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在集市上采買好年貨,雇了輛牛車正要趕回宋家莊,隨手摸到招文袋竟忘在了家里。吩咐趕車的漢子等他一會兒,便轉(zhuǎn)身趕回家中。
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街坊上的茶博士高聲喊道:“宋押司,你還沒回去呢?有人在尋你哩?!?p> 宋江轉(zhuǎn)過身,好奇地笑道:“是何人尋我?”
他尋思著這幾日縣衙已經(jīng)休沐,該拜訪的友人也都一一拜訪過了。
這個時候還有何人會尋他?
茶博士轉(zhuǎn)入店里,稍后就見一個頭戴氈笠,身穿舊衣的漢子低著頭向他走來。
宋江心中一動,也不搭話,打開家門,揖手將大漢請了進去,隨后關好大門跟了上去。
走到院中,那大漢摘下頭上氈笠。
宋江一眼望去,就見此人面刺金印,須發(fā)凌亂,年紀約莫三十四五歲,滿臉的滄桑之色,似乎已有多日未曾休息好。
“小可便是宋江。不知好漢如何稱呼?”
宋江掃了一眼漢子臉色的金印,目光并未停留,只是抱拳恭敬地問道。
“實不瞞公明哥哥,小人姓林名沖,本是......”林沖拱手正說著話,宋江已經(jīng)快走一步,伸手握住林沖沾染泥漬的雙手。
“你莫非就是那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人喚豹子頭的林教頭?”宋江滿臉殷切地望著林沖。
“曲曲賤名,何足掛齒。”林沖不自覺地抽出雙手。
他殺了陸謙三人后,為尋張貞娘流落江湖,不肯劫掠路人,身上盤纏漸漸花光。曾聽聞山東鄆城縣有一位江湖豪杰,平生只好結識江湖上的好漢,為人仗義疏財,人稱及時雨宋江宋公明。他今日來見宋江,就是想借些盤纏。
只是不知這宋公明是否名副其實?
“哎呀!”宋江驚呼一聲,神色間滿是激動。
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竟也識得他山東一小吏的名諱?
“小可久聞林教頭大名,不期今日竟有幸相見,實乃三生有幸。教頭,且請進屋一敘!”
“小人被官府通緝,而公明哥哥是朝廷官吏,小人......”林沖心中忐忑的說著。
“教頭休要多慮!你我只論兄弟義氣,不談其他。”宋江熱情地拉著林沖的手,將林沖迎到屋內(nèi)。
幸好家中火爐尚未熄滅,宋江添些炭火,燒好熱湯水讓林沖凈了臉面,隨后取來銅壺溫上酒。
等到酒熱之后,宋江給林沖倒?jié)M了一杯,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林教頭,先飲一杯水酒暖暖身子?!?p> 說著,他先仰頭把杯中熱酒飲盡。
林沖盯著宋江喝完了酒,放心下來,也喝了一杯。宋江提著酒壺又給林沖斟滿了一杯,林沖再次飲下。
三杯酒后,宋江方才放下酒壺,開口說道:“林教頭,小可也曾聽聞東京舊事,只是不知教頭為何在此?”
“一言難盡。”林沖長嘆了口氣,緩緩將東京高衙內(nèi)調(diào)戲妻子到滄州怒殺陸謙之事娓娓道來。
“殺的好!為虎作倀,殘害忠良,縱死難抵其罪!”宋江拍著大腿,咬牙切齒地說道。
林沖面有為難的說道:“小人今日淪落為逃犯,囊中羞澀,想問哥哥借些盤纏?!?p> 宋江聽后,轉(zhuǎn)身從里屋箱子中取出五錠十兩的紋銀,塞到林沖的手中說道:“教頭說什么借!只管拿去用便是!”
林沖虎目中淚光閃動,扭頭將銀子放入懷中。
“教頭,坐下吃酒!”
宋江招呼林沖坐下,又陪同林沖吃了幾杯熱酒,這才又問道:“不知教頭今后有何打算?”
“小人的內(nèi)弟殺了高衙內(nèi),帶著小人的娘子流落在外,小人要去尋她。”林沖低聲說著。
“教頭,萬金侯所行之事實是讓江湖英雄好漢欽佩??稍捰终f回來......”宋江說著嘆了口氣。
“萬兩黃金的懸賞,萬金侯怕是處處難行,步步危機。你家娘子怕是......”
這世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生死時刻,那萬金侯怕是早已將表姐拋下。宋江自問,若是他面臨相同處境,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宋江的話雖然說得委婉,可林沖還是聽明白了。
“不會的!”林沖說著灌下一口酒。
宋江的話,恰恰說到他心里最深的恐懼。他不敢承認,也不會承認,他要抱著這一絲微弱的希望一直找下去,直到他徹底倒下。
“唉!”宋江長嘆了一聲,又勸道:“萬金侯自東京后就再無音訊,世間多少人要尋他都未找到。教頭若是日后無路可走,可以來尋宋江。若是教頭有意落草,在此地不遠就有一個水泊......”
“多謝公明哥哥!找不到娘子,小人絕不會停下?!绷譀_躬身打斷了宋江的話。
......
宋江把林沖送出家門,林沖告辭正要轉(zhuǎn)身,又被宋江喚住。
只見宋江從腰間取下壓衣刀遞給林沖,說道:“教頭,你且?guī)е说?。他日若是有事不便來見,可托人帶著此刀來尋我?!?p> 林沖單膝跪地向宋江拜了一拜,雙手接過壓衣刀貼身放好,感動地說道:“哥哥高義,將來若有機會,林沖必銜環(huán)相報!”
“教頭休要多言,快快趕路吧!”宋江攙扶起林沖,拍了拍林沖膝蓋上的泥土說道。
他之所以沒有挽留林沖,就是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來,兩個人都會尷尬。
一條好漢,可惜了......
林沖懷里揣著壓衣刀和五十兩銀子,低著頭快步走著,一會兒感念宋江義氣深重,一會兒又自憐前途難測。
他正走著,一不留神,險些撞到了一個高大漢子的身上。他腳尖捻地,閃身向旁邊躲開。迎面又走過來兩個行人,林沖腳下一蹬,“噌”得從兩個人的間隙中穿了過去。
林沖伸手拉了拉氈笠遮住面頰金印,低頭匆匆而去。
孫安回頭看著遠去漢子的背影,暗贊了一聲。
好俊的身法,是個高手!
若非怕誤了哥哥的大事,今日定然要結識一下!
孫安戴著鬼臉面具,身后跟著兩個小嘍啰挑著擔子,直奔雷橫家中。
雷橫家中并不算特別富裕,只有幾件草屋。
孫安帶著兩個小嘍啰走進雷橫家的時候,雷橫的老娘正滿臉陪笑地將一個媒婆送出屋外。
“我兒的終身大事就勞煩李婆多加費心了,事成之后老身定有重金相謝?!?p> “好說,好說。”媒婆一邊應承著,一邊走了出去。
雷橫的老娘一直把媒婆送到巷口,這才轉(zhuǎn)身回到院中,笑著向?qū)O安賠罪道:“不好意思,怠慢了貴客。請問貴客從哪里來?”
孫安摘下面具,拱手笑道:“灑家是雷都頭的朋友。明天是除夕,灑家?guī)Я艘稽c薄禮拜訪,還望婆婆收下。婆婆,你看這東西放哪里合適?”
說完孫安揮了揮手,兩個小嘍啰挑著擔子走到雷橫的老娘身前。
雷橫的老娘仔細地打量了一遍三人,說道:“后生,我兒出去了,要不進來坐坐,等我兒回來再作計較。”
......
雷橫正在賭場玩到興頭上,突然一個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就見雷橫整張臉頓時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