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徐豚子回來了。
文延之問道:“我家中父母幼弟可好?”
“一切都好,尊君知道郎君此番為朝廷立了大功,心中甚是歡喜。讓豚子轉(zhuǎn)告郎君,家中一切安好,請郎君勿慮?!?p> 文延之聽了,心中高興。
他因不敢擅自離開建康,所以對不能回家探望雙親,有些不安。
“你家中呢?阿嫂幼侄可好?”
提起家人,徐豚子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甚好,那小子如今長得白白壯壯,手臂有力?!?p> 見徐豚子這般,文延之也覺得高興,道:“你如今可還想回鄉(xiāng)?”
徐豚子想了一會,道:“若有機(jī)會,豚子愿回鄉(xiāng)為一小吏?!?p> “好,過幾日我為你求個縣尉,如何?”
徐豚子大喜,道:“多謝郎君?!?p> 上巳節(jié),文延之穿上新做好的衫,外罩籠裙,腰系帶,戴上籠冠,他如今身份有些尷尬,非官非民,所以只能作一般百姓最得體的穿著。
小溪給文延之穿好衣服之后,捧著鏡子到他面前,笑道:“幸好這兩日郎君的臉好了,否則今日不知抹多厚的粉才能遮住?!?p> 今日文延之的臉上也略抹了一點(diǎn),沒辦法,入鄉(xiāng)隨俗吧。
一切停當(dāng)之后,文延之在門口上了租來的牛車,對小溪和徐豚子道:“你們?nèi)魺o事,也可到河邊游玩一番。”
上巳節(jié),上古為擇婚節(jié),后又為祓禊節(jié),到了如今,祓除災(zāi)氣的目的也被尋歡作樂、娛懷騁情所取代了。
牛車出了巷子,沿秦淮河往建康東郊清溪走去,文延之在車內(nèi),看到外面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穿著艷麗的新服,相攜在水邊嬉鬧。
不少青年男女,相隔數(shù)步,幽會與水旁樹下。
今年健康的天氣甚是古怪,一場雪之后,天氣急速升溫,而樹葉花朵,也是急匆匆的在這幾日里鉆了出來。
從長干里一路到清溪,文延之看到周圍的建筑越來越高大。
及至過了清溪中橋,遙望遠(yuǎn)方,可見宮殿樓閣此起彼伏。
這里是多是權(quán)貴皇族的住宅園墅。
而瑯琊王要舉辦宴會的地方也根本不用打聽,過了清溪中橋再往東行數(shù)里,就可以見到無盡犢車相連于道。
這些犢車都裝飾精美,有高級官員乘坐的通幰車,王公大臣乘坐的油幢車,乃至四牛的皂輪車。
為文延之趕車的車夫看到這種場面,說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了。
文延之無奈,只得付了車錢,下車步行。
達(dá)官顯貴的牛車四周最少帶著八個仆從,這些仆從都好奇的望著文延之。
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穿著奴仆衣衫卻步行的人。
被這么多人盯著,文延之也有些不自在。
走了二三里,忽然一個奴仆跑到文延之面前,躬身行禮道:“文伯長,我家郎君邀您同乘。”
那仆人說著指了指前面停著的一輛通幰車。
文延之認(rèn)識,那是王家兄弟的牛車。
他隨著那仆人來到牛車前,王忱打開車門,笑道:“文伯長,請上來。”
文延之躬身謝了,這才上車。
上車之后,王忱上下打量了一會文延之,笑道:“文伯長,昨日阿兄說你會來,我尚有些疑慮,沒想到你竟真的來了。”
他不相信的原因也很簡單,今日來的除了高門士族就是皇室宗親,一般官秩兩千石的官,在今日瑯琊王的宴會上,也多半是個下層人物。
文延之笑道:“前日接了王府請柬,自然就來了。”
王忱剛才見文延之一路走來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他卻絲毫不見怯意,昂然自若,心中有些佩服。
聽了文延之的回答,王忱一愣,哈哈大笑,道:“知止心胸豁達(dá),我與你比,差的遠(yuǎn)啊。”
牛車又行了約莫兩三里,才停了下來。
王忱拉著文延之的手走下車道:“可惜知止你沒將美酒帶來,否則咱們盡可尋一處雅靜,縱情歡飲,勝于陪著這些人啰嗦?!?p> 文延之望著遠(yuǎn)處眼前高大的闕門,心想這瑯琊王是在山里修建了一個宮殿啊。
這里路邊早已挺滿了犢車,后來的人只能沿路兩側(cè)停放,犢車綿延數(shù)里。
兩人在入口處報了姓名,然后被兩個美婢領(lǐng)著進(jìn)去了。
這處別墅依山旁水而建,腳下的走廊即隨著山勢起伏,旁邊假山堆疊,間植各色奇珍異草,列樹竹木。
又有山上清泉,從山石中穿流而過,水落滴石,聲音悅耳動聽。
遠(yuǎn)處溪邊,不少身穿艷服的貴女們正在嬉鬧,郎君們則分布在園內(nèi)各處亭臺里,或坐或站,品酒對弈。
文延之跟著王忱一路朝著高處走去,直到一處院門前,兩女婢才躬身行禮道:“王與諸公皆在其中,兩位郎君自便?!?p> “文伯長可要先拜見殿下?”王忱問文延之。
文延之道:“自是應(yīng)該?!?p> 王忱于是領(lǐng)著文延之往內(nèi)走,這里的山溪明顯被人工修整過,山溪兩岸每隔數(shù)步便有一突出可坐的石臺。
一路蜿蜒往上,偶爾可見有酒杯順?biāo)飨聛恚醭离S手從水里拿起一杯,揚(yáng)首飲盡,道:“不如你的美酒。”
“元達(dá)!”
文延之和王忱聞聲往后望去,見兩個男子正并肩走來。
一人頭戴林折宗巾,穿著月白籠裙,姿貌俊美。
另外一個人穿著烏衣,頭上與文延之一般戴著籠冠。
“孝伯,季玄,你們也來了。”王忱笑著招呼道。
文延之望著來人,心想,原來此人就是謝玄之后掌握北府兵的王恭,他兩次起兵討伐司馬道子,第一次逼的司馬道子殺了王國寶,第二次被司馬道子之子司馬元顯策反的劉牢之反殺。
他和王忱兩人更有意思了,兩人這個時候還是好友,但是后來兩人交惡,甚至差一點(diǎn)在一個叫何澄的家里打起來。
待王恭兩人走上前,王忱對王恭道:“這位是文延之,表字知止。也是殿下請來的客人?!?p> 又對文延之介紹王恭和另外一人道:“這位是王恭,表字孝伯,如今官拜秘書丞。這位是何澄,表字季玄,穆皇后之弟,如今官拜秘書郎?!?p> 穆皇后,即何法倪。晉室渡江以來的第五位皇帝司馬聃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