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季詩
幾乎是話音剛落,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將她們兩個裹了起來,周遭景色瞬間被扭曲了。謝靜淞猜測是懸澗宗的長老出手了,于是也不抵抗,繼續(xù)安心裝著她的尸體。
反正死在這里,頭疼的又不是她。
閉了沒多久,頭頂上就響起了一道頗為冷淡的聲音:“到了,進(jìn)去?!?p> 那是一個身著灰綠色道袍的年輕男修,個高且清瘦,長發(fā)一絲不茍的貼在頭皮上,被一支玉簪束住,整個人看起來嚴(yán)肅而深沉,很有苦修士的范。
……好一支老竹竿。
謝靜淞翻身爬起來悄悄看了他一眼,拿胳膊肘戳戳身側(cè)的張?zhí)N清:“多謝多謝,小清,讓我們說謝謝好心人?!?p> 暈暈乎乎的張?zhí)N清本就處在一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狀態(tài),被她牽著走:“謝謝好心人?!?p> 男修彈指揮出兩道流光落入她們兩人體內(nèi),檢查完兩人的狀態(tài)以后,沒忍住冷臉對謝靜淞飆出一個“投機(jī)取巧!”就甩袖離去了。
張?zhí)N清轉(zhuǎn)頭拿迷茫的兩只眼看她,謝靜淞倒是不覺得尷尬,指了指藏在兩棵參天巨樹后面的山門:“走了,進(jìn)去測靈根。”
該怎么跟單純大小姐解釋她剛才根本沒有力竭只是懶得再爬,所以才裝尸體呢?
撣著身上不小心沾上的灰,謝靜淞想了想,決定把裝死貫徹到底。
山門后面是一條小路,兩側(cè)都種著成林的樹,因此顯得格外狹窄,但走到盡頭又是一番豁然開朗——一個可以容納上萬人的巨大廣場就這么跳入了她們眼中。
廣場最里面的那側(cè)是刻著文字的山壁,剩下三面都被綠植環(huán)繞,十分護(hù)眼。站在這里不免心曠神怡,就連呼吸都通暢了不少。
謝靜淞一眼就看見廣場靠前一點(diǎn)的地方圍著數(shù)百人,正準(zhǔn)備帶著張?zhí)N清湊過去,卻被一道有些熟悉的清脆聲音打斷了動作:“哎!你們來啦!”
四下本就安靜無聲,這一聲突兀的招呼將廣場上絕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很難不膽小的張?zhí)N清顫顫巍巍往謝靜淞身后一縮,被眼疾手快的她揪了出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道:“嗯……不對!”
她猛然看向把她扯出身后就開始看天看地看看手指甲的謝靜淞:“她說的是你們!她也認(rèn)識你?”
不太自信的謝靜淞想了想:“大概?”
不會顧及周圍人感受的季詩抱著劍蹭了過來,笑得特傻特天真:“我就說我不會看錯人,你們兩個果然都能修真,嘿嘿!”
就有人竊竊私語開了:“這人是誰啊?那兩個又是什么人?”
“她這么吵鬧怎么沒人警告她?”
“對啊,不是說要安靜的嗎?我進(jìn)來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敢說!”
“這公平嗎?”
邊上維持秩序的修士頭疼嘆氣:“那是我們懸澗宗掌門的親傳弟子季師姐,你們平時別招惹她,旁邊那兩個……大概是她看好的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上下來回打量那個臟兮兮的灰袍少女,滿臉問號:“親傳弟子?”
“親傳弟子就可以不守規(guī)矩嗎!”
“就是,她這樣也算親傳弟子?”
“這就是你們懸澗宗的規(guī)矩嗎?”
說來也奇怪,一個人的時候興許是懦弱的,但將這點(diǎn)懦弱的聲音附在大眾的聲音里,那么不知從哪里來的底氣就涌了上來。
眼看著點(diǎn)點(diǎn)不滿將要匯成汪洋,修士斬釘截鐵高聲喊了句:“小季師姐,有人鬧事!”
季詩分出了一個吝嗇的眼神過去:“哦,好的!”
長劍出鞘只在眨眼之間,一點(diǎn)寒芒掠過眼前,將眾人的視線盡數(shù)攫走,從劍鋒上傳來的凜冬寒風(fēng)般的刺骨涼意徑直扎根在心間,讓人生不出一點(diǎn)反抗的意思。
這是一柄樸實無華的劍,因沒有任何點(diǎn)綴所以看起來十分素寒,但任何人都無法無視那可與烈日爭鋒的寒芒。
它輕易斬碎了剛堆積起來的那些看不見的不滿。
“我確實不守規(guī)矩,”季詩掃視了一圈兩股戰(zhàn)戰(zhàn)快被她嚇哭的眾人,認(rèn)真說道,“因為我有這個資本?!?p> “打敗我,你就可以指責(zé)我?!?p>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開來,深諳季詩尿性的修士長舒一口氣,面上不自覺帶了點(diǎn)笑:“小季師姐,可以收一收神通了,要開始測靈根了?!?p> “哦,好的。”
季詩乖乖召回長劍,扭頭就和眼睛晶晶發(fā)亮的張?zhí)N清對上了視線。
“好強(qiáng)!”
季詩撓了撓側(cè)臉,有些不自在:“真的嗎?”
謝靜淞點(diǎn)了點(diǎn)頭,肯定道:“有種一劍霜寒十四洲的厲害?!?p> 根本想不到腦回路清奇的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是個超強(qiáng)劍修。
“其實我沒那么強(qiáng),修煉了這么久,師尊讓一只手還是能吊打我?!?p> 感覺有老不死的在欺負(fù)單純小女孩兒,不確定,再聽聽。
“不過有進(jìn)步就是好事,我能在師尊手下走二十回合了!不像之前,剛拔劍就被摁地底下?!?p> 很好,確定了,就是有老不死的在欺負(fù)單純小女孩兒。
謝靜淞幽幽拍了拍季詩的肩,鼓勵道:“加油,遲早有一天把人拍地上的是你?!?p> “嗯,我也覺得,”季詩湊過來小聲說道,“我剛才是嚇唬他們的,因為師尊說了,有人鬧事的時候就出手,這樣才符合我這個親傳弟子的身份。”
“……老不,不是,你師尊教的好啊?!?p> “……”
“有人在教唆你徒弟把你拍地里,不管管嗎?”
不知是哪里的亭臺樓閣中,有人開口了。
這里清幽僻靜,周遭種了一圈翠竹,沒有什么霧氣繚繞,但陽光很好,洋洋灑灑的金色落了人滿身,給這幾個仙風(fēng)道骨的人都施了變懶的法術(shù)。
約莫五六個人圍著一個放了水鏡的圓桌而坐,此刻水鏡上放送的正是謝靜淞鼓勵季詩大逆不道的一集。
“還不一定能入我懸澗宗呢,不用管,”豐神俊朗的男修裝起來了,“再者,就算過了十年,我也能把那丫頭往地上摁?!?p> 邊上一個懶散趴在桌子上的女修噗嗤笑了出聲,眼看眾人均是一副“你又來了”的神色,女修大聲清起了并不癢的嗓子:“咳,不是,我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面對著懸澗宗現(xiàn)任掌門施長青隱含威脅的眼神,她硬著頭皮補(bǔ)充道:“額,你們都知道的,我喜歡發(fā)病,就當(dāng)我在發(fā)病好了,對,發(fā)病呢。”
該怎么說呢?某些人面上裝的不屑一顧,實際上一只手已經(jīng)快摁不住那位天資極佳的小弟子了。為了維護(hù)師尊的臉面,他跟人家打架之前還得偷偷磕藥,這么丟人的事情要是被她講出來了……
咳,還是別說了。
“哦喲,要開始測了,你們說會有幾個天資出彩的好弟子?”
“不一定,最近資源稀疏,連帶著天賦出眾的小弟子也沒幾個?!?p> “我覺得那兩個被小詩看上的人肯定有點(diǎn)東西……感覺是天才們之間的相互吸引?”
“得了吧,就小詩那糟糕的靈應(yīng),哪次不出問題?”
這邊聊開了,廣場上的靈根也測開了。
讓謝靜淞稍感驚詫的是沒什么花里胡哨的儀式,測靈根的竟然只有一面半人高的鏡子,架在臺子上。只要將雙手搭上去閉目冥想,靈根就會呈現(xiàn)在鏡子里。
記錄眾人靈根的正是那根老竹竿……不是,正是那個出手將她和張?zhí)N清撈起來的“好心人”。
在他的側(cè)方還站了一個面容寡淡的女修,穿著一件灰白相間的道袍,用一把梳子簡單束住了發(fā)。她的神色和眉眼一樣寡淡,隱隱還能看出幾分郁結(jié)在眼底的懨懨之色,看起來很像被趕上架的那只鴨。
因為來的遲,站的位置也靠后,一時間輪不到她們,謝靜淞就問跟在她們身后的季詩一些有關(guān)靈根的問題。
修士必須要靈根,這點(diǎn)毋庸置疑,但靈根卻并不能決定一個修士的生死。它只是修士吸收天地靈氣的一個切口,所以如果測出來三靈根甚至四靈根也不要太灰心。
不過數(shù)量越多,受到的干擾就越強(qiáng),走入道途也更加艱難,還是越少越好的,畢竟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永遠(yuǎn)意志如石。
謝靜淞一邊聽著,一邊注意著前面的動靜。
她看見測過靈根的人在得知自己的靈根后,就可以拿到一個質(zhì)地光滑的小玉牌。統(tǒng)一的半個巴掌那么大,顏色卻不一。
粗略掃過去,至少有五種顏色。
不指望季詩主動發(fā)現(xiàn)她的疑惑,謝靜淞想了想,問道:“他們手上拿的牌子是什么?”
季詩順著瞄了一眼:“那是臨時弟子牌,根據(jù)目前的資質(zhì)發(fā)放的,有了這個就可以暫時出入我們的外門,等接受完了屬于這個等級的考核之后,就可以依據(jù)考核情況正式加入懸澗宗了?!?p> 考考考,怎么修真界也要考考考,她又不是雞鴨豬牛。
不過假如那扇門是過濾絕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關(guān),那么臨時弟子牌與之后的考核大概是過濾與排序的第二關(guān)了。
謝靜淞這么想著,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將話題引向別處:“話說你是什么靈根?”
季詩拍了拍懷里貌不驚人的劍:“我是單金靈根,利走刀兵這一路……當(dāng)初入劍道是因為我的劍‘鶴風(fēng)’選擇了我。”
說出這話的時候,一縷極淺的哀傷略過她垂下來的眼睛,讓她整個人都被這層悲哀的神色蒙住了。
一點(diǎn)眼力見也沒有,正準(zhǔn)備上去問問怎么了的張?zhí)N清被靠譜的成年女性謝靜淞拉了回來,順帶著吃了一記胳膊肘攻擊。
一看就是人家想起傷心事了,沒熟到那份上不建議瞎摻和,萬一不小心踩到痛點(diǎn)了當(dāng)場拔劍把你揍一頓都是有可能的。
這可是人家的地盤,被揍哭了都找不回場子。
好在只是幾個呼吸之間,季詩就收斂住了,她探頭數(shù)了數(shù)前面排著的人,發(fā)出了期待極了的聲音:“我覺得你們兩個肯定是單靈根!”
張?zhí)N清眨眨眼:“承你吉言!”
謝靜淞卻沉默了。
“說得好,”她最后艱澀開口道,“下次不要再說了?!?p> 她被該死的強(qiáng)力flag抓走了!

一衣依依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