蟑螂兩小無猜的童年歲月、少年時光。同時也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日子真的一去不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