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宸置身的大帳中，有人悄然來訪。
“殿下?！眮砣瞬槐卣f，正是塔瑪。
宸往帳外瞥了一眼，才收回視線。塔瑪見狀又道：
“奴婢很小心，沒有人跟過來?！?p> 宸聞言點了點頭，開口道：
“事情辦得怎么樣？”
“依殿下所言，奴婢安排人從大皇子身旁走過時提起‘南東’的名字，并竊語相談，引導(dǎo)大皇子對茹公主帶回國的文獻中記錄了什么有趣的風(fēng)土人情萌生猜測。不過奴婢不明白，殿下這樣做用意何在？”
“因為我昨夜先行在藏書閣混入了一本書籍文獻的仿舊手抄本。書上記載的袁家人的輕功路數(shù)將是我‘南影’這個身份的最佳證明?！?p> “那么大皇子就會成為殿下的‘人證’啊?？墒窃胰说妮p功，殿下是如何懂得的呢？”
“機緣巧合，十年前孤國恭王妃潛入易國皇宮行刺景皇時，袁九天現(xiàn)身護駕，與恭王妃交手的全部過程，就發(fā)生在我眼前、在岫羲寢宮對面的屋檐上。我們聽見恭王妃囑托袁九天將南影撫養(yǎng)長大，所以那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南影表弟的遭遇和我同出一轍。同樣觀望了袁九天神乎其技的步伐，岫羲只記得十之二三，而我記住了十之八九。那以后，岫羲常常模仿袁九天，克服了在懸山屋頂這類狹窄地域?qū)车男睦砦窇?，而我偷學(xué)了袁九天的輕功，以備不時之需?！?p> “殿下韜光養(yǎng)晦多年，就是為了今天親自討回公道?！?p> “算一下時辰，蓊茸大概已在向皇上匯報邀功了，我也得扮演好‘南影’的角色才行?！?p> “奴婢不宜久留，先行告退。殿下萬事小心。”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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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瑪走后不久，顯皇派來請“南東”一敘的侍衛(wèi)果真趕了過來，宸欣然應(yīng)諾，跟隨侍衛(wèi)而行，不一會工夫便抵達顯皇大帳。
“參見皇上。見過大皇子、五皇子、左丘小王爺?！卞芬暰€略過眾人，禮數(shù)周詳?shù)馈?p> “不必客氣?！憋@皇凝視宸片刻，又道，“方才朕聽說了一件事情，心中實在困惑，不知南東可否為朕解惑？”
“皇上盡管發(fā)問，在下知無不言?！?p> “早前幾日，你可是拜祭過朕的皇妹茹公主？”
“是。”宸簡短地回答。
“你與皇妹是舊識？”
“茹公主是夜國先皇后，在下是夜國子民，拜祭一下故主是人之常情?！?p> “這話不實在?！憋@皇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說對朕‘知無不言’嗎？”
“皇上想聽在下說什么？”宸不答反問。
“這兒沒有外人，朕要你一個回答。皇妹于你而言不只是你所謂的‘故主’，不是嗎？”
宸迎視著顯皇深邃的眼神，眸色隨之深黯了幾分，沉默半響后，又半真半假地說道：
“不錯，我是出自皇室，只因不容于兄弟，流連奔走方能保住性命。師父過世之后，明槍暗箭越發(fā)難防，縱然我有心尋求王庭庇護，也實無可信之人可以和盤托出。我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p> “你是朕的外甥，王庭是你的依靠。只要你想，朕隨時發(fā)兵助你奪回皇位。我們舅甥聯(lián)手，勢必所向披靡。”
“南影謝過舅父?！卞返谝淮我浴澳嫌啊弊苑Q，對顯皇鄭重一禮說道，“關(guān)于夜國的事容稍后再議，為今先請舅父保守南影行蹤的秘密，瞞過略皇，留一點時間讓我想清楚今后的道路?！?p> “今日之事朕短時間內(nèi)不會公開，只有朕和他們幾個知曉，你大可不必擔(dān)心?！憋@皇說著，視線環(huán)顧蓊茸、荀其、左丘禹三人。
“既然南影表弟的身份已確定，我們當(dāng)然不會做出于你有害的事情?！陛钊字币曞氛f道，“歡迎表弟回歸王庭，以后咱們兄弟之間還要多關(guān)照哪?！?p> “多謝大皇子。”宸拱手道。
“誒，還叫我‘大皇子’么？”蓊茸毫不掩飾與“南影”套近乎說道。
“是謝過‘大皇兄’才對?！卞份p笑一下，在“大皇兄”三個字上有意無意加重了語氣，心里默念道，的確是“大皇兄”呢……
“恭喜父皇和南影相認，從此王庭就是南影的家，我們兄弟相互扶持，為父皇平定天下?！避髌湟嘧终寰渥玫卣f道，既迎合了顯皇開疆?dāng)U土的心理，又透出了拉攏“南影”之意。
左丘禹雖未開口，也在一旁頷首表示附和。
“說得不錯?！憋@皇喜從心來，笑言說道，“年輕人畢竟豪邁氣，我草原鐵蹄踏平南國亦未可期?！?p> 荀其見顯皇心情大好，正欲借機替左丘禹請求寬宥，卻被時刻盯著他一舉一動的蓊茸搶先開口道：
“父皇，兒臣說了匯報給您的是好消息，果然不假吧？有南影表弟在，類似昨晚的事一定不會再發(fā)生，父皇在王庭定然安危無虞?！?p> 顯皇聽了蓊茸的話，想起左丘禹尚未匯報的結(jié)論，便調(diào)轉(zhuǎn)目光看向左丘禹說道：
“你答應(yīng)給朕一個交待，如何？”
“戲臺的意外，確實是禹不夠謹慎，未事先考慮天氣的影響，棚板竟因此擠壓破裂。這件事禹責(zé)無旁貸，即便皇上龍體無恙，禹仍心中難安，自請一力承擔(dān)?！痹搧淼牟豢杀苊猓笄鹩硇挠袦蕚?，面色沉靜道。
“朕向來信任你，把王庭的安全事務(wù)全權(quán)交由你負責(zé)，這一次你一時不查，幾乎釀成大禍，朕自然不能不給你個懲戒?！?p> 顯皇話音落下，蓊茸嘴角隨之浮現(xiàn)一個笑容，荀其則是暗自焦灼。顯皇一貫忌諱皇族親貴與朝臣過從甚密，左丘禹雖是皇親，但這種情形下荀其若求情便是偏私，而不求情對他自己及左丘禹都是不小的打擊。
南影在旁將蓊茸與荀其的表情盡收眼底，心里并沒有過多起伏，而是保持了十分的冷靜：荀其、左丘禹兩人的權(quán)力固然要削減，但是自己才剛置身其中、試圖相助蓊茸以達成雙方的制衡，再伺機在當(dāng)中布局周旋，此時若不分輕重攪亂了平衡，蓊茸恐將一家獨大，事情反而會變得棘手。姑且為荀其保留一點實力吧。念及此，宸忽然開口道：
“舅父三思，莫要罰重了。今日舅父與南影相認，是高興的事，有什么責(zé)難，南影愿為表弟分擔(dān)?！?p> “既然是南影的意見，朕不能拂了你的面子。”顯皇在腦海中略加斟酌，而后說道，“就罰左丘禹免除俸祿三個月，且這三個月內(nèi)須為王庭搭建一個新的戲臺?！?p> “謝皇恩，禹領(lǐng)命?！弊笄鹩磉抵x領(lǐng)罰道。
“至于南影有心分擔(dān)，朕正好有件事想托付予你?！憋@皇隨后又說道。
“舅父請講?！?p> “朕賜你出入王庭暢通無阻的權(quán)力，今后禹仍負責(zé)王庭安全事宜，而你對于禹下達的命令有權(quán)質(zhì)疑，有重大決定時你們二人共同商議執(zhí)行?！?p> 顯皇此言一出，眾人心里都是一驚。“出入王庭暢通無阻”，這是左丘禹都沒有的特權(quán)。憑借顯皇今日之言，南影儼然已與左丘禹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南影遵從舅父旨意?！卞肺达@露任何驚喜之意，一如平常平靜且謙遜地應(yīng)答道。
“你剛回王庭，不如在王庭搭帳住下，朕也可護你周全?！?p> “多謝舅父為南影思慮周詳，然而南影想住在母親住過的地方。況且茹公主府向來清凈，沒什么人來往，南影足夠隱身其間?！?p> “唔，就依你所言?！憋@皇應(yīng)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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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日晚宴，顯皇以家宴規(guī)模為南影接風(fēng)，皇后、三皇子哥盛、五皇子荀其、貴妃、大皇子蓊茸、即妃、皇姐長公主、墨哈郡主墨哈美、皇妹莫公主、左丘小王爺左丘禹皆列座在席。
宴席散后，宸帶著一點微醺，獨自策馬行至茹公主府，輕輕推門而入，徑直走向了供奉茹公主牌位的偏殿。
“宸特來向姑母請罪。先前雖已在姑母的衣冠冢前打過招呼，但是畢竟頂替南影表弟承享了他應(yīng)得的厚待，而他此刻卻不知在何方，宸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這世間，最能懂得南影心情的，怕就是侄兒了。有家，歸不得；有親，難相認。今兮明兮，風(fēng)雨飄搖?！卞氛f至動情處，重重嘆息一聲，心事宛如殿外化不開的夜色，深重、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