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白心頭涌現(xiàn)一股不安,各種不好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xiàn),最終被她強(qiáng)壓了下去。
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手指不自覺的蜷縮起來,宋詩白死死的抑制住自己恐慌,不打算改變?nèi)魏涡袆?。隨后,她讓暗衛(wèi)為她尋了七張人皮面具,之后便趕緊上床,抱著枕頭,閉眼睡覺。然而,卻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
宋詩白、東方清、毛有、朱穎、韋蟬、謝晏六人各自帶上人皮面具騎上快馬,趁著城門打開,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這一路上相當(dāng)順暢,基本趕來打劫他們的,都反被打劫了。想跟他們使絆子的,都反被坑了。
就這樣風(fēng)雨兼程,拼命趕路,終于,只用了大半個月便到了京城。
“太好了,終于到了?!睎|方清見到城門的時候,忍不住嘆喂。
再不到,她屁股都不能要了。
六人紛紛下馬,拿出自己的通關(guān)文牒。順利入城后,宋詩白先帶著大家找了一家中規(guī)中矩的客棧,開了三間相鄰的上房,又點了三桌子的菜。
其實,宋詩白本來只想開兩間房的,畢竟,朱穎、韋蟬都很需要保護(hù)。她更需要保護(hù)!而東方只有一個......可惜上房的床鋪只有一張,好不容易到京都,休整時間,還是讓大家睡得舒服一點比較好。
吃完飯,宋詩白先帶著東方、謝晏去外面打探消息,讓其他人先休息。
毛有聽罷二話不說便去睡覺了,韋蟬知道自己不受信任,便沒有多說什么。朱穎不太懂他們的彎彎繞繞,宋詩白說什么就是什么,雖然很想問什么時候能看見哥哥,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也不太好問。于是,三人各懷心思的躺在床上等著宋詩白三人回來。
宋詩白沒有傻到直接去妙音坊詢問情況,而是先去自家錢莊打探消息。出于謹(jǐn)慎,宋詩白三人沒有去,而是找了一個乞丐進(jìn)里面詢問情況。約是過了三盞茶功夫,乞丐從外面出來時,后面跟了一個尾巴。
宋詩白趕緊帶人背過身來,裝作吃酒的摸樣。
“看來,你家明面上的勢力都被監(jiān)視了。”謝晏低聲道。
“那我們找暗處的勢力.....”東方清看向宋詩白。
暗處的勢力.....哪一處?嗯......無論哪一處,都將會成為她下一個目標(biāo)。
宋詩白思索般的點了點頭,過了幾秒,她想起一件事,默默地轉(zhuǎn)向謝晏:“你在京都可有什么人脈?”
謝晏指了指自己,無聲的‘嘶’了一聲,真是難為他這個細(xì)作了。
東方清有些奇怪的看向謝晏,不明白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怎么會在京都有人脈。當(dāng)她往深處想時,大腦嚴(yán)重超載,一下子宕機(jī)了。過了幾秒,忽然聰明上腦,機(jī)智的提議道:“京都有情報點,我們花錢去買點情報不就好了?”
如果連她家的錢莊都被監(jiān)視的話,更何況處在大眾視野的情報點呢。
宋詩白無語的笑了一聲,無奈道:“提議很好,但不要再說了?!?p> “裴家少主裴照應(yīng)該能幫得上忙.....便是你之前借錢的那位?!敝x晏接著補(bǔ)充道:“我之前在京都時,幫過他不少忙,甚至有兩次滅門之災(zāi)都是我化解的。此外,我在他面前沒少提你。所以,他知道你在京都里的勢力,你若找他,出于利益考慮,他定然幫你?!?p> 東方清聽得一臉懵,這家伙還來過京都?出門辦事的嗎?
若是如此,正好可以借助此次機(jī)會與此人結(jié)交。不過.....
“他應(yīng)該知道我的立場吧?”宋詩白不解的問道。
“知道,但這并不妨礙他幫你?!敝x晏補(bǔ)了一句:“他也是個商人?!?p> 不對、不對、不對.....樓主怎么會問一個下屬幫忙?
東方清一臉詭異的盯著這荒唐的場景,不解的問道:“樓主,你為何要問他???”
“因為我們家樓主現(xiàn)在還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敝x晏顯擺似的無奈攤手道。
確實,她手里確實有幾個人可以撬動某些勢力,但是現(xiàn)在還不能用。過早的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宋詩白輕咳一聲,道:“好了,帶路吧?!?p> 謝晏心情不錯的走路帶飄,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朝著裴府的方向走去。
裴家雖是門閥士族,但科考出現(xiàn)后,到底是沒落了,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多年銀錢累積,加上有不少土地,便漸漸從朝中退出改為經(jīng)商了。
據(jù)說,裴照他爹為了挽回頹勢,提議經(jīng)商時,族中皆是反對。畢竟,為官何等風(fēng)光,而商人又何等卑賤。家族之路往后走,這絕對是族中的老頑固無法接受的。雙方抗衡了許久,加上裴照他爹經(jīng)商能力實在平庸,便這么一邊對抗著,一邊緩慢經(jīng)營自己的酒樓與土地。直到裴照出現(xiàn),年僅八歲便展露了經(jīng)商頭腦,借著對商機(jī)的敏銳,發(fā)了好幾筆橫財。隨后,又盤下八家酒樓,做起了消息買賣的生意。發(fā)覺搶了百曉堂的生意后,順勢搭線搭到了明家,將自己得到的消息以低廉的價格賣給了百曉堂。明家為了還這份人情,便將造船、蜀錦、青瓷的部分渠道與人脈給他。然而,裴照并沒有接受明善的好意,轉(zhuǎn)攻造紙業(yè),茶業(yè)、染料行業(yè),甚至趁機(jī)盤下街道,出租房屋,除此之外,其他但凡能賺點錢的行業(yè),裴照都沾了點。
而憑借著家族積攢的人脈與資源,裴照在短短十年內(nèi)便將父輩留下的財富翻了十幾倍,成為了京都第一富商。
而那時,他才不過及冠之年。
“那他現(xiàn)在多少大?”宋詩白聽完謝晏的講述,忍不住問。
“大約二十有八、九那樣吧?!敝x晏道。
宋詩白默默地計算了一下她與對方年齡上的差距,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p> 要是宋家如此這般鼎力支持她的話,那她現(xiàn)在會不會也是......
宋詩白立馬阻止自己往下深思,轉(zhuǎn)而談及其他事情,道:“按你這么說,裴照沒有順著明家的意跟宋家鬧起來,此人不是一般的聰明啊。對了,我記得百曉堂應(yīng)該.....”
在謝晏的操作下,京都內(nèi)的百曉堂分部應(yīng)該都是她的人才對。
“對,沒錯?!敝x晏肯定的點點頭。
“那我應(yīng)該算裴照半個.....”宋詩白沒有說下去。
掌柜?
“算?!敝x晏點點頭。
“他知道嗎?”宋詩白問。
謝晏搖搖頭,道:“他若知道了,那那個人不也知道了?”
裴照若是知道了,明善不也知道了?
東方清在兩人的加密語言中來回迷茫,后來聽得直接放棄了思考。
宋詩白面帶笑意的‘哦’了一聲,但很快她便領(lǐng)悟出其中的壞處。
這也就是說,只要她用百曉堂,之后她做什么事,裴家很快便能明白過來。等等,那當(dāng)初明善為何要同意裴家的做派?難道只是單純的為了節(jié)省本錢?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宋詩白質(zhì)疑的望向謝晏,正想說些什么,卻聽到東方清一聲解放似的驚呼:“到了!”
一座恢宏大氣的府衙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宋詩白只好咽下心中的疑惑,敲響裴府的大門,向里面的雜役說明了來意,并解釋了自己的來頭。
很快,宋詩白三人便被請了進(jìn)去。
走了一盞茶功夫,宋詩白與東方清從最初的平常到難掩詫異,層層疊疊的四合院,山環(huán)水繞的方塘水榭,各處扎眼的附庸風(fēng)雅......一路下來,宋詩白腦子里只剩下一句‘有錢的暴發(fā)戶。’最后三人來到了以太湖石開路的蝙蝠池,池子一邊有座雅致的涼亭,透過薄紗,影影綽綽間仿佛能看到一道人影。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三位請過去吧?!彪s役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詩白道了聲謝,走了幾步,低聲問道:“前朝大佬寫過他家很大,燕子能在屋子里飛的詩叫什么?”
“小閣重簾有燕過?!敝x晏小聲回了對方的話,末了,又小聲問道:“是不是有種低調(diào)顯擺的虛偽感......”
宋詩白‘嗯’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感覺跟我一樣,肚子里沒什么墨水?!?p> “你比他強(qiáng)多了.....真的?!敝x晏默默朝著宋詩白豎起大拇指。
這時,東方清尷尬的‘呃’了一聲,提醒道:“這里的暗衛(wèi)能聽到你們講話。”
兩人故作無事的閉上了嘴,心里同時冒出一個念頭,怎么不早說。
不過,就算聽到,看在第一次見面的份上應(yīng)該也不會多說什么。
宋詩白如是想到。
然而,裴家少爺見到宋詩白的第一句話便是笑著問道:“本公子跟你一樣肚子里沒墨水?”
宋詩白露出尷尬的笑容,溫聲說道:“公子名聲響亮,比起入仕之人還要厲害。肚中怎會沒有墨水呢?那等小人之語,公子莫要理會?!?p> “若是本公子偏要理會呢?”裴照似笑非笑,語氣咄咄逼人的說道。
謝晏皺起眉頭,正想說些什么,卻看見宋詩白朝著對方彎了一腰,目光瞬間陰沉了下來。
東方清心情也有些不好。
宋詩白笑容誠懇道:“小人為自己失禮向公子道歉。”
“你是宋詩白?”裴照眼神低垂,像在俯視著什么卑賤的生物,矜貴的氣質(zhì)中帶了些許傲慢。
宋詩白自稱自己受宋詩白姑娘指使而來,從未說過自己的名諱。其實這件事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來,但是眼前這個人......在挑釁么?
“不,不是,我想您誤會了.....”宋詩白不想與對方發(fā)生沖突,耐心解釋道。
裴照絲毫沒有理會宋詩白的退讓,反而得寸進(jìn)尺,一字一個重音道:“你是宋詩白?”
“不,我又不是......”宋詩白心下有些不適。
“你是宋詩白?”裴照再次態(tài)度傲慢的重復(fù)了方才的話。
第三次了......不是挑釁便是想試試她的底線。
宋詩白低頭淺笑了起來,笑容虛偽而又惡劣,彎彎的眼睛里毫無溫度可言,上前一步,語氣陰冷的質(zhì)問道:“裴照?裴公子?你若是想試探宋姑娘,應(yīng)該找她。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與你是互惠關(guān)系,而不是上下級?!闭f完這些,宋詩白后退一步,仍然禮貌得體的溫聲道:“小人受詩白姑娘的授意來找您詢問一些關(guān)于妙音坊老板紀(jì)舫的事,不知您是否愿意告知?”
“鐵水臺與宮里那位早就盯上你們了,你們何時入京、何時用的人皮面具,何時偽造的身份,他們應(yīng)該一清二楚?!迸嵴赵掍h一轉(zhuǎn),提及了一件于此毫不相干的事:“本公子聽人說,宋詩白被宋家除名了?可有此事?”
說這么多,無非想在之后的談判中得到更多好處。
宋詩白看清對方的動機(jī),瞟了一眼謝晏,將戰(zhàn)場交給了他,順勢按住了即將要跳起來罵人的東方。
謝晏明白詩白的意思,輕咳一聲,和和氣氣的道:“拋開事實不談,公子不還是親自接見了我們?若非我們對公子有用,公子又何須費(fèi)這些功夫。我們雖不如公子名聲響,但到底也不是好糊弄的。公子想打開南方的市場,進(jìn)入南方的商會,除了明家,便只能求宋家。公子明知宋家小姐的勢力,卻仍然為難......是覺得我們家小姐脾氣好么?還是覺得我們家小姐是閨閣之輩見不得血?公子哪來的自信覺得僅憑幾句話便可力壓我家小姐?”
這段話有三層意思,第一,你也是有求于我們的,態(tài)度好點。第二,我家小姐脾氣不好,說跟你干起來就跟你干起來了。第三,我們小姐有跟你干起來的實力。
宋詩白投去一道欣慰的目光。
東方清雖然沒明白他話語中的含義,但難掩興奮的點了點頭。
見氣氛僵硬,宋詩白趕緊唱白臉來打圓場,溫聲道:“柯兄嚴(yán)重了,裴公子應(yīng)該沒有這個意思才對?;突ブ攀俏覀冸p方共同所求的?!闭f到此處,宋詩白看向裴照,率先遞出橄欖枝,誠懇道:“小人會事無巨細(xì)的向小姐稟告裴公子的意圖?!?p> 裴照確定以及肯定此人便是宋詩白,同時也明白她不愿意暴露身份的原因。他知道宋詩白過往的經(jīng)歷,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輕視傲慢。這么多年還是混的沒什么聲響,若非國師看中,又哪來的機(jī)會入京?在他的經(jīng)驗里,國師看人,絕大部分更看重那人在局勢里的作用,而非能力。此次逼迫,與其說是試探,倒不如說有點看人下菜碟。不過,經(jīng)過方才那一出,裴照對宋詩白又多了幾個印象,虛偽,誠懇的虛偽,能屈能伸,很會審時度勢。
不過,能屈能伸之輩都很毒辣....
裴照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仿佛剛才那人不是他一般,笑道:“那本公子在這里便先謝謝這位姑娘了。對了,不知姑娘名諱?本公子好稱呼姑娘。”
“我姓周,名阿憶。周阿憶。”宋詩白露出禮貌的笑容。
“周姑娘請坐。本公子與姑娘好好說一說妙音坊老板之事?!迸嵴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