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其八 賢者之淚

　　烈酒如火，燒灼感先是在喉，又順著食道流入胃里，灰賢者感到一股暖意擴散。

　　酒勁從胸中起，沖上頭頂，沖出體外，帶著他的思緒順著時間長河溯流而上，回到數(shù)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是一個悠閑的午后，灰賢者與三位年幼的王儲圍坐在一方木桌邊，給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

　　“昨天說到，一百年前，我與九位朋友下山除魔救世數(shù)十載，終于戰(zhàn)勝了海中的魔頭，回到仙界，我們各憑功勞在閃耀之頂學(xué)院受封。其中，我當(dāng)上了本源科的主事，本源科雖不是能執(zhí)一家之言的大科室，可那卻也是我人生最風(fēng)光的時候?！?p>　　早些時候，王儲們強烈要求灰賢者講講自己的故事。

　　起初他是不愿的，但王儲們盛情難卻，最后只能答應(yīng)下來。

　　他將自己如何從學(xué)徒開始一步步成為賢者，又如何隨朋友們下山救世打敗魔頭的事跡整理成故事，講給王儲們聽。

　　但他覺得，不能只講自己的光輝歲月，他的生平應(yīng)該更全面一些。

　　“然而，其它賢者為了救治幽蘭，展開了關(guān)于靈魂本質(zhì)的辯論。誰能想到，本來只是普通的學(xué)術(shù)討論，卻一直沒有結(jié)果，最后愈演愈烈，變成派系之間爭奪話語權(quán)的武力斗爭，我與我的科室被迫卷入了這場風(fēng)暴中…”

　　在講完十賢下山除魔的篇章前，他反復(fù)勸說自己，才終于重新直面那段令他痛苦的過往，決心要講。

　　可今天，那段故事才剛講了個開頭，就被一個稚嫩的童音打斷了。

　　“灰?guī)?，為什么西方世界有那么多仙人在世，可是雙生之國的仙人卻只能在傳說中見到呢？”

　　灰賢者循聲望去，那是三王儲中的黑王子卡爾。

　　年幼的卡爾聰慧過人，也十分鎮(zhèn)定，并沒有因為賢者的目光而心生膽怯，繼續(xù)著他的提問：“這是不是代表雙生之國是落后于西方世界的了？”

　　這一番話讓灰賢者一愣，思緒電轉(zhuǎn)之間他想明白了原因，心中卻泛起一絲愧疚，他搖搖頭，略帶些尷尬地笑道：“啊…抱歉…這是我的翻譯失誤。”

　　卡爾歪歪頭，表示不解，一旁的艾洛面無表情地看著賢者，顯然對此無感，而艾莉正瞪著好奇的大眼睛，等卡爾或灰賢者開口講出下文。

　　“那時我還尚未看過你們的武學(xué)修煉典籍?，F(xiàn)在我看過了，才知道，只有渡過天人劫，越過天門而得道者，才有資格稱為仙人?！被屹t者解釋道，“但其實在西方，處于眾仙頂點的賢者們，也不過是相當(dāng)于雙生之國武者中天門境界的存在，按照雙生之國的標(biāo)準(zhǔn)來評判，西方的仙人其實都還是走在求仙路上的凡人?！?p>　　艾洛適時開口，問道：“那何不改一改翻譯？”

　　灰賢者苦笑搖頭，說：“因為從許多方面來說，西方世界的仙人與此方世界千年前的仙人們實在太像了。他們都在修煉超凡之能；也都自認(rèn)超凡、掌控著一界命運；更都以天地為棋盤爭權(quán)奪利，攪得世界四分五裂生靈涂炭…所以我找不到一個更好的詞匯來取代這個翻譯，只能姑且這么用著…”

　　“可是，那你們也是聚攏了十?dāng)?shù)位天門境的高手了，而我們雙生之國空有如此龐大的國土和人口，卻難拿同時出五個…”年幼的卡爾挺直腰桿，聲音卻小下去，頭微低，視線下移，雙拳握緊。

　　艾莉見卡爾這樣，立刻開口安慰道：“卡爾哥哥，我們有紅劍娘子啊——憑一人一劍斬盡仙人，還天下太平的大劍仙！都說仙人壽數(shù)無窮，或許她此刻正在哪里守護著我們這方世界呢。若是西方有魔頭攻來，管它十個百個，在她面前都是螻蟻?！?p>　　她說著，站起身，拿起手邊小巧的木劍抱在胸前，一臉得意的接著說到：“有一天我也要成為那樣的劍仙，斬盡不平，守衛(wèi)天下公道。”

　　灰賢者看艾莉這么活躍，心中暗喜，但語氣中卻不敢流露，只淡淡開口說：“公主殿下天資不凡，有此志向更是教人安心，我想，殿下會成功的?？墒强柕钕碌膿?dān)憂也不無道理，歷史記載不可能完全真實，況且紅劍大仙去向成謎，時間也已經(jīng)過去三千年了，你們作為將來的一國之主，不能寄希望于未確定實情的事物，當(dāng)料己從嚴(yán)、料敵從寬吶?！?p>　　卡爾聽完微微點頭，目光飄向窗外。

　　艾洛則低頭盯著桌面的木紋沉思著。

　　艾莉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高興，只是點點頭說：“我明白了，灰?guī)煛Ｒ磺幸课覀冏约?，不能寄希望于神鬼、仙人，哪怕是紅劍娘子也不行?！?p>　　然后她坐下，重新瞪大期待的眼睛看向灰賢者。

　　“孺子可教也?！被屹t者終于露出藏匿許久的欣喜之色，捋著胡子稱贊道。

　　正當(dāng)灰賢者張嘴準(zhǔn)備將話題拉回正軌，卻聽見艾洛開口：“或許，正是因為仙人突然滅絕，導(dǎo)致渡劫成仙之法斷了傳承，我方世界才會三千年來不見越過天門之人？而如此看來，西方世界若無異界干涉，最終也會發(fā)展成我們?nèi)昵暗臉幼樱俊?p>　　卡爾也開口回應(yīng)：“我同意，西方世界想來是因為處于相互征伐的戰(zhàn)亂時代，才逼出如此之多的強者，而我國承平日久，明爭暗斗規(guī)模有限，頂尖強者或枯坐至死或隱居，難以聚攏…灰?guī)?，我似乎理解了，原來，父王所言變法是這個意思…”

　　“我也想通了，異界之人雖然野蠻，但強大也是事實，父王與叔叔恐怕正是堪破了這一點，才急切地請求您做我們的老師?！卑逡不腥淮笪蛞话悖脩┣械哪抗饪聪蚧屹t者，“半年前您初為我?guī)煹臅r候，曾問我們想學(xué)什么，我們一直都沒有給您答案。現(xiàn)在我心中有數(shù)了，請您教我們——變法圖強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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