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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行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只騎絕塵

大唐行鏢 金尋者 4187 2004-03-31 13:59:00

    長安英雄樓乃是關(guān)中劍派的弟子開辦的大型酒樓,共分三層。

  第一層擺桌七十二,乃是供應(yīng)普通百姓日常飲食的窮人席。第二層擺桌三十六,裝潢富麗堂皇,乃是供應(yīng)富家子弟飲酒作樂的富人席。

  第三層一十八處雅座,裝潢典雅樸素,占地寬廣,環(huán)境寧靜,乃是供來來往往的江湖高手飲酒暢談之所,若無引見,便是富甲天下之輩也難以在這里立足片刻。

  今日,第三層的所有雅座均空無一人,只余天字第一席坐了段存厚等人。

  當(dāng)彭無望等四人坐定了以后,段存厚看了看四周,稍稍猶豫了一下,并沒有說話。

  方夢菁看在眼里,輕聲道:“段大俠,歐陽長老方才跟我說,英雄樓三層雅座全部清空,不會(huì)有人打擾我們?!?

  “如此最好?!倍未婧裆斐鲩L不及兩尺的手臂,費(fèi)力地為彭無望、紅天俠和方夢菁各添上一杯酒,沉聲道:“今天我真得很開心,本以為就此葬身崑崙山,沒想到居然撿了條命回來,還能夠看到自己的幾位師弟。更讓人高興的是,天魔居然被自己最小的師弟下手?jǐn)貧ⅰR簧凶畲蟮男脑敢呀?jīng)盡數(shù)實(shí)現(xiàn),人生到此,夫復(fù)何求。來,我們乾上一杯!”

  此話一出,紅天俠第一個(gè)舉杯應(yīng)和:“好,乾!我紅天俠平生自命英雄,目高于頂,但是對段師兄和彭師弟卻是從心里面的佩服。今天定要乾了這一杯!”

  彭無望臉頰微紅,沉聲道:“兩位師兄過獎(jiǎng)了,乾!”

  三個(gè)人爆出一陣快意的笑聲,響亮地將酒盞撞在一起,仰頭痛飲。

  看到這三個(gè)年齡懸殊的師兄弟熱火朝天地傳杯送盞,方夢菁的臉上也露出了會(huì)心的微笑。

  轟的一聲,段存厚猛的放下酒杯,長嘆一聲,道:“好了,彭師弟,這里沒有一個(gè)外人,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苦,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

  這句話宛若晴天霹靂,將彭無望震在當(dāng)場。他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張口結(jié)舌,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紅天俠有些不解地看著段存厚,問道:“段師兄,這是怎么回事?

  彭師弟一直活得開懷痛快,怎會(huì)有什么苦在心中?”

  段存厚嘿了一聲,看著將頭緩緩低下來的彭無望,道:“聽說,你根本沒有收服戰(zhàn)神天兵,只是施展了些手段將牠騙到了刀鞘之中。

  是也不是?”

  彭無望沉默了良久,才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戰(zhàn)神天兵再次離鞘,第一個(gè)要?dú)⒌谋闶悄?。因?yàn)槟泸_過牠一次,牠必然恨你入骨。”段存厚森然道。

  “當(dāng)真如此?師弟,那你為何還要?jiǎng)佑脩?zhàn)神天兵和天魔拚命?那豈非必死無疑?”紅天俠一陣后怕,驚道。

  彭無望面無表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不錯(cuò),牠本該第一個(gè)殺我?!?

  段存厚嘆了口氣,問道:“師弟,你可知道,牠為什么不殺你,而去殺天魔紫崑崙?”

  彭無望茫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段存厚抓起酒壺,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對方夢菁一招手,道:“方姑娘,你跟他說。 ”

  彭無望和紅天俠同時(shí)望向方夢菁。

  方夢菁苦笑一聲,緩緩為自己斟滿一杯酒,淺飲一口,柔聲道:“彭大哥,我曾經(jīng)查閱典籍,又和李讀先生作過研究,所以才略知一二。戰(zhàn)神天兵自出世以來,見人殺人,見佛殺佛,卻只有一種人不殺?!?

  聽到這里,紅天俠再也忍耐不住,急切地問道:“什么人不殺?”

  彭無望的臉色變得一片蠟黃,他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只感到一陣撕裂肝膽般的心痛。

  方夢菁看了看紅天俠,慘然道:“戰(zhàn)神天兵,不殺心如死灰、全無生意之人?!?

  “噹啷”一聲,紅天俠端在手中的酒盞無助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段存厚仰頭將另一碗酒一飲而盡,長嘆一聲,道:“方姑娘,你接著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方夢菁憐憫地看著彭無望,道:“彭大哥,請恕我無禮。自從你從蓮花山回來,你一直愁眉不展,神游物外。我就猜到蓮花山上你一定遇到了傷心欲絕之事。但是,我仔細(xì)想過,蓮花山遇伏的一眾武林高手中除了生還的李讀先生,并無與你交情深厚之輩。唯一能讓你傷心的,應(yīng)該只有那個(gè)神秘莫測的公孫錦,公孫姑娘?!?

  彭無望聽到公孫錦這三個(gè)字,心中宛若被利刃橫穿而過,只感到一陣令人痛不欲生的絞痛。他顫抖地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直直地倒進(jìn)咽喉之中。

  “彭大哥,公孫世家是否已經(jīng)投靠突厥,公孫姑娘是否是安排突厥高手圍殺神兵盟眾的罪魁禍?zhǔn)??”方夢菁小心地問道?

  彭無望嘆息一聲,沉默良久,才沉聲道:“公孫世家已經(jīng)沒了。

  公孫錦其實(shí)是平南牙帳錦繡公主裝扮而成?!?

  方夢菁的眼中一陣晶瑩,顫聲接著說道:“而彭大哥你依然喜歡著她?”

  彭無望豁然抬起頭,道:“我和錦繡是真心相愛,已經(jīng)在蓮花山無名谷內(nèi)海誓山盟,緣定三生。只是,她身為突厥公主,我乃是中原人士,始終不能結(jié)合。”

  “師弟,你居然喜歡上一個(gè)外族女子?”紅天俠驚道。

  彭無望沉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道:“是。”

  “好!”段存厚拍案而起,洪聲道:“現(xiàn)在我天朝廣行四海如一之策,我?guī)煹芟胍⒁粋€(gè)突厥女子又怎樣?如果突厥可汗不準(zhǔn),嘿,我們師兄弟就去塞外一趟,將那錦繡公主搶回來和師弟成親就是?!?

  “對啊!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我們便不在乎做一次惡人。段師兄,我們師兄弟好久沒有一起在江湖上行走了?!奔t天俠微笑著說。

  二人相視而笑,心懷大暢。方夢菁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一陣輕松和喜悅。

  彭無望心情沉重地?fù)u了搖頭,道:“錦繡不會(huì)背叛*。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率領(lǐng)塞外兵馬攻陷長安?!?

  “什么?!”段存厚勃然大怒,奮力將酒杯擲在地上,摔得粉碎:“師弟,這種蛇蠍般的惡毒女人,你又為何如此癡迷?”

  紅天俠瞪著彭無望道:“師弟,你不會(huì)想要拋開一切,到*投奔那個(gè)什么錦繡公主吧?”

  彭無望木然半晌,道:“正因?yàn)殄\繡不會(huì)拋棄生于斯長于斯的突厥,所以才讓我加倍的敬愛。而我如果拋棄了漢人的一切,去投奔突厥,就再也配不上她?!?

  “那便如何是好?”段存厚和紅天俠同時(shí)問道。

  彭無望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罷了,罷了!”紅天俠連連擺手:“師弟,我和段師兄準(zhǔn)備明日離開長安,遨游四海,游山玩水一番。不如你和我們一同前往,把這些是是非非統(tǒng)統(tǒng)忘卻吧!”

  彭無望再次搖了搖頭,道:“我和錦繡已經(jīng)約好。他日突厥南侵,我會(huì)去親手殺了她,或讓她親手殺了我。我不能離開太遠(yuǎn),因?yàn)?,我不想讓她死在別人手里。 ”

  此話一出,屋子中的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半晌無言。

  良久之后,段存厚舉起酒壺,將剩下的殘酒一口飲盡,道:“師弟,做師兄的真想不到你會(huì)遇到如此慘事。事到如今,我們再也不能為你做些什么,只有和你一夕痛飲,以解千愁。來,不醉無歸。 ”

  “好!”紅天俠第一個(gè)贊成。

  方夢菁深深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彭無望,眼中充滿了痛惜和關(guān)切。

  彭無望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師兄,今天我已經(jīng)飲了很多。我有一個(gè)毛病,每當(dāng)醉酒,就想要聞血腥味,喜歡拔刀而起,肆意殺戮,處置不當(dāng)?shù)脑挘瑒?dòng)輒害人害己,所以不能飲酒過多。在這里,我陪師兄們最后一杯?!?

  屋中靜寂了片刻,“噹”的一聲,段存厚將手里的酒壺用力摔在地上,長嘆一聲:“嘿,蒼天不仁!”

  ※※※

  第二天的長安城仍然繁華如舊。明麗的陽光灑在英雄樓門前的街道上,給人一種心情舒暢的暖意。

  紅天俠和段存厚雙雙騎于高頭大馬之上,并肩立在街頭。

  “不等李靖了?”紅天俠低聲對段存厚道。

  “他身在廟堂之上,已經(jīng)不是江湖人了。我們和他見多了面,只會(huì)連累他。算了?!倍未婧褫p聲道。

  “兩位師兄,小心保重?!备谒麄凂R后的彭無望仰起頭,由衷地說。

  就在這時(shí),一陣急促的蹄聲從身后傳來,一匹胭脂馬和一匹玉椎馬并肩奔來。

  “義妹、鄭兄,你們怎么來了?”彭無望看得分明,驚喜地問道。

  “哼!”策馬而來的鄭絕塵眼角一翻,對他毫不理會(huì)。

  紅思雪看到他,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揚(yáng)聲道:“大哥,我們到長安商談運(yùn)鏢渤海的事務(wù)。聽說爹爹和段師伯要云游四海,所以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其他人明日才能到達(dá)長安?!?

  “原來如此!”彭無望點(diǎn)了點(diǎn)頭。

  紅思雪飛身下馬,奔到紅天俠的馬前,仰頭道:“爹爹,你這一去要小心保重?。≡琰c(diǎn)回來,女兒會(huì)想你的?!?

  紅天俠慈愛地看著紅思雪,眼前閃現(xiàn)著她一年一年長大的樣子,心中一陣感懷,俯首沉聲道:“女兒,你已經(jīng)長大了,不用爹爹長伴身邊。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說罷,俯下身,攬住紅思雪的纖腰,輕輕抱了抱,然后直起身,看了看段存厚。

  “師弟,你過來。”段存厚沉聲道。

  “是!”彭無望幾步來到他的馬前,問道:“師兄,什么事?”

  “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渾渾噩噩,活了一輩子,也沒有一個(gè)真心喜歡的人。更何況,這個(gè)你真心喜歡的人也全心全意地喜歡你,便是立刻死了,也是無妨。師弟,何不放開懷抱,活到那一天?!倍未婧窀┫骂^微笑著低聲道。

  “放開懷抱,活到那一天?!迸頍o望仔細(xì)咀嚼著這句話,不覺癡了。

  “好!此時(shí)不走,更待何時(shí)。”段存厚揚(yáng)聲長嘯:“如今的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紅師弟,莫要戀棧不去?!?

  二人同時(shí)催馬,兩匹駿馬一陣嘶鳴,馬頭高高揚(yáng)起。

  “師弟,多久沒有并肩策馬了?”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駕!”“駕!”

  朱雀大街上揚(yáng)起了經(jīng)久不去的高高塵埃,兩匹駿馬瞬間化為一片若有若無的細(xì)小黑影,載著那兩位曾經(jīng)縱橫天下的豪杰從此消失。

  “爹爹!”童年清冽如泉水般的回憶宛若夢幻出現(xiàn)在紅思雪思緒萬千的腦海之中。

  而她身邊的彭無望,一雙曾經(jīng)黯淡無光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如星。

  他豁然狂奔到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大聲叫道:“師兄,我明白了。我會(huì)開開心心活到那一天,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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