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樓是和世紀(jì)大樓一樣在市中心的一棟員工宿舍樓。
雖然千禧樓距離最近的地鐵站走路需要十分鐘，位置沒有蘇一杭住的世紀(jì)大樓那么方便，但好在更新，而且房間客廳景色特別好，據(jù)說有些房間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最高樓新年煙花的全景。
蘇一杭那一次是去千禧樓一個同事家拿東西，穿著便服。和他搭同一趟電梯的還有另外一個穿著休閑服的高個男子。她先進電梯，電梯快關(guān)了他才進來。因為沒有正對他，蘇一杭用眼角余光瞟到他進來的時候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關(guān)上電梯門以后就一直看著她，似乎是在偷偷打量。
這讓蘇一杭覺得有點不適，假裝看落地玻璃窗外的風(fēng)景，把臉轉(zhuǎn)向了他看不見的位置。
電梯行駛了一會兒，那個高個兒男人突然開口，先是喊了一個名字，發(fā)音怪怪的，蘇一杭猜測喊的應(yīng)該是中國人名，很多中國的音外國人都發(fā)不對，尤其是人名。然后聽見他說：“好久不見，原來你住在這里？”
電梯里只有他們倆，蘇一杭確定他是在跟她說話。
她轉(zhuǎn)過去，抬起頭看他，面露疑惑。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和他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他似是看清楚她的臉了，蘇一杭從他臉上看出了一閃而過的失望，然后面色回復(fù)如常。他笑了笑，像是以此掩飾自己的冒失和尷尬，對她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p> 電梯剛好停住，隨著“?！钡囊宦曧懀T隨之打開。蘇一杭看了一下顯示的樓層，不是她要去的。那個高個男人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朝她說了一句問候語：“祝你有美好的一天?！?p> 趁電梯門關(guān)閉以前，走出了門去。
“原來是你??！”蘇一杭終于想起了面前的同事就是當(dāng)時電梯里那個男子，“你住千禧樓？”
“不是。”他說，“我那天去一個朋友家。你住在那里嗎？”
“我住世紀(jì)大樓，那天我也是去見一個朋友的，好巧啊?！?p> “你那天把我認成你認識的人了？”蘇一杭突然起了八卦的心思。
意大利同事點點頭，看著她笑，“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中國女生長得很像?！?p> “她現(xiàn)在還在公司？”
“嗯，他和我差不多時間入職，現(xiàn)在飛商務(wù)艙?！?p> 意大利同事和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溫柔的要溢出水來，但沒讓蘇一杭再害羞，因為她很明顯感覺出來當(dāng)他看著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
雖然她覺得他把她認錯大概率是因為外國人對中國人臉盲，但還是能猜出來他對那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中國同事有別樣的心思。
回到經(jīng)濟艙的時候蘇一杭把這個猜測告訴了蔣欣欣。
蔣欣欣說：“我不知道你的猜測對不對，但是我知道他這不是臉盲?！?p> “為什么？”
“我大概知道他說的那個商務(wù)艙女生是誰了，我和她飛過。你們倆是長得很像，我都這樣覺得，總不是我也臉盲了吧？”
蘇一杭忽然想起之前蒂凡尼告訴她的那個公司傳聞，入職的時候通過電腦篩選長相，造成很多人撞臉那個。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嗎？”她問蔣欣欣，“我拿班表系統(tǒng)或者臉書查查她的照片?！?p> “記得，你要現(xiàn)在查？”蔣欣欣看看四周，沒有其他同事在。其實其他同事倒沒關(guān)系，她們只擔(dān)心琳達。
“就是現(xiàn)在”，蘇一杭等不及了：“我去衛(wèi)生間偷偷用飛機上的WIFI，你幫我掩護一下，看見琳達回來了就敲門?！?p> “好吧?！敝捞K一杭說一不二的性子，蔣欣欣拿她沒辦法?！皠幼骺煲稽c哦?！?p> 琳達回來的時候蘇一杭已經(jīng)從衛(wèi)生間出來了。
她查到那個女生的照片了，是和自己長得挺像的，但她覺得對方長得沒有自己漂亮。她還查了那個女生的臉書照片，幾乎每一張照片她都在咧著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上去自信又張揚。她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光環(huán)。蘇一杭想，如果他倆站在一起的話，自己絕對會是更暗淡無光的那一個，即使自己的五官比她好看那么一點點。
那樣的女子，當(dāng)然不缺像意大利同事那樣的愛慕者。
本來蘇一杭還想見見她的，現(xiàn)在打消了這個想法，她可不想被人給比下去，而且還是一個跟自己長得相似的人，這讓她感覺很詭異。她并不是一個愛和人比較的人，只是這個人讓她不由自己生出了這樣的心理。人們說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之間會偷偷較勁，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為這樣的原因？
飛機降落以前，蘇一杭坐在自己的空乘座位上，琳達的座位在她斜對面。
她去找商務(wù)艙的副乘務(wù)長查空乘資料表的時候上面的確記錄了琳達會說普通話，她本來打算拿著回去質(zhì)問琳達，但商務(wù)艙的副乘務(wù)長阻止了她。
“她并沒有對你們做很過分的事，沒有必要讓她難堪。如果你和她多接觸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那你會不會后悔呢？”他諳熟中式的中庸之道，也覺得蘇一杭有點意氣用事。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我和她接觸不多，也許她沒有我以為的那么討厭?！?p> 所以蘇一杭現(xiàn)在打算和琳達交流一下。
“琳達?！?p> 蘇一杭剛開口，就被琳達阻止了。
“現(xiàn)在該是你A.L.E.R.T的時候，不許說話?！绷者_一臉嚴(yán)肅。
琳達這樣做沒錯，但蘇一杭還是偷偷翻了個白眼。等到飛機降落，不需要A.L.E.R.T了，蘇一杭抓住機會，問琳達：“你的英文口音好重啊。”
曾經(jīng)有一個同事告訴他們他有一次在電視新聞里面看見采訪一個跨國公司的美國高管，那個高管說他們?yōu)榱苏壹葧f中文又會說英文的人才所以把公司設(shè)在了新家坡。結(jié)果新加坡人的中文中國客戶聽不懂，新加坡人的英文他聽不懂。
在ZY有時候大家背地里會笑話新加坡馬來西亞同事的英文口音，說他們說的是“南洋土英語”。
所以蘇一杭故意這樣問，目的是嘲笑琳達的南洋口音。
誰能想到，琳達聽見蘇一杭的問題，突然面露欣喜。就在蘇一杭搞不清她為什么還這么開心的時候，就聽見琳達用一種帶著竊喜的語氣告訴她：
“是的，大家都這么說，我有英式口音（British accent）。”
說完還遞還給蘇一杭一個對她提出的這個問題很受用的眼神。
蘇一杭有點被琳達的自信心雷到。
“那你是交往了一個英國男朋友嗎？”見自己的問題對她這么受用，蘇一杭再接再厲，順便多“了解”琳達一些。
“我以前的男朋友是英國人，現(xiàn)在這個是澳大利亞的。他更愛我，我生日的時候他還送了我一個香奶奶的包包。還有一次……”琳達一開始炫耀就停不下來，蘇一杭以前以為她不愛說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種時候她話特別多。
她對蘇一杭的態(tài)度也明顯好了很多，去酒店的巴士上還主動坐在了蘇一杭身邊。本來上巴士以后準(zhǔn)備要坐在蘇一杭旁邊的蔣欣欣一臉疑惑，只好坐到了商務(wù)艙副乘務(wù)長旁邊。
“可能是蘇一杭和琳達接觸了以后發(fā)現(xiàn)琳達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就說嘛?！鄙虅?wù)艙的副乘務(wù)長看看那邊和琳達聊天很開心的蘇一杭，這樣給蔣欣欣解釋。
蘇一杭其實很無語。
琳達還在耳邊嘮叨：“我聽說帝都這個酒店所在區(qū)域是你們國家地價最貴的朝陽區(qū)？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酒店的設(shè)施，太舊了，但能夠住在這種地方還是很不錯了……”
蘇一杭突然覺得琳達有點可愛，故意附和了她一句：“是的，很多歐美人都住不起這個區(qū)。”
琳達滿意的點點頭，她感覺這個中國女孩今天說話都到了她心坎上。于是她朝她發(fā)出邀請：
“蘇一杭，明天我們?nèi)ス浣职?，就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