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牢。
天牢屬實算不上什么好地方，陰暗潮濕，說不準還會有老鼠。蕭槿含被關(guān)押在這里，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明王，淪為了階下囚，這樣的身份落差他一時還難以接受，將獄卒全都罵了個遍。
蕭槿離來的時候，他剛踢翻了飯菜，拒不肯吃那簡陋的三餐。
“八皇弟，都到這兒了，就消停一點吧，這你不吃，以后可沒得吃了?！?p> 獄卒打開牢門，蕭槿離微一彎腰，邁了進去。
明王身上的傷口沒有處理，他此時臉色蒼白，怨恨地盯著蕭槿離：“你就不配當這個皇帝，哪有皇帝像你這樣，親自來天牢?！?p> “這不是想來見見八皇弟嗎？”蕭槿離微笑。
“來見我？”蕭槿含呵呵笑了兩聲，嘲諷道：“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應(yīng)該得意極了吧？”
“有一點。”蕭槿離淡淡笑著，手指摩挲著腰間佩劍的劍柄。隨即，他又說：“姚霜二月二處斬?！?p> 姚霜死在華寧姑姑面前，華寧姑姑只有兩個女兒，因為謀反都死了，她悲痛欲絕也病倒了。
不過這不重要，因為他馬上就要清算姚氏和她了。
這個消息并沒有讓蕭槿含太過悲痛，或許是早做好了心理準備，或許是不在意姚霜。
“死便死了。”蕭槿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嘲弄道：“你小時候不也跟我現(xiàn)在一樣？明明是皇子，過的連奴才都不如。”
“都過去了，朕現(xiàn)在是皇帝?！笔掗入x不大滿意他的反應(yīng)，于是微微勾起唇角，語氣冷冽：“云楓朕也會殺，還有明玥，朕將她送進教坊司如何？”
“你敢！”蕭槿含倏然暴起，撐著身子就朝他撲了過去。
但他不肯吃東西，餓了一天，又受了傷，哪還是蕭槿離的對手，三兩下便被制服，狠狠摔在了墻上，控制不住地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他剛想再起來，蕭槿離的佩劍已經(jīng)出鞘，森然指著他的咽喉。
蕭槿含再不能動，只緊盯著蕭槿離，恨不能將他盯出一個洞來。
“你求一求朕，或許朕會回心轉(zhuǎn)意也說不定。”
蕭槿含咬著牙，僵持了片刻，突然說道：“當初是你逼迫父皇寫下那道圣旨的吧。”
背著光站著的人歪頭思考了一陣，便微微笑道：“不是。”鋒利的劍刃落在蕭槿含的脖子上，他聽到蕭槿離說：“朕是太子，用得著嗎？你真搞笑?！?p> “父皇為何而死？”蕭槿含早起了懷疑，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
“他不死，圣旨又有什么用？”蕭槿離轉(zhuǎn)一轉(zhuǎn)劍柄，笑吟吟道：“你若真死在這把劍上，也不算辱沒了你，它殺過的尊貴之人可太多了?！?p> 大哥，還有六哥。
“果然是你殺了大哥！你竟然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手！你不配做人！”蕭槿含雙目赤紅，瞠目而視。
蕭槿離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有些殘忍：“還有你的母妃張氏，雖然不是朕親自動手，卻也是朕讓人殺的?！?p>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蕭槿含腦中一片空白，過了許久，他才反應(yīng)過來，暴怒喊道：“蕭槿離！”
他從前只懷疑過大哥是被蕭槿離所殺，卻未曾想過，原來母妃也是……
蕭槿離該死，他該死！
蕭槿含恨不得將蕭槿離挫骨揚灰，可他現(xiàn)在受制于人，卻是沒有任何辦法。
“何必這樣生氣呢？八皇弟，你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
早該想到嗎？他那時從未正眼瞧過蕭槿離，大哥的弟弟罷了，又因為宮中傳言說蕭槿離克死了他的奶娘，他便一直針對他。
他一直覺得這是理所應(yīng)當，如今也不曾后悔。
蕭槿含仰頭，緊緊盯著蕭槿離，目光中有著濃烈的恨意，但轉(zhuǎn)瞬又變?yōu)樘翎叄骸笆掗入x，梅花的味道如何？”
蕭槿離微垂下眼簾，這些事并不需要回想，一直在他的記憶里占據(jù)重要的一角：“又酸又苦又澀，一點都不好吃。”
那是許多年前了，久遠的他都記不得是哪一年，只記得是奶娘死后的某個冬天的晚上。
蕭槿含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梅花的味道，嘗了一點覺得難吃，恰巧他路過那里，蕭槿含便逼他吃下許多梅花。
那個味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屈辱的味道。
也正是那一晚，雪地里的瘦弱少年生出了奪嫡之心。
從回憶中收回思緒，蕭槿離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蕭槿含，道：“看來八皇弟并不在乎自己的兒女?！?p> 蕭槿含緊緊咬著牙，力道大的像是要把牙齒咬碎，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求你，放過明玥?！?p> 明玥是蕭槿含和姚霜的幼女，光聽名字，就知道他們有多疼愛她了。
“你絕不會放過云楓的，我的兒子有多優(yōu)秀我自己知道。”蕭槿含咬牙切齒地說：“可是明玥才十歲，放過她，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蕭槿離忽然覺得有些無趣，于是懨懨說道：“看朕心情。”
蕭槿含卻只覺得他是在耍自己，怒目而視：“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她？”
“八皇弟，不如你做個選擇吧？”蕭槿離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幽幽道：“明玥和姚霜，只能活一個，你怎么選？”
蕭槿含身子一震，他看著眼前笑語晏晏的人，第一次從心底溢出些恐懼。
他知道，蕭槿離是真的會這么做。
“真是個瘋子！”
“這種時候了，你罵什么都沒用。快選吧。”
“……”蕭槿含緊盯著他，聲線喑啞顫抖：“放過……明玥?！?p> 意料之中的答案。
其實他不大明白，為什么他們會有這么深的感情，這么多年了，還是毫不褪色？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guān)了。
“行，朕會放過她。事情都交代完了，你也該上路了?！?p> 他來這里可是和蕭槿含敘舊來的。蕭槿離揮一揮手，便有一個小太監(jiān)端著一杯毒酒上前。
蕭槿離收起了劍，冷冷道：“八皇弟，喝了毒酒吧?！?p> 蕭槿含的目光在那杯毒酒上停留了許久，久到蕭槿離都忍不住出聲催促他。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但還是穩(wěn)穩(wěn)地端起了酒杯。他不想再和蕭槿離說什么，仰頭飲下毒酒。
“八皇弟一路走好，放心吧，朕向來說到做到，肯定會好好善待明玥，必不讓八皇弟擔心?！?p> 蕭槿含冷笑一聲，不再理他。蕭槿離也不想白討沒趣，便離開了，這毒藥見效很快，不過一刻鐘，蕭槿含就從口鼻中流出了黑血。
他虛弱地靠在墻上，眼神已經(jīng)模糊了。
“玥兒……好好活著，我不怪你……你過得好，就行……”
蕭槿含的神智逐漸消散，只剩執(zhí)念：“玥兒……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皇上下了旨意，處死了身為逆賊的葉寒云鎮(zhèn)國將軍府，并讓大公主改嫁他人，還有華寧大公主與姚氏一族并誅九族，錢才人與林采女還有沐采女三家并誅九族，以儆效尤。
二月二一到，姚霜就被斬立決了。
皇上下了旨意，封蘇青寒為正一品鎮(zhèn)國大將軍，并將鎮(zhèn)西軍交由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