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曉這人是如何出現(xiàn)的,好似他本來就在這里許久,只是無人能注意到他而已,直到此刻他自己愿意,才讓眾人注意到了他。
但盡管他已經(jīng)顯出了身形,在場包括蕭林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無法用靈識魂知感應到他的存在,但他們卻又偏偏能用一雙肉眼瞧見那人的存在。
靈識本是修士賴以感應萬物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方式,但此刻卻完全失效,任憑他人如何反復不甘地用靈識察看那人,靈識反饋卻只有一片空空蕩蕩,這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有一種平常百姓撞鬼的驚悚感覺。
“天人神隱,普羅難知!這是,通天之境!”蕭林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好似嘴里含著生鐵,同時他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自天上這詭異之人現(xiàn)身,他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隨之消失了,滔天的怒意與恨意難以遏制的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殺意旺盛如熱鍋沸油,他整個人更是仿佛一團翻滾的烈焰要將一切都點燃焚燒。
“老蕭!”
孫晉和關放同時伸手按在蕭林肩頭,生怕他被沖昏頭腦做出什么沖動之舉。
畢竟那詭異之人絕不是他們能力敵的。
蕭林默默合上雙眼,輕輕吸入了一口涼氣,而后緩緩吐出,再睜眼,先前還殺機凜冽的雙眼已然恢復平靜,只是那眼眸深處仍是一片森寒。
他拍了拍兩位老友的手,輕聲道:“放心,我沒事?!?p> 而后他抬頭望向屹立于虛空之上那人,明明那人身形瘦弱,但他恍惚間卻有種面對整座天地的卑微之感,恍若大樹下的渺小蜉蝣。
但蕭林卻并不奇怪,因為他在其他跨過天人之隔的人身上同樣有過類似感覺。
這所謂天人之隔,遠非那凝魂境與逍遙境之間那凡靈之隔可比。
世人修煉,便是逆天而行,而唯有具備靈性天根的人,方才能夠感應到天地間的靈炁,并將其納為己用。
一般來說能夠感應并吸納靈炁便說明具備修煉天姿,而唯有能夠納靈炁于己身,并以之鑄就自身靈基,衍化自身相性氣息,也就是踏入筑基化息境界,才算是真正邁入了修士的門檻。
現(xiàn)如今,盡管可以靠各式各樣精妙的功法增強修士感應天地的靈性,更出現(xiàn)了后天塑造天根靈性的法子,但這些要么條件苛刻,要么太過稀罕,因而能夠跨入這修士門檻的人依舊是少之又少。
而修士經(jīng)由筑基化息,淬靈鍛骨,凝魂聚識三境后,便迎來了又一道關隘,凡靈之隔。
此道關隘之難,非天資極佳,機緣深厚無法逾越,如果說修煉門檻攔下了幾乎九成的人,二者凡靈之隔便又攔下了剩下人中的九成。
但跨過去,便是前途大亮,威能權柄遠非之前可比,也正是因此,凡靈之隔前的三境被世人稱為下三境,而凡靈之隔后的逍遙秉游,納元神曦,伏虛洞微三境則是被稱為中三境。
若說逍遙境之前只能算是在修煉一途上蹣跚學步,那么入了逍遙境,便可以說是登堂入室。
而雖說是有三境之分,但實則也就是體味天地的過程,從逍遙秉游境的脫離天地束縛,靈炁自如,到納元神曦境的納天地真于自身,煉化真元神曦,再到中三境的盡頭,伏虛洞微,顧名思義,虛空無垠,須彌芥子亦可一心而掌控。
而當修士在伏虛境也走到頭,便是那千難萬難的天人之隔。
雖說修士到了伏虛境的境界,已然是能夠隨心所欲掌握真元,破碎虛空也不是難事,但終歸還是屬于肉體凡胎,而一旦跨過了那一道宛若天譴般的天人之隔,便當真是如煥新生,神仙自在。
如果說在下三境時,修為占優(yōu)的修士在面對自身不利的境況,比如自身受傷等情況,還會被低境界的修士所反殺,在中三境時,還會有高境界修士被低境界修士圍毆隕落,那么跨過這天人之隔,人數(shù)、傷勢這些便沒了意義,任憑多少的天人之下,也無法對那站在天人之上的人造成威脅。
就好比那青天之下的蜉蝣,不管后者個體多么壯大,數(shù)量多么驚人,在前者眼里,都只是一場孩子般的嬉戲,隨手可滅。
在燚鳳軍混跡多年的蕭林自然對此無比清楚,所以他沒有做出任何應激反抗的舉動,因為他知道那都是毫無意義,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天上之人那戲謔和不屑正掃過他們身上,如同看豬狗般漫不經(jīng)心。
“原來是三狂山的三當家獅狂白當面。”蕭林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幾個字,語氣里的怨毒簡直要化成水滴下來,雖然他沒有看到天上之人的臉,但僅僅只是對方隱約顯露而出,如淵如獄的熟悉氣息,便足以讓他想起那個刻骨銘心的名字。
“呵,沒想到還記得我啊,當初蕭家村的遺孤,如今也是成了一方豪雄了?!北皇捔忠徽Z道破來歷,獅狂白頗有些意外的笑了笑。
“獅前輩?!?p> 甘卓三人皆是抱拳行禮,不敢有絲毫懈怠。
獅狂白隨意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多理會他們,那不含絲毫感情的漠然目光直直投向了站在眾人之前的蕭林。
月光灑在獅狂白身上,也終于讓蕭林得以看清獅狂白的面容,那是一張頗為俊俏年輕的臉龐,銀發(fā)恣意灑落肩頭,一身白裘顯得貴氣十足,就連眸子也是銀白如月,顧盼間威嚴自生,當真是如一頭號令萬獸的雄獅般。
同時一股懾人的靈壓也投射到了蕭林的身上,那恍若整座天地都壓在肩頭的感覺讓后者不由的身形一晃,身子更是下意識的矮了下去。
“老蕭!”孫晉和關放就要上前,而不待他二人動作,便又有兩道威壓降在他們二人身上,讓他們動彈不得。
而在他們身后的眾多燚鳳軍士見旗首被制,個個都想要憤而出手,卻被一道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無形屏障隔絕,不可跨越雷池半步。
僅僅只是念頭輕動,便將這三位大山賊都沒有自信抗衡的敵手給輕易壓制,天人之上的可怕,可見一斑。
“該死!”關放微垂著頭,咬牙罵道,即便沒有抬頭,他也能夠感覺到那道戲謔的眼神在他們?nèi)松砩蟻砘貟咭暎@然對方很享受這種以力壓人、玩弄對手的變態(tài)快感。
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橫壓肩頭,蕭林低著頭,雙目血紅,任憑他如何努力抵抗,雙手指甲更是將手心都掐出了血痕,但依舊無法控制身形的下滑,膝蓋更是發(fā)出哀鳴,一點點的落向地面。
無力感涌上心頭,蕭林莫名的想起了那個在他的無數(shù)噩夢里出現(xiàn)的,地獄一般的夜晚,以及那個惡魔一般,將他所有美好都摧毀成渣滓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就在他面前,他卻依舊和多年之前的孩童一般無力反抗,甚至連怒吼都被那無窮無盡的威壓被堵死在了喉嚨,屈辱,憤怒和仇恨在心頭交織,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
真是,孱弱的力量啊。
就在蕭林的膝蓋當真要彎下去的時候,他猛然聽見了一聲怒吼,那怒吼聲虛幻空洞,除了他之外無人聽見,但又無比真實,飽含痛苦和狂怒,讓蕭林的眼前一陣模糊,他恍惚間好似看見了一個身著破爛衣衫,懷抱著一對夫婦,滿臉淚水的少年正仰天哀嚎,怒吼。
于是,他也怒吼起來,吼聲中的怨毒簡直懾人至極,讓一旁悠哉看戲的甘卓三人都不由的一驚,眼神各異的看著蕭林。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量,蕭林愣是猛然站直了身子,仰著頭,滿臉猙獰的望向獅狂,似屹立于狂風中的長槍。
對蕭林能掙脫他的威壓,獅狂也是微微一驚,而后眉頭一簇,旋即便打算再度出手,而他剛剛有此念頭,便好似感知到什么似的,動作不由一頓。
而孫晉關放以及蕭林三人身上的威壓也在此刻盡數(shù)消散了去,一個個皆是大汗淋漓。
“獅前輩?”
甘卓三人見狀,皆是心頭一跳,而后甘卓上前一步,恭聲問道。
不過獅狂白卻沒有理會他,而是望向了那遙遠無垠的天邊,語氣忌憚的喃喃道:“有怪物來了?!?p> 而他的怪異舉動自然也引得在場眾人也下意識的望了過去。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原本連顆星子都沒有,都被明月的光輝遮蓋,但那遙遠的天穹盡頭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了一個紅星,月光皎潔卻依然閃爍。
那紅星明明前一刻還遠在天邊,不過眨眼之間,便猛的在眾人視野中放大,不過須臾,便來到了眾人前方。
眾人這才得以看清,那紅星原來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拖著絢爛的焰尾,像是火紅墜落的流星,流星的火焰呈緋色,周身流轉(zhuǎn)不停,似光焰又似水流,看上去神異非常。
當這團火焰出現(xiàn)之時,天地間的溫度都悄然上升了許多,仿佛這片天地都承受不住它的燃燒一般。
而沒等眾人反應,那團奇異火焰便落在了燚鳳軍前方,與那表情陰晴不定的獅狂白遙遙相對。
火焰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流轉(zhuǎn)消散,最后化作一道負手而立的身影。
來人一身大紅色錦衣,身段修長,頭戴一張火焰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見一雙澄澈的眸子,即便面對天人之上的獅狂白也不見絲毫懼色,那看似單薄的身影自有一副天傾亦可挽的沉著與自信,淵渟岳峙,氣度非凡。
而看清來人,蕭林等人皆是面色一喜,齊齊恭聲道:
“見過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