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讓你來的?”
女人的眼眸冷若冰霜。而此刻她的身后,一位抱著古琴的侍女亦一臉警惕地走了出來。
“我…..”
女人守株待兔的突然出現(xiàn),讓若顏害怕地退卻了數(shù)步,她惶恐地看去眼前人,余光卻發(fā)現(xiàn)了那一旁侍女的裙上系著一只十分眼熟的荷包。
荷包上汴繡的荔枝圖騰在幽暗的火光下泛著淡紅色光澤,女孩的腦海中頓然浮現(xiàn)出了妙元大婚那一日,那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侍女,亦回想起了中元那夜,也是眼前這侍女,將一封信交到了周子沛的手中……
她回想起了那日侍女對男人說的話,一陣涼意劃過心頭,不禁神色惶恐起來…..
“娘娘…..”
她在心中百般思慮著,又想起了王卿合與自己說過關于家中的話…..
“您…..”
“您難道是…..”
女孩緊蹙眉頭,壯上膽,迎上了女人質疑的目光。
見女孩似乎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女人清冷的眼眸中透過了絲絲涼薄笑意。
“不錯…..”
她傲然開了口。
“我與你一樣,是這王府里的“側妃”?!?p> 她的話語極盡了諷刺。
見自己的猜測得到了驗證,女孩轉念又不解起了女人為何會又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為何,為何您知道我?”
若顏不解地追問了起來。
女孩的單純發(fā)問讓女人無奈地笑了起來。
“為何?”
她低垂下目光,又邁開腳步,輕輕往院中走去。
“上次你落下的燭臺,底座上刻著鳳紋?!?p> “此規(guī)制之物,除了王妃,在這王府中,也只你可以用了?!?p> 女人細致的洞察讓女孩為自己的冒失又羞愧難安了起來。若顏微紅了臉,又無意識地跟上了女人的腳步。
“方才,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未回答我?!?p> 女人絲絲凌厲的目光又側了過來。
女人微微強勢的氣場讓女孩緊張地攥起了手。
“我….”
她垂下了無奈的目光。
“我….沒有….”
“沒有人讓我來?!?p> “是我自己,我自己每每入夜,聽著您的琴聲,覺得這琴聲甚是幽婉好聽…..”
“所以…..”
“所以不自覺就…..”
女孩惴惴不安地解釋了起來。
一絲笑意劃過女人的嘴角,那神情方釋然了些許。
….
“你跟我來?!?p> 女孩誠懇的回答讓她的話語漸而溫和起來。
……
待主仆三人走進了院中的里屋,侍女將琴放置去窗臺邊,轉身又將桌上的燭燈點燃了。
“您與我同為側妃,為何您…..您這里只有一位侍女?”
若顏環(huán)顧四周,方覺得這屋中的陳設與王府其他的地方相比,甚是簡樸了許多。
“她叫明舟,是我從相府帶來的侍女?!?p> 女人含笑著言簡意賅地向女孩介紹了起來。
“王爺不待見我?!?p> “我也喜清靜…..”
“所以便從蒼南齋搬來了這若竹院…..”
“這里本是寧側妃的別院,她獨愛這蒼竹,便令人在這府中開辟了一塊清凈之地……”
“院中原是下人的居所……”
“娘娘去世后,下人被遣散,這里也就荒廢了……”
“然后,我便搬進來了……”
女人替女孩沏著茶,含笑幽幽地道明了一切。
“這屋子雖簡陋…..但住起來…..”
“倒是舒心?!?p>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被侍女招呼著坐下的女孩,將手中沏上了茶的茶杯遞給了她。
女孩接過了茶杯,卻看見了女人手腕上戴著的佛珠和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女孩咽了一口涼氣,慌亂地收起了目光…..
手中晃蕩的茶水倒映在她微恐的眼眸里,她想起了漓畫與自己坦誠的往事,想起那個男人曾經(jīng)與她說過的話,不覺猶豫了起來。
正當她一臉躊躇之時,女人似有看穿了她的防備,接而走近自己身前,伸過手,一手握過了自己執(zhí)杯的手腕。
晃出的茶水打濕了衣袖,若顏驚恐地抬起了頭,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女人的另一只手已從自己的手中輕輕取走了盛茶的杯子…..
女孩惶恐不解地看向女人,只見那只手松開了自己,她一手捏著茶杯,一邊含笑看著自己,接而仰頭舉杯將茶一飲而盡…..
她將那空杯明晃晃地展示在自己的眼前,放下了玉臂,目光中卻泛著迷離…..
若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被這敏銳的目光識破,不禁羞愧地紅了臉。
女人微笑著看著女孩,放下杯子,又沏上了第二杯茶。
這次若顏接過了茶杯,隱隱不安地飲了一口。瞬間,茶水的清香沁透了喉間…..
“看來…..”
“有人和你說了我的事情?”
女人自己亦喝上了茶,在女孩的一旁坐了下來。言語中盡是試探。
若顏惶恐地搖了搖頭,對于自己不確定的事情,她急忙否定了起來。
“如此便好。”
女人安心地笑了笑。
“不過,我也知道,這府里…..”
“關于我的事情,所有人都避之不及?!?p> 她喝著手中茶,卻徜徉著苦笑。
“我不否認他們所說的話,不過,妹妹可要謹記…..”
“這世上,能輕易下判斷的事情…..”
“往往都另有真相。”
女人曖昧不明的話語讓女孩不知所措了起來。她抬起了清澈的目光,看向了女人明艷挑翹的眼眸。
“所以,我不明白,您與王爺之間…..究竟…..”
一時間她將心中的在意問出了口。只是話出一半,她又絲絲后悔了起來。
女孩的單純可愛讓那深邃的瞳眸笑成了一雙彎月,女人打量著若顏,笑意中卻透過了絲絲悲涼。
“他…..”
“應該很喜歡你吧?”
少女嬌羞瑩潤的面龐,隨意敞開著的凝脂如玉的脖頸映入了女人的眼中,她不禁感慨地反問了起來。
若顏心頭隱隱一顫,瞬間為自己這越界的疑問坐立不安了起來。女人的目光過于銳利,讓她羞愧地拉了拉肩頭的寢衣衣領…..
“我….我與他…..”
女孩不知女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謹慎地吞吞吐吐了起來。
女人看著若顏羞澀的模樣,又坦然含笑起來。
“你放心,我對他并無你那般的感情?!?p> “你們感情若好,我…..”
“反倒能松一口氣…..”
她大方地坦誠了起來。
“既然….既然您對王爺并無…..”
“那當初,又為何…..?”
女孩的不解更甚了些許。
一絲諷刺笑意劃過嘴邊,女人不屑地嘆了口氣。
“我為相府長女…..”
“在我…..”
“還是孩子的時候…..這親事,便被定下來了。”
“只不過…..”
“那時……這婚儀的對象…..”
“并不是他。”
她與她打開了心中的過往,眼中亦有惘然。
“那時,前皇后郭氏過世…..”
“朝中大臣看中我的出身,不顧當時的我尚且年幼,將我力薦為繼后的人選。”
“只是…..”
“當年圣上獨寵劉修儀,即便群臣一致反對,他還是孤注一擲地立了劉氏為后。”
…..
“那次…..我算是逃過一劫…..”
“而父親…..”
“卻悶悶不樂起來?!?p> 她目光的深邃處,已是將一切人生苦痛之事看得釋然。
“因為對家門來說,我們已失去了獨掌權力、獨攬朝堂的最好機會?!?p> ……
“后來父親受先皇遺詔,保住了八王爺?shù)男悦!?p> “更是一路力挺并輔佐王爺,直至王爺與皇上冰釋前嫌,得到圣上三番懇請和重用。”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所做的這一切,不僅因為那道遺詔,一切…..更是以我的婚姻為前提,與王爺早有了約定?!?p> “他勤政愛民,得到百姓愛戴,更是在朝中得到百官擁護,一時間權傾天下…..”
…..
一瞬間的沉默中,她又似有感嘆起人生的沉浮無常。
“父親覺得時機已成熟,便按照約定將我送入了王府……”
“本來,這王妃之位,應為王家掌中之物。”
“只是趙蓉煙是開國功臣之女,為圣上義妹,又是秦太妃親選的王妃。”
“圣上對父親甚有提防,加上王爺對太妃心懷愧疚?!?p> “所以這廢妃之事,父親還未直接開口,便遭到了圣上與王爺?shù)耐窬堋!?p> 女人的娓娓道來,仿佛層層剝開了籠罩在那個男人身上的迷霧。只是她話語有所保留,女孩聽在耳里,心中卻依舊留有許多疑團。
“即便如此,您這般家世入府…..”
“如今卻為何…..?”
女孩不知道如何委婉問下去,想起了王卿合與漓畫的那些話,她只好奇她到底犯了什么罪過,能讓他將她孤立在了這荒涼的角落。
只是這一次的好奇質疑,沒有得到女人的任何正面回應。她輕輕站起身,走去了開敞的窗前…..
“聽聞…..”
“妹妹精通樂理?!?p> 她轉過頭淺笑了起來。
若顏睜大了雙眼,疑惑不安地點了點頭。
“既然…..今晚…..”
“我們同為難眠人?!?p> “可愿意與我…..”
“切磋一二?”
她的邀請讓女孩甚感意外,亦不知所措了起來。
見她猶豫,女人又追言道:
“高山流水琴三弄,伯牙絕弦人盡知…..”
“你瞧我那古琴,久不見知音,音色都澀了些許。”
女人的笑眸倒影在女孩圓潤的杏瞳中,她的端莊優(yōu)雅中透出了絲絲攝人心魂的大氣嫵媚,如此矛盾的氣質在一個人的身上竟如此渾然天成,使得女孩被這氣魄深深吸引著,竟難以自拔了起來。
……
在這女人的引領下,若顏走出了房門,就著月色踏進了若竹院郁郁蔥蔥的院中…..
她在女人的身邊坐下,侍女已將一雙七弦移置在了兩人的面前。女人指尖撫上琴弦的一瞬間,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女孩的目光正入神地看著自己。
“這琴,你可是不習慣?”
她含笑不解道。
若顏回過神來,慌忙搖了搖頭。
“我擅琵琶,所以七弦也應當可彈?!?p> “只是…..”
“我方才與您說了許久的話,卻…..”
“只知您是卿合公子的長姐……”
“您的名字…..”
“我還不知道。”
若顏不安含笑道。
女孩的疑慮讓女人坦然笑嘆了起來。她將指腹撫上琴弦,撥出了幽沉音色。
“莊曉山明,四時風雅?!?p> “我雙親成婚之初,游歷山河的那一年風景甚美。”
“所以…..”
她含笑道。
“你叫我莊雅便是。”
…..
“妹妹呢?”
她抬起了溫和的面龐。
“若為汝?!?p> “顏為和顏悅色,亦有富貴之意?!?p> “姐姐可以叫我若顏。”
女孩純真的笑容徜徉在習習涼風中,女人只覺得這溫暖似曾相識,仿佛觸動到了心底深處僅存的一絲美好。
她停下了指尖的動作,輕垂下了眼眸。
“我想你應該有所耳聞了,我家中……除了弟弟卿合,還有兩個妹妹?!?p> “她們如今…..”
“應與你差不多年紀?!?p> 女人抬起目光,只覺得眼前人與那日宮中宴會長敘甚久的妹妹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只是那日那至親之人留給自己留下的傷害讓她此刻甚覺,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冷酷無情。她似有看破紅塵,若有感傷地凝望向了女孩,已是眼眶濕潤。
“姐姐…..可是想家了?”
女孩不解女人心中苦痛,只是竭力安慰她道。
莊雅搖了搖頭,又垂下了柔媚含笑的臉龐。
“我們不說這些了?!?p> “你方調調音色,若彈得上手,就開始吧。”
她收起了心中的痛楚,又詳裝若無其事道。
若顏隱隱不安地看著這眼含悲憫的女人,心中很是不忍,但此刻卻無法再刨根問底下去。她輕點了點頭,垂下眼眸,將手撫上了琴弦…..
…..
古琴聲雙雙并出,交纏繚繞去了竹林上廣袤無際的夜空中,一輪明月籠罩著這院中之景,又將這曠遠連綿的天籟乘風送去了遠方……
…..
夜深人靜處,暖音閣的溪水邊,草地一角,悠揚的古琴聲交錯著徜徉入耳,瀑布般的深栗色長發(fā)半披去腰際,穿著月白色長裙的女孩坐在臨月的水邊,她停下了唇邊長笛的吹奏,英挺的眉下,熠熠明亮的目光仰望去了星空,鼻尖挺翹在夜色里,已是感覺到了初秋的絲絲寒意…..
…..
這幾日的揚州城中,荼蘼宿在親王的房中已過了數(shù)日,只是男人謹慎地與自己保持著禮數(shù),亦無一絲越軌之舉。她此刻倒也覺得,放下所有戒備,與他促膝談笑,聽他輕松地講起古今軼事,倒更是一件舒心愜意的事情。
只是這美好的時光甚為短暫,轉眼間,已到了這個男人返程的日子……
…..
啟程的路上,車馬隊伍在顛簸中緩緩前行著,不過一日有余,這行浩蕩人馬已行至了人煙稀少的林間路上…..
此刻跟在隊伍最后面的女人換下了一身錦緞長裙,時隔十余年再一次穿上了普通下人的粗布衣裳,她背著包袱,輕喘著氣,額角亦沁出了汗水…..
路途的疲憊交織著心中的堅強信念,荼蘼的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了前日與公主跪別的一幕幕。
“她對我與他的事情并未多加深究…..”
“大抵是以為我已得到了那個男人的恩寵了吧。”
“他亦在公主的面前答應了帶我回京……”
此刻心中那長公主的滿意神情讓她徹底松了一口氣,而男人答應將他安置于王府暖音閣的約定又讓她甚是欣然。
“入了王府,離那宮中也就一墻之隔了,聽聞京中舞伎工于技藝,而他…..對那些下人也甚好…..”
“我這忍耐了十幾年…..”
“如今,可算是…..”
女人欣慰地想著,握緊了手中的包袱,又加緊了腳步。
顛簸崎嶇的山路中,遠處馬背上男人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而同行的馬車速度亦是急促。女人雖善舞文弄墨、通熟歌樂,但畢竟與養(yǎng)在閨閣中的小姐一般,十指未沾陽春水,此刻她跟在這些下人的身后,一路未有停歇,一整日下來,已是界限。
女人時有落下,時又堅持跟上隊尾。幾番周折后,一旁的下人們發(fā)覺女人臉色蒼白憔悴,便好心地替她追上了那隊中的馬上侍從。
“范大人?!?p> 府上的侍從與馬上的男人一禮。
“那公主府的荼蘼姑娘…..”
“她…..”
侍從道著又欲言又止…..
范鄂順著這下人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了此刻面色憔悴的女人身影……
“那姑娘……像是養(yǎng)在府里的人,該從未長途跋涉過。”
“我們要不要與王爺…..”
身邊下人的善意提醒讓范鄂暫且思慮了片刻……
……
當他策馬跟去了隊伍的最前端,行至了元儼的身后….
“何事?”
馬上的男人見自己的侍從策馬而來,淡淡地回眸道。
范鄂不知這女人與眼前男人的關系,亦不知這般帶她回去,男人究竟作何打算。他猶豫了片刻,又矛盾地嘆了口氣……
“王爺,公主府出來的那位姑娘…..”
“這一路跟著我們?!?p> “她…..”
男人的猶豫讓元儼一臉不解地回過了頭。
“王爺,我們可要暫作休整?”
侍從小心地請示了起來。
女子在最尾后步履維艱的樣子映入了男人的回眸里,那淡漠的臉上劃過了絲絲詫異。他一心趕路,倒未顧及到這些事情。而女人沉默不語的隱忍讓他心中泛上了些許無奈的憐憫。
那回眸轉去了范鄂的身上,又淡淡道:
“讓她上本王的馬車?!?p> “這……”
男人的決斷讓侍從微覺不安了起來……
“無妨?!?p> 男人轉過頭,又看去了前方。
“若因她耽擱了行程?!?p> “本王…..可無法與圣上交代。”
說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緩緩策馬去了隊伍的前方。
……
王府里,自那夜若顏悄悄去若竹院結識了那位美麗的側妃之后,她更是難以自抑地喜歡上了這位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人,在這偌大的王府里,她更是成為了唯一可與自己吟詩作對,切磋樂理的人,經(jīng)過了數(shù)日的傾訴,兩人一見如故,已宛若知己。
在男人離府的這數(shù)月,女孩白日便與漓畫學習府中事務,苦讀榮文院中的古今典籍。而夜中卻時常去與故人處赴約,若竹院中琴瑟和鳴,更時有聞不絕于耳的歡聲笑語……
這一夜已入寒露,冰冷月色卷起瑟瑟涼風,吹散了漣珠院的一地落英。女孩與往常一樣,待春蠻退去了屋外,便披上外衣,提上燭燈,就著一片夜色,緩緩往若竹院走去…..
這日掛在夜幕中的圓月甚是明亮,女人更在院中備下了美酒,待若顏在侍女的引領下姍姍而來,她從座位上站起身,含笑迎了上去……
若顏將外衣遞給了一旁的明舟,一邊迎上女人的笑容,一邊撫上她的手,與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王爺這些天,就要回來了……”
若顏依依不舍道。
“往后…..我大約不能如此頻繁過來了。”
女孩的擔憂讓莊雅坦然地笑了起來。
“我倒無妨…..”
“與妹妹這數(shù)月相處,大約是我入了這王府六年以來…..最開心的日子了?!?p> 她的笑容透過了絲絲悲涼。
“今日,我特地備下了美酒,想與妹妹共飲?!?p> 她一邊凝視著若顏,一邊含笑置起了酒杯。
“我與莊雅姐姐您相識數(shù)月,從未見過姐姐飲酒?!?p> “今天,這是…..”
見女孩面露不解,女人又無奈地笑了起來。
“難道妹妹,沒有喝過酒?”
她未正面回答女孩的疑惑,一邊含笑說著一邊已將女孩的杯中給斟滿了。
見若顏微紅了臉,女人覺得這單純的模樣甚是可愛。她舉起酒杯,盯著她醉笑了片刻,接而一飲而盡道:
“這凡間事,怎叫人如此難以割舍?”
她不明所以地喃喃自語著,又將酒斟滿了杯…..
“姐姐心中……若有苦衷,為何不與王爺言明呢?”
與她在一起的時光甚是歡樂,但她也自始自終未與自己徹底打開心房,單純的女孩甚是難解這女人的難處。
莊雅苦笑不語,又向若顏透去了三分柔媚之色。
“從小到大…..”
“我敬他如兄長,而父親卻執(zhí)意將我嫁給了他?!?p> “我如今被這所敬之人厭惡,亦被父親拋棄…..”
“甚至連這樁并非我本意的婚事,都成了我那妹妹對我妒怨的源頭?!?p> “我郁郁寡歡,也數(shù)次就想這般了斷自己,但我身邊有明舟?!?p> 她含笑望去身邊的侍女,此刻的侍女立在一旁,已是掩袖下,默默含淚。
“且王爺與王妃不愿因我的死,而與父親產(chǎn)生嫌隙。所以數(shù)次將我救了回來。”
“只是我身體每況愈下,更是抑郁成疾?!?p> “如今,除了卿合偶有寄書信給我,便只有你…..愿意來與我這里了?!?p> 她的笑容如此苦澀,淚水亦無聲劃下臉龐。
“我在這若竹院吃齋念佛了數(shù)年,早已對這俗世有了厭倦,生了歸隱之意?!?p> 她摸著手腕上顆顆冰涼的佛珠,心里卻默默與那個人做了一番決絕的了斷。
“娘娘?”
一旁的明舟未料到女人竟會說出這番話,忍不禁出了聲。
“您與…..”
卻是那個人的名字到了口中,卻如鯁在喉。
女人溫柔地向她示意著搖了搖頭,又在席中坐了下來。
“所以,今天…..是我與你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后一次暢飲了……”
“待王爺回府,我會與他言明我的打算。”
“水螢山下的云隱寺,那里背山朝水,是個避世的好地方?!?p> “這數(shù)年我受王爺?shù)亩鳒?,年年踏足此地,聽佛祈愿。亦明白了凡塵俗世多紛擾,浮華落盡皆是空?!?p> “若是我去了那里…..”
“還望妹妹常來看我…..”
她凝視著自己的目光泛著濕潤微光,而此刻臉上的笑容卻是釋然而坦蕩。
淚水順著面頰滑落下來,若顏低下頭,忍著心中巨大的失落與不解道:
“我與您方認識不過數(shù)月,您卻要…..”
她心中珍惜與每一個人的相遇相知,亦愛著這相識數(shù)月的女人身上的溫柔與堅強。
“他們皆說您為戴罪之身,但是戴罪之身又如何…..”
“在若顏心里,您這樣的人,怎可能有叵測之心?!?p> 她撫上莊雅的手臂,又動容道
“若顏雖不知發(fā)生在您身上的事情,但是…..”
“我卻知道,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要不放棄,一切都尚有轉機……”
只是女孩溫柔的勸慰,卻讓女人毫無動搖之意。
“所以您……”
…..
微風拂過女人惘然含笑的迷離瞳眸,她看著她,烏黑的眸子里只泛上了漣漪暖意。
“寒露之際,已是中秋?!?p> 她輕啟檀口,道:
“今夜月色甚美,你瞧我們…..”
“怎么說著說著又聊起這些了。”
…..
“來?!?p> 披帛拂過手臂,她肆意含笑著,拂去一邊的衣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今夜…..”
“我們可要一醉方休?!?p> 看著女人的隱晦含笑,她此刻的避而不談讓女孩甚是無奈,她尊重她的選擇,更是相信她的為人。她苦笑著,更不愿佛了這番好意,便咽了口氣,執(zhí)起了面前的酒杯。
“這可算是她與我的告別…..”
在女人動情的一番勸誘下,女孩掩袖將杯中酒飲了下去……一陣滾燙涌上臉頰,淚水滾落在了衣襟上,襟口已盡濕…..
“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竟如此苦澀…..”
女孩苦笑思慮著,此刻目光與女人相視而對上,兩人皆微醺而苦笑了起來……
……
“我們……”
“再喝….”
就著清冷月光,杯中再次斟滿了瓊漿……
圓月倒影在漣漪玉露的杯中,觥籌交錯的聲響回蕩在耳中,女孩的意識漸漸模糊在了朦朧的夜色里…..
…..
夜深人靜時,女孩搖搖晃晃地走在回漣珠院的路上,混沌意識中模糊的目光里,自己那居所的院里此刻卻燈火通明,人影晃動。
女孩雖覺反常,只是腳下的步伐如騰云駕霧,游霧裁風,自己心中歡暢,眼前的一切更未放在心里。
她晃晃悠悠地踏入了院中的大門,只見院中似乎站著很多人,一旁跪著許多人,而那些人皆一臉鐵青,更是懼言沉默…..
她著看那些人,看見了一旁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春蠻和青青,不禁笑了起來。她用燭燈照去兩人,一臉微醺地俯身笑道:
“你們倆今天…..是怎么了?”
“這都什么時候了,跪在這里做什么?”
“還不快去睡覺?”
她的小臉泛著瑩潤潮紅,笑眼中更是未顧及旁人。
兩人似有回答,但那聲音卻遲遲不能入耳,若顏含笑不解,又起身幽幽地往院中正房走去。正在她走至臺階下時,卻發(fā)現(xiàn)此刻門前的臺階上,一個男人正抄著手,一臉威儀正色地看著自己。而自己與他的身邊更立著一眾俯身垂眸,神色惶恐的下人……
這些人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女孩不以為然,更不解笑道:
“蠻兒,這來了客人怎么也不招呼一聲?”
只是那侍女跪在地上,惶恐含淚地低著頭,未敢一言。心中更是默默祈求著女孩快些清醒過來……
見春蠻未給自己回應,女孩搖搖晃晃地走上臺階,不解地走近了男人的身前,借著手中舉起的燈火,仰起的微紅臉蛋上,滿溢著嬌憨的笑意。
“這位大人…..您是誰?”
“這仔細看……怎與我那夫君長得有幾分像?!?p> 女孩衣衫不整,衫襖掛在肩頭,寢衣的抹胸更是松松地系著,而此刻身上隱約襲來的酒氣讓男人微蹙上了眉頭,他細長而深邃的目光緊緊凝視著這讓自己一抵達府中便匆匆趕來相見的心上人,心中愁緒滿懷,更滿是重重憂心。
“若…..”
正在他竭力按耐著心中怒意之時,那嬌小身影卻突然走近了自己,貼上了自己的身子。還未等那凌厲鳳目中的震怒發(fā)作出來,她卻墊起腳,用一雙掛著披帛的圓潤手臂環(huán)繞上了自己的脖頸…..
迷離的笑容晃過眼前,醉醺醺的女孩掛在自己身上,像只柔軟的小貓一般,她的嘴唇從自己的唇邊輕觸而下,又撫去了自己的下顎…..
“大人,這香….”
她抬起了醉意朦朧的瞳眸,
“甚是醉人?!?p> 眸中漣漪如水,而女孩泛著粉暈的小臉更是楚楚動人。
“院中的花都謝了……”
“大人…..”
“可知他何時回來?”
那熏醉的目光又透過了絲絲苦楚。
“待他回來了……”
“還請大人…..轉告他…..”
…..
眾目睽睽下女孩的親密之舉讓這一身雍容威儀的男人甚感為難,卻是自己對她數(shù)月的思念與牽掛此刻勝過了心中的教條理智,他威儀的神色有了絲絲松懈…..
“狄若顏!”
他壓低了聲音,神色嚴肅地喚著她的名字。
只是女孩的話未道盡,卻已在自己懷中漸漸垂上了眼眸,似有不抵困倦睡意…..
“若顏…..”
“很想他…..”
不經(jīng)意的呢喃劃過男人的耳邊,一瞬間那凝思的神情若有凝固,心弦更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撥弄著隱隱微顫了起來。
男人用外衣裹上了女孩衣衫輕薄的身體,接而不顧眾人的目光抱上她,轉身向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