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癡癡的模樣,阿伯笑笑,遞過旱煙袋,帶著點戲謔得朝我說道,“抽兩口兒?”
我連忙擺手,平時我連香煙都不碰,更別說這老煙鍋子了。
阿伯搖搖頭,敲敲煙袋鍋子,如看寶貝般滿眼含笑上下打量著,“不抽兩口兒,就看看吧,純銅煙袋鍋子,就是化了那爐子打的,在我身前也有小二十年了。”
聽阿伯的話,我們三人幾乎蹦起來,尤其是高蓉,一下驚得合不攏嘴,拿明代的銅爐打煙袋鍋子,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我心里琢磨著,不知是不是錯覺,再看向那被煙熏得灰不溜秋的煙袋鍋子,隱約可見的暗黃色金屬竟然閃著金子般的光芒。
我不由自主咽口唾沫,看得旁邊的黑姊“噗嗤”一樂。
“虧你還是啥文總,收大物件的,這就把你鎮(zhèn)住啦?”黑姊看看阿大,抿嘴笑道,“喏,楊家阿伯那桿也是!”順著黑姊手指,我們趕忙將目光移向楊老漢,那從進門就一直不被我們注意的長煙桿兒正悠閑得吐著煙圈兒,仿佛在嘲笑我們的有眼無珠,看得我心里真是一個悔!
“還有村里好多老人用的煙鍋子,家里用的銅碗、銅勺兒,都是化了銅爐打的,將軍山還有可多呢,還有長矛、大刀!”說到這兒,黑姊突然捂住嘴,仿佛說錯了什么,怯怯得看看阿大和楊老漢,兩位老漢也正一臉嚴肅得看著她。
見黑姊欲言又止,我會意,上前一步接過她阿大的煙桿兒,湊近臉龐仔細觀瞧著,時不時像挑西瓜般用手指敲敲,感受那“嗡嗡”得金屬顫聲。老鵬著急,見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悄悄在背后用手指杵杵我的腰窩兒,我就勢將煙鍋交給早已湊上前的高蓉,在阿伯身旁蹲下。
“阿伯您看,我們就是來收貨的,走街串巷,聽個故事也了解當地人文歷史不是,聽黑姊意思,這明朝的銅爐子還有不少,都在啥將軍山上,到底是咋回事兒,能跟我說說不?”說完向老鵬使個眼色,老鵬趕忙遞上一支香煙。
阿伯接過煙,手臂伸得好遠覷起眼睛看著,邊看邊說道,“嗯蘇煙,還帶過濾嘴兒的,不錯,好煙!”說完又將煙塞回給老鵬,“我可抽不慣這個,沒勁兒,軟綿綿的,還是自己卷的煙葉好?!鄙焓窒蚋呷?,恰巧高蓉此時已將煙桿兒鑒定完畢,見阿伯伸手,趕忙雙手捧著遞回,向我微微頷首,我明白她的意思,明朝老銅做的,靠譜兒。
阿伯將煙重新點上,抽兩口,看看天,又看看同樣悠閑得抽著煙的楊老漢,“老哥,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事兒,也沒啥不能說的,你說吧!”
楊老漢與阿嬤相視笑笑,看向阿伯說道,“俏哥兒,你說吧!”(黑姊本姓李,俏哥兒是村里同輩人對她阿大的稱呼。)
“還是你說吧?!卑⒉拖骂^,抽兩口煙,緩緩說道。
“哎呀,你們這是怎么了,又不是啥丟人的事,吞吞吐吐的,政府不都鼓勵我們將老輩子事兒說出來,融入旅游資源嘛,今天正好寧兒他們幾個外鄉(xiāng)人在,咱就好好說說,興許他們能給咱做做宣傳呢!”見幾位老人互相推辭,一旁心直口快的黑姊忍不住跺跺腳,著急道。
“對,對!”我趕忙說道,“再不濟,就當拿我們練手了?!?p> “這孩子!”李阿伯嗔怒得看一眼女兒,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得到阿大默許,早已迫不及待的黑姊得意得揚揚下巴,“你們不說,我說!”又轉向我們問道,“寧兒蓉蓉妹妹,還有老鵬,你看咱們長相有區(qū)別不?”
“當然有??!”我不知黑姊問話的用意,故作神秘說道。
“什么區(qū)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我身上,就連幾位老人臉上也寫滿疑惑。
“哈哈,你可比我漂亮多了!”我笑著打趣道。
“切!討厭!”黑姊臉紅了,調皮得沖我擠擠鼻頭,接著說道,“其實我們祖輩也是漢族人!來自中原的漢族人!”
“哦?”我們三人同時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屏氣凝聲望向黑姊,幾位老人則默默垂下頭,與黑姊共同回憶起那段口口相傳的歷史。
“明朝初年,蒙古梁王阿魯溫仰仗云南山多蟲瘴,易守難攻,聯合苗寨、傣族、布朗等部落與朝廷分庭抗禮,拒不交權。當時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派藍玉率五萬大軍南下平滇,經過近半年苦戰(zhàn),終于以陣亡三分之二的代價擊敗阿魯溫,收復云南。
平叛成功后,因云南民族眾多,長期自治,朝廷為保證西南邊境長治久安、便于管理,令藍玉將本地十六歲至四十歲男性全部征擄至西北戰(zhàn)場,追逃蒙古余孽,而藍玉從中原帶來的部隊則扎根當地,繁衍生息,藍玉也順理成章成為明朝第一位云南土司,這就是云南歷史上最大一次漢族血統(tǒng)入侵,我們的祖先也就是在那個時代隨藍玉從中原來到這里的。”
“哦!”我們聽得入迷,忍不住驚呼一聲。
“別打岔,聽我往下說!”黑姊笑笑,兩個酒窩深陷,翻一眼我們,接著講下去。
“就比如說我吧,我姓李,祖上口口相傳是山東樂陵人,楊阿伯祖上是安徽蚌埠人,都隸屬于藍玉親信的驍字衛(wèi),當時藍玉親信有十一衛(wèi),分布在云南各地,最嫡系的驍字衛(wèi),放在了把守安南國門戶的麻栗坡縣。
藍玉立下規(guī)矩,軍隊男性與本地姑娘通婚,女人一律隨夫姓,入漢籍,力圖逐漸將本地同化,這個規(guī)矩也一直沿襲至今,就比如楊阿嬤,她本是苗人,有苗家姓的,但嫁給楊阿伯后,就隨了丈夫姓,戶口本上也變成了漢族?!焙阪⒄f著偷瞄楊阿嬤一眼,見阿嬤沒有因為談及自己而怪罪,放心得舒一口氣。
“那你呢?是不是也是因為丈夫姓李,才改姓李的?”冷不防老鵬甕聲甕氣問一句,一臉“虔誠”的茫然再配上老鵬憨憨的形態(tài),恐怕除了我,別人還真看不出老鵬是誠心逗黑姊來著。
我剛想朝他瞪一眼,卻看到有人早將手輕輕撫在他的身后,嚇得老鵬身子使勁向前挺著,腰板兒筆直,慘慘得朝眾人傻笑著。
黑姊緊抿嘴唇,黑靚的臉龐上顯出紅光,舉手就要打老鵬,估計也觀察到了老鵬身后,隨時準備朝他身體最柔軟部位攻擊的手,扮個鬼臉兒,沒再說什么。我知道,山里女孩兒臉皮薄,男女之事是開不得玩笑的,黑姊雖然在山外讀過書,卻難改山里女子獨有的羞澀。
黑姊調整下情緒,接著講道,“藍玉在云南很注重各部落團結和體察民情,不但減免了許多蒙元時期遺留下來的稅賦,還組織軍民一起興修道路、橋梁、水利,藍玉任職的十幾年,云南百姓再不受戰(zhàn)亂之苦,修生養(yǎng)息,許多原本生活無著落的家庭竟不知不覺有了余糧,更別說那些原本就富裕的戶了,因此人們十分愛戴他,尊稱他為‘云南王’,那時民間還有一句諺語,‘出蜀入麗江,只識云南王,遍地生黃粱,不認朱元璋!’,就是這句諺語,毀了藍玉,哎!”
從黑姊的話中,我大概能聽出藍玉死于“功高蓋主”,這也與歷史符合,前些年有部特別流行書,《明朝那些事兒》,相信很多人是涉獵過的,藍玉的確在洪武末期被朱元璋賜死,罪名就是謀反,史稱“藍玉案”,最終被剝皮實草、抄家、滅九族,老朱,何其狠也!
不過這和將軍山、銅爐子有什么關系呢,我不解得看向黑姊,心里期盼著黑姊的答案,黑姊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竟然假裝咳嗽兩聲,就像電視里評書演員似的,拿腔拿調接著說道,“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完,撣撣衣襟,起身就要走。
我們哪能同意,高蓉趕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妹般撒嬌搖晃著,我和老鵬則一臉嗔怒得看著她,那意思,麻溜的說,可別賣關子。
黑姊調皮得笑笑,探過身子把臉湊向我和老鵬,“求求姐姐,姐姐接著給你們講!”
“怎么跟高蓉一個德行!”我心里琢磨著,沒好氣說道,“不講拉倒,村里這么多人,沒你還聽不成個故事了!”
“叫板是不是!”黑姊掐住腰,瞪起眼睛。
我和老鵬假裝將頭轉向一側,幾個老人看我們有說有笑的樣子,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接下去的故事,我說吧!”楊阿伯放下煙袋,捻滅煙鍋里的余火,緩緩說道,方才還在嬉笑打鬧的我們幾人瞬間安靜下來,湊向楊阿伯身旁。
“先說銅爐子,你們都知道宣德爐吧!”
“嗯!”我們點點頭。
“暹羅紅銅燒制的,也是咱這里出了銅爐子之后,我聽考古隊的人講的,才知道還有個宣德爐。其實咱這銅爐子也是用暹羅紅銅燒的,比那宣德爐可早了幾十年!
話說藍玉收復云南時,與安南國打過一場大仗,雖然勝了,但是勝得十分艱苦,損失近萬士兵,為什么呢,就因為安南國士兵用的武器比咱的硬,硬得多,和咱的兵器對砍,簡直就像切豆腐一般,其用的就是當時含銅量最高的暹羅紅銅。
戰(zhàn)后,藍玉將繳獲的長矛、大刀及自己所見呈報朱元璋,朱元璋閱后大喜,指示藍玉大批量采購暹羅紅銅,用于武器和禮器鑄造,藍玉不敢耽誤,自洪武十年始,不惜重金采購暹羅銅,并從暹羅、安南、吳哥聘請工匠,在云南本地鑄造兵器和祭祀禮器,源源不斷輸送南京及西蒙戰(zhàn)場,兵工廠就設在與安南最近的將軍山,那時還取苗音,叫‘朗達山’,意為村寨附近很高的山?!?p> “哦!后來呢?為什么朗達山要改名為將軍山?”我忍不住插口問道。
“這就是接下來要說的,將軍山的由來!”楊阿伯放下煙袋,深邃的目光望向布滿星辰的天空,接著說道。
“好日子過了十來年,朝廷要召藍玉回京任職,可藍玉當年帶來的士兵,多數已在本地安了家,走不得,云南百姓愛戴藍玉,怕來了新官兒,又過回從前暗無天日的苦日子,不答應,藍玉就硬頂著沒走,朝廷也沒多加怪罪。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這場風波過去的時候,洪武二十三年春,朝廷突然發(fā)來一道指令,著藍玉即日進京述職,由于事發(fā)毫無征兆,藍玉身邊親信的文官、武將都勸他不要去,朱元璋正清肅武班底,為朱標繼位掃清障礙,李善長、朱亮祖、周德興都難逃處死厄運,藍玉在云南深受百姓擁戴,呼聲之高滿朝皆知,朝廷幾次打算換土司都沒能換成,別是‘功高蓋主’,朱元璋起了殺心,想借此置藍玉于死地。
可藍玉卻不以為然,并對屬下拍著胸脯保證,他追隨朱元璋出生入死多年,戰(zhàn)王保保,平妥歡帖木兒,歷盡千辛萬苦才打下大明江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朱不會不念舊情的,此去定能平安歸來,正好也借進京述職的機會為云南多籌糧餉,以提防安南,于是不顧眾人勸阻,只帶幾個隨從便踏上進京路程。
誰知真讓眾人說中了,三個月后,新的云南土司帶著官印、文書到云南,并當著一眾文武官員的面兒宣布,藍玉已因謀反被處以剝皮實草,誅九族,為穩(wěn)定民心,還宣布云南所有在職官員,無論之前與藍玉有什么瓜葛、情誼,只要歸順朝廷,一概既往不咎,如仍執(zhí)迷不悟,重蹈藍玉覆轍,對抗朝廷,一律處死,絕不留情!
初聞噩耗,人人自危,多數人為了自保、活命,茍延向朝廷乞憐!
只有藍玉親信的十一衛(wèi)忠心不變,他們依靠朗達山積聚的武器,組織起近萬人的軍隊,企圖推翻土司統(tǒng)治,云南自治,誰知竟中途走漏了風聲,朝廷不聲不響從貴州、湖南等地調十余萬精兵鎮(zhèn)壓,起義軍且戰(zhàn)且退,最終被包圍在了朗達山。
聽老輩兒說,朝廷見勸降無果,干脆把義軍,還有從云南各地抓擄來擁護藍玉的官員、百姓逼上山頂,放火燒山,大火燒了幾天幾夜,那哭爹喊娘的慘叫聲震徹山谷,幾千條人命啊,哎!”楊阿伯說到這兒嘆一口氣,眼里滿是驚恐。
“那您的祖輩,還有黑姊的祖輩是?”我的意思是說如何活下來的,卻沒敢說出口。
“逃出來的唄!”楊阿伯熟練得續(xù)上煙絲,阿嬤麻利得點上火,這幾十年相濡以沫才有的默契,真是羨煞我們幾個年輕人,“為防止有活口逃出來”,阿伯接著說道,“鎮(zhèn)壓的部隊在火滅后又把山圍了十多天才撤去,我們的祖輩靠吃死人肉和樹皮活了下來,逃往山外!又過了幾年,朝廷早忘了這檔子事兒,我們的祖輩又聚攏到這個死里逃生的地方,并把朗達山改名將軍山,以紀念藍玉和死在山上的兄弟們,一輩兒一輩兒傳承下來,世代守護著!”
“哦!”聽完故事,我們不約而同望向遠方的大山,黑夜里,已看不清她如水墨般的顏色,卻能感受她的巍峨,仿佛也能聽到幾百年前的鼓角爭鳴,能看到刀光劍影和熊熊烈火中人們恐懼的神色。
“阿伯,我還是不明白,那些用暹羅紅銅燒造的香爐是哪里來的呢?”故事的精彩足以讓我們折服,可總覺得離主人公“銅爐”差那么一點兒聯系,我忍不住收回對將軍山的無限思緒,將目光轉向楊阿伯問道。
“你這娃,我剛才說的你咋不聽!”楊阿伯瞪起眼睛,嗔怒得看向我,因為氣憤,松弛而有些潮紅的臉龐微微顫抖著。
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仔細回想阿伯所講的每一個細節(jié),好像除了提到將軍山是煉銅、鑄兵器的兵工廠,還算和銅有點關系外,也沒其他的啊,不對!煉銅、兵工廠!一道靈光在我腦海中閃現,我羞赧得望向楊阿伯。
看見我的窘態(tài),黑姊趕忙過來打圓場,“阿伯,你說話凈說一半,他們外鄉(xiāng)人哪能聽得明白,還是我把話說白了吧?!?p> 接著轉向我們,“朱元璋當皇帝之前是做什么的,你們知道吧?”
“和尚!”老鵬不假思索答道,我的目光變得興奮,腦海中那一道靈光似乎更清晰了。
“對!”黑姊沖老鵬豎豎大拇哥,“所以這位和尚皇帝對禮佛用的器皿極其喜歡,暹羅紅銅又稱風磨銅,因銅含量極高而顏色黃中透紅,極其艷麗,朱元璋第一眼見到藍玉上報的關于暹羅紅銅的奏章,首先想到的不是鑄造兵器,而是鑄一批禮佛用的禮器,以流傳后世。
因此將軍山不止是兵工廠那么簡單,還出產大量的禮器,尤其以佛家用的香爐居多,這可比他那重孫子,宣德皇帝朱瞻基早了半個世紀呢!”黑姊說著得意的甩甩頭發(fā),發(fā)自內心對家鄉(xiāng)的榮耀感盡顯眉間。
“嗯,要說是,興許這小朱也是跟著老朱學,才造出宣德爐呢!”老鵬在一旁邊點頭邊打趣道,朝黑姊挑挑眉毛。
“還有呢!”見有人附和自己,黑姊更加得意、開心了,“以后藍玉在任的十幾年間,朝廷對禮器的要求越來高,不但在鑄造中摻入了金、銀、鈀、鉑等貴金屬,以讓禮器更美觀,有的周邊還鑲嵌各種寶石、軟玉及翡翠,極其奢華!將軍山也逐漸由兵工為主,轉變?yōu)楸づc禮器并重,甚至一段時期,禮器的鑄造比兵工還要甚呢!”
“嗯。?!甭犞阪⒌脑?,我思索著點點頭,總覺得還是欠缺點什么,于是抬頭問道,“我還是有個疑問,這些禮器、兵器,朝廷為什么沒有收繳,而放任大火燒掉,這不合理啊!”
聽到我的問題,黑姊一時語塞,久未開口的李阿伯目光深邃得望向遠方的天空,接著說道,“這是一個謎!幾百年來沒人解得開,朝廷沒有收繳,這個問題好解釋,因為將軍山是兵工廠,所以義軍一開始就以將軍山為根據地,朝廷久攻不下才放火燒山。
而據老輩兒人口口相傳的記憶,后來,從明朝至民國,一直有知道這段歷史的人來將軍山尋寶,尋找當年遺留的禮器、古兵器,卻毛也找不著,這些東西就像都被大火燒化了一樣,而這是絕不可能的!而我們的祖輩卻留下訓示,要我們世代守衛(wèi)將軍山,究竟是守衛(wèi)的什么,誰也不知道!
按說當時藍玉死的突然,將軍山的鑄造一直不停,該有大批的禮器和金、銀等原料留在這兒啊,怎么會不見了呢!飛了嗎?”李阿伯說完,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湊上前,敲敲他手里的煙桿兒,笑道,“這不是都在你們手里嘛,黑姊說了,村里多的是!”
“哈哈,你說這??!”李阿伯笑道,楊阿婆和阿嬤也笑起來,“這是六十年代末吧,村里響應國家號召大挖防空洞,的確是在將軍山挖出來的,不過挖遍將軍山,總共就挖出大大小小十幾個,與藍玉當初的鑄造量比,恐怕一個時辰不到就能鑄完,哪能這么少呢!”
“文物部門沒有讓你們上交?”高蓉是地道的學術派,看到出土文物就想到上交,更何況是洪武初年的,比宣德爐還早幾十年的“宣德爐”,忍不住上前問道。
“本來是來了一支考古隊伍,”楊阿伯瞅瞅高蓉,狐疑得上下打量一番,不知她的用意,接著說道,“考古隊的人就撤了,村民看這銅爐子材料好,紛紛煉化了打了煙鍋、碗盆,還剩下幾個小的,當時覺得好看的,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散在誰家里,這些年旅游熱,有外來人說這爐子值錢,也沒聽誰在這上面發(fā)了財,蓋大房子!”
“咱收?。∵@好東西,多少錢都值!”聽到還有遺留的銅爐在,老鵬一下來了精神,三步并作兩步奔到楊阿伯身前,眼里充滿了興奮。
“那可不能按五十一件兒的介紹費!”楊阿嬤板起臉,一本正經說道。
“五百,五千!”老鵬撓撓腦袋,掰著手指頭說道,“您說,多少錢都行,只要能收到爐子!”就他還當真格兒似的,一眾人沒有誰看不出阿嬤是在逗弄他,這“一捧一逗,一唱一和”配合得無比默契,我們紛紛大笑起來,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琢磨過味兒來的老鵬揉揉鼻頭,不服氣得說道,“本來就是嘛!咱不就是來收玩意兒的嗎?”
“是,是!”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又轉向黑姊,“黑妹子,銅爐的事兒咱慢慢打聽著,我更想去一趟將軍山,你看明天行嗎?”
“怎么?”聽到我的話,不光黑姊,就連幾位老人也愣住了,滿臉的錯愕。
他們的反應著實出乎我的意料,我趕忙解釋道,“我們就是想去看看,因為我剛才注意到將軍山半山腰依稀有燈光,不知道什么人住在那,滿足下好奇心而已。”
“對,是有人住,不光是你們,即使是我們,想上將軍山也要經過他們同意。”黑姊望望遠方將軍山上閃爍的燈光,無奈得攤攤手。
“什么人?都什么年代了,還敢占山為王?!”老鵬一聽就不樂意了,瞪起眼睛喝問道,興許我們不攔著,這小子能立馬打上山去。
“僧人,龍泉寺的僧人?!?p> “龍泉寺?”我喃喃問道,眼睛不由自主再次望向遠方巍峨的將軍山。
“龍泉寺!”黑姊重復著,上前與我并排,極目遠眺,清澈的目光中閃爍著幾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