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兒振作起精神，沉下心觀察著周遭的每場打斗，除了衛(wèi)光潛對袁三相一時難分高下，曲瀚殤對袁五甄、曲月淮對袁六杰隱落下風，褚敬衷和季鏢師兩人也在與晏虛的過招中難有勝算，其他人的交手都還是連澀谷一方略占優(yōu)勢。這時候，靜立一旁的南影又再開了口，聲音雖不大，卻字字清晰地說道：
“三伯、五伯、六伯，夠了，收手吧。若是再打下去，只怕侄兒會忍不住加入您們的對立面?！?p> “南影，你說什么？”袁五甄趁著側過身的喘息之機抽空回了一句，表情有些許錯愕。
“對我來說，‘流’與我的仇恨要遠遠大過嬋媛之于我，請恕侄兒不能摒棄仇怨同‘流’的人靜默相處?！?p> “公子?！眿葍嚎聪蚰嫌埃p喚一聲，內(nèi)心的愧疚感又重了一分，如果他知道錯手殺死袁九天的人其實是她，一定不會這樣選擇的。
不過好在單從雙方實力來看，袁家的人短時間內(nèi)確實占不到什么便宜，若是演變成持久戰(zhàn)，對幾人也無任何好處，加上南影的表態(tài)讓幾人有了臺階，于是三兄弟傳遞眼神相互示意一番，便順勢收住手上的動作，退出了戰(zhàn)圈。
“這位先生武功高深莫測，不知怎么稱呼？”袁三相半瞇起雙眼，目光灼灼地凝視衛(wèi)光潛，問道。
“在袁三爺面前，在下還只是個晚輩，本不該托大，但是在下乃隱居世外之人，早已忘卻了自己的姓名，還望袁三爺勿怪才好?！毙l(wèi)光潛淡淡笑道，眉宇間說不出的灑脫。
“既如此，袁某也無謂強求，只是這一戰(zhàn)勝負未分，實是一件憾事?！痹嗾f著，目光移向了南影，“好了，今日之事且作罷，隨我們回去吧。”
“唔?！蹦嫌拔⑽㈩h首應道，隨即視線在眾人間一陣穿梭，最終定格在初雪身上，眼里透出一種猶豫。
她，終歸是“流”的人啊。
與此同時，眼見袁家的人即將離去，齊櫻示意“流”眾人停住動作，退立至一旁，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齊櫻丫頭，從前我不知道你是“流”的人，但如今知道了，自是無法坐視不理，從此我們也需劃個界限了?！痹軐R櫻說道。
“無論如何，今天的事還是多謝老爺子相助，齊櫻銘記于心?！?p> 初雪隨大勢，和花忘秋停下交手，目光不由也瞥向南影，當兩人不舍卻又矛盾的視線撞在一起，初雪只感覺有種痛緩慢襲上心間。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瞬間竟仿若永恒。
“初雪，走了?！饼R櫻琢磨了一會，似乎下定了決心，打算率眾撤離，他日再作打算，于是招呼初雪道。
初雪聞言，內(nèi)心微微一顫，凝視南影的眼中頃刻間盈起了淚光。
“……保重?！蹦嫌昂统跹┻b相對望，強撐笑意說道。
“我……”初雪垂下眼眸，咬住下唇，心里掙扎不已。
“初雪?！饼R櫻和眾人已走到門口，卻不見初雪跟來，于是又回身看了過來。
這一刻，初雪好像終于做出決定，她重新抬起眼眸深深凝望南影一眼，霎時間便轉過身對著齊櫻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么？”齊櫻眉梢一挑。
“小姐，請原諒初雪不能長伴小姐身邊了。”初雪看著齊櫻，聲音很輕地說道。
“你和他……”齊櫻說著，目光掠過南影，她從初雪失常的反應中已察覺出幾分緣由。
“初雪知曉了袁公子的真正身份，知曉了他是南影，是‘流’的暗殺目標之一，小姐認為，初雪還能置若罔聞嗎？”
南影聽著初雪所言，神情并未有絲毫詫異，只因他向來都很清楚自己是“流”的獵物，也早已習慣了逃命躲藏。只是他眼中卻透露出強烈的震驚，驚異于初雪的真情。
“你也要背叛我……”齊櫻的視線回到初雪身上，眼里閃過一道厲芒。
“初雪即使人在小姐身邊，心……也不在了。初雪不能隱瞞小姐，還不如照直對小姐說，初雪愿意承受任何處罰，只求……能留在他身邊?！背跹┳允贾两K都未再向南影看上一眼，但語氣中卻有著不顧一切的堅定。
“好個‘即使人在，心也不在’。”齊櫻不怒反笑，一時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緒。
“小姐。”畫邑上前一步，看向齊櫻，只要齊櫻一聲令下，他便打算將初雪強行帶走。
“……也罷，我們走?！饼R櫻說完，余光瞥見畫邑要開口再說什么，于是抬手把他的勸阻攔了回去。
“小姐？”初雪也是有些不能置信。
“我知道，若翾的事讓你感到心灰意冷了，可是你當我一點都不難過么？在我殺了若翾的那一剎那，我也殺死了我心里僅存的溫暖?！饼R櫻話語中隱隱帶著一抹傷感，沉吟半晌，又再開口，像是對初雪，又像在對自己說道，“雪兒，你好自為之吧。”
“小姐！”初雪看齊櫻挪動腳步往外走去，連忙叫住了她，同時一滴淚水從臉頰滑落，“謝謝小姐這些年來的照顧，請受初雪三拜?！?p> “若再見，也許是敵人，你和我都無須手下留情?！饼R櫻沒有回頭，丟下這樣一句便離開了。
初雪仍對著齊櫻走遠的身影叩首三次，才站起身，望著愈漸減小的雨勢出了神。南影看著初雪目光怔愣、毫無焦距的模樣，頓覺心疼不已，于是快走幾步站在初雪身旁，執(zhí)起了初雪冰涼的手。初雪這才恍若受驚一般回過神，看向南影。
“值得嗎？”南影輕聲問初雪。
“你說‘只要心里有一道彩虹，天空什么樣都無關緊要?！芘阄铱从旰蟮牟屎鐔幔俊背跹┥詈粑豢跉?，輕輕綻放一個笑容，不答反問。
“不止彩虹，我還想陪你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么？”
“好?！?p> “三位伯伯，初雪和我們一起回去，我到哪她到哪?！蹦嫌翱聪蛟嗳耍值?。
“隨你就是了。”袁三相點了點頭，說道。
“可是我還有一件事未了，你等等我？”初雪對南影說道。
“是若翾的事？”南影會意道。
“嗯，我們姐妹一場，我想送她一程。”提起若翾，初雪的神色不免又黯淡下來。
曲瀚殤聞言，也是眉間隱隱神傷。
“三伯、五伯、六伯，您三位先回吧，我陪初雪了了這邊的牽掛，我們再回家。”南影有意加重了“回家”兩個字，對初雪表露出一份溫情。
“這……”袁五甄充滿敵意地看向面前眾人。
“嬋媛不會害我，我想其他人也不至于暗施毒手。”南影唇角略揚，說道。
“南影不小了，會照顧自己，我們便先行離開?！痹喹h(huán)視衛(wèi)光潛、曲瀚殤、嬋兒和湛暮宵等人一圈，目光冷漠，一字一頓道，“后會有期?！?p> 待袁家三人走遠，曲瀚殤看向辛譜譜，問道：
“辛二局主何去何從？”
“我們還有鏢務在身，該啟程了。老賈的尸身，請章兄代為保管幾日，我們返程途中自當來此接他回去?！毙磷V譜說著，視線從曲瀚殤移向章酹。
“辛二局主放心?！闭迈獞械?，“只不過這一次暴露了身份，等歸還了賈鏢師的尸身，我也該回谷里去了?！?p> “這件金玫瑰，衛(wèi)先生請收回?！毙磷V譜注意到忙于搬取被盜貨物的季鏢師，轉而看向衛(wèi)光潛說道。
“我與二局主是以物易物，如此已讓我良心不安，更何談收回一說？”衛(wèi)光潛淺笑著搖了搖頭。
“那些不過是我差人購置來掩人耳目的物件，既是先生丟失的珍貴之物，晚輩自當物歸原主。先生于兆旭鏢局有恩，請勿推辭?！毙磷V譜禮貌笑道。
“我對蕭老爺?shù)纳婆e素來仰慕，這金玫瑰當作我送上的賀禮豈不美哉？二局主若是感謝我，便放心收下吧?！?p> “那么，晚輩恭敬不如從命?！?p> “事到如今，二局主可否透露，真正的嫁妝究竟在哪里？”章酹好奇問道。
“都藏在這里?！毙磷V譜敲了敲鏢箱四周，笑著說道。
“聲音并無異常啊?！?p> “若是箱子內(nèi)設夾層，但夾層都被物件填滿，聲音聽來無異也屬正常?！毙磷V譜解釋道。
“按照蕭老爺?shù)募邑攣硗扑悖慌聤A層內(nèi)全部都是金條吧。”曲瀚殤猜測道。
“曲谷主猜的不錯。”
“這一次連澀谷欠了兆旭鏢局一個恩情，二局主此行前往澀城，我自當保你一路平安無事。”曲瀚殤說著，遞給白春一個眼神示意，言語間已透露出澀城乃是連澀谷的地盤。
“谷主放心，我這就吩咐下去。”白春說完，便先行離開去打點一切了。
“雨基本上也停了，辛某在此便與各位別過。”
“保重。”眾人說道。
“告辭?！毙磷V譜在走過花忘秋身邊時，壓低聲音對她又說道，“最多五日，我便回到連城，到時唯盼姑娘現(xiàn)身一見?！?p> 這還是辛譜譜第一次稱呼花忘秋為“姑娘”，而這一聲稱呼也昭示了辛譜譜對于花忘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聲。
花忘秋驀地垂下眼眸，辛譜譜沒能看到她的表情，只能苦笑一下走開了。
“谷主，我也先帶侍衛(wèi)回郡丞府了，至于若翾姑娘的尸身……”章酹說到一半，等候著曲瀚殤的指示。
“她說過，喜歡看百花盛開的美景，我會在山上替她找一處地方安歇。初雪，你們一同隨我上山吧。”曲瀚殤說著，看向初雪和南影。
“好。”初雪應道。
“我稍后親自護送若翾姑娘到南山?！闭迈f完，便率侍衛(wèi)們離去。
商秦正是長眠于連城南山，因而花忘秋見曲瀚殤、初雪、南影意欲動身，忽然說道：
“我也去?！?p> “帶上一壇好酒，安葬了若翾，我陪你和商秦喝個痛快。”
“唔。”
曲瀚殤離開房間之前，又把目光投向嬋兒和湛暮宵，卻一言未發(fā)。
“四谷主、五谷主、七谷主都在，你還怕我跑了么？”嬋兒明白曲瀚殤在擔心什么，于是說道。
“不算你，兩邊同樣是三個人，但有衛(wèi)先生在，月淮他們已很難攔住你們?！?p> “你怎知衛(wèi)先生會幫我們？”嬋兒說完，在心里接下去說道：而你不知道的是，我若真想離開，元千也會倒戈。
“本來我并不確定，但事已至此，先生仍留在此間沒有離去，我便知道你們之中至少一人與先生應是舊識。”曲瀚殤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看了田千立一眼，心里又道：而且七弟看見衛(wèi)光潛的表情有些異樣，結合他的身世來看，或許衛(wèi)光潛其實是……
“我不會離開。”嬋兒的聲音喚回了曲瀚殤的思緒。
“我相信公主一言九鼎。”曲瀚殤說著，目光轉向湛暮宵，妖孽一笑，才和花忘秋、初雪與南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