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寄存處】

　　“嘭！“

　　廉價塑料杯在路燈桿上炸開的悶響驚飛了覓食的麻雀，奶茶漬沿著“禁止張貼廣告”的告示牌蜿蜒出詭異的笑臉。

　　胡月靈捂著瞬間腫包的額頭，后槽牙咬住舌尖才咽回痛呼，在路人憋笑的目光中踉蹌后退。

　　“這該死的外賣小哥，我的半杯奶茶……”胡月靈心疼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胃部傳來灼燒般的抽搐。

　　用心保存快一天的奶茶終究敵不過大地的吞噬，胡月靈痛心疾首的看著昨晚吳姐下班時請她喝的最后半杯奶茶慢慢沉入大地。

　　自從房東太太把電飯鍋扔下樓，她已經吃了七天的清水煮面。那些漂浮的蔫黃菜葉，像極了地上的枯枝敗葉。

　　【叮！】

　　最后那顆倔強的珍珠在窨井蓋上蹦跶兩下，突然被下水道反光的鐵柵欄吞沒。就在這一瞬間，胡月靈分明看見銹跡斑斑的柵欄紋路正重組為二進制代碼。

　　“這，這，這……這是什么？”

　　胡月靈驚恐地發(fā)現每片枯葉上都懸浮著熒光編號，外賣小哥頭盔上的反光條正流淌著二進制瀑布，整個世界正在被看不見的代碼重構。

　　大吃一驚的胡月靈急急后退兩大步，像只折翼的蝴蝶翻倒倒掛在黃楊樹叢里。

　　這個姿勢讓血液瘋狂涌向大腦，恰好與胃部的空虛感形成對沖，等等，那團在自己鼻尖蹦迪的熒色光球是什么？

　　飛揚的塵土讓胡月靈淚眼朦朧，她似乎看見一個圓滾滾的機械球正扒在自己的睫毛上蕩秋千。

　　“要死，難道是低血糖出現的AR特效？”

　　胡豆豆試圖揮手驅趕，卻見光球突然展開成全息屏：【恭喜宿主綁定神壕系統(tǒng)！9528很開心為您服務，啾咪~】

　　胡月靈僵在原地，任由塵土在鼻腔里橫沖直撞。

　　機械音歡脫得像是要跳出視網膜，直到機械球“噗”地變成熒光對話框：

　　【神壕系統(tǒng)使用規(guī)則說明】

　　抬起黑白顛倒的手掌，揉揉眼冒金星的腦袋，面前的一切為什么那么玄幻？

　　難道這是胡月靈死前才能看到的景象？

　　但是，……如果這是死前影像，那她死的也未免太持久了吧！

　　胡月靈用染滿灰塵的手，揉著自己絕美的卡姿蘭大眼睛，只揉出一手眼淚。

　　突如其來的眼淚，讓胡月靈的雙眼更加模糊，可是就連這樣模糊的情況下，眼前從對話框重新變成圓球的小東西還是沒有消失。

　　這怎么可能呢？！

　　難道，……眼前的這個小東西竟然是真的？??！

　　胡月靈因為饑餓失智的腦海茫然了，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奶胖奶胖機器小人，該不會是真的吧？?。?！

　　腦海里一聲一聲回響的：神豪系統(tǒng)，雙倍返還，還在不斷敲打著胡月靈的內心，沖擊著胡月靈的信仰。

　　現實世界難道真的會出現系統(tǒng)這種東西嗎？?。。?！

　　神豪系統(tǒng)，雙倍返還八個大字，從聲音變成了文字，堆滿了胡月靈全部的腦子，讓她不能思考不說，還讓她本就因為饑餓，因為無能狂怒，因為人心涼薄而顯得不太聰明的腦子陷入了短暫的停滯。

　　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圓胖可愛的機器小人，還是沒有消失。

　　胡月靈這下才終于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難道自己真的綁定了神豪系統(tǒng)？？？

　　可……為什么是自己？

　　這不科學啊?。。?？

　　在這個畢業(yè)即失業(yè)的年代，胡月靈在奮斗和咸魚之間，選擇了躺平。

　　躺平的胡月靈，早早放棄了賺大錢的念頭。

　　誰知道胡月靈都已經斷了自己賺大錢的念頭，神豪系統(tǒng)竟然砸到了自己頭上！?。?p>　　草泥馬的老天爺，這是連躺平都不讓我安生是吧？

　　但是，……

　　但是，萬一是真的呢？

　　可以做人上人，誰又愿意在泥地里躺平？

　　18歲前在孤兒院，不管自己如何討好，如何賣乖，收到的都是嫉妒和敵意。

　　那樣的生活她過得實在是太膩，太惡心了。

　　上大學后，她就開始做自己，不再為了討好他人，委屈自己；工作后的她更是立志：討好自己，委屈他人。

　　她想努力達成自己的目標，但是生活處處在拆她的臺！

　　不想委屈自己，就只能委屈她的錢包！胡月靈的躺平，也是被逼無奈的選擇。

　　指甲深深楔入結痂的掌心，疼痛像引線點燃胡月靈眼底的野火。二十年福利院的冷饅頭教會她：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是陷阱。

　　可這次如果真的是，孫悟空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掉下來的仙丹呢？

　　……

　　“我消費的金額，真的可以雙倍返還嗎？”胡月靈小心翼翼追問這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是的，宿主消費的所有金額，都可以雙倍返還！】

　　【不過宿主也要注意哦，只有每天消費的前10筆金額，才會被系統(tǒng)雙倍返還！】

　　【9528很開心為您服務，啾咪~】

　　得到系統(tǒng)的肯定回答，胡月靈的心，一半已經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當胡月靈看到系統(tǒng)面板上八塊五的啟動資金時，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八塊五，不是和她的手機余額一樣嗎？

　　該不會系統(tǒng)說的啟動資金就是她胡月靈的手機余額吧？

　　不要??！

　　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那有啟動資金嗎？”

　　胡月靈抬起吃了一星期掛面，滿臉菜色，但依然風華絕代的臉，用百分百誠意，滿含期盼追問。

　　【對不起，宿主，9528不能為您提供啟動資金】

　　【宿主只能用自己的余額，作為自己的啟動資金】

　　【溫馨提示：宿主只能花自己的錢，不能借錢！否則就會被判違規(guī)，違規(guī)神壕系統(tǒng)就會被收回哦】

　　【系統(tǒng)9528很開心為您服務，啾咪~】

　　聽到這里，胡月靈看著顛倒的天地，無奈打消了找人借錢的念頭。

　　呵~

　　人??！

　　到最后，還是只能靠自己！

　　看來，她只能靠卡里八塊五的余額了！??！

　　系統(tǒng)你個老登，你一個神豪系統(tǒng)，還有這么多條條框框。

　　胡月靈被這個沒有人情味的規(guī)定氣壞了，心中升起一團無處發(fā)泄的怒火！

　　“好的，9527，我知道了！”本著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想好過的原則，胡月靈給系統(tǒng)重新起了一個更順口的名字。

　　【宿主，我的編號是9528，不是9527哦！】

　　“好的，我知道了，9527！”

　　想讓我改口，沒有100萬的改口費可沒門，胡月靈恨恨的想。

　　就連那個天天找茬罵自己的老板兼領導老鄧，胡月靈也沒讓他好過，天天在老鄧和老登之間無縫切換。

　　兩個都讀第三聲的老登~~~是山東話，活躍氣氛時候用的。

　　老登是自己嘴瓢。

　　老鄧是自己心情好！

　　就連同事們，也被胡月靈帶著老鄧，老登的亂喊。

　　一時之間，分不清哪個是老登，哪個是老鄧！

　　老鄧，老登，傻傻分不清楚?。?！

　　老鄧那個老登！

　　天天給老子畫大餅。

　　嘿！

　　你會畫大餅，胡月靈也會撿自己想聽的聽！

　　時間長了，胡月靈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個絕技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鄧子耀這個老登，畫大餅的本事已經練的爐火純青，但胡月靈也不是蓋的，一手無序跳躍的閃躲能力，每次都讓老鄧畫的大餅成功掉到地上。

　　說句不客氣的，在華夏十五億人里，胡月靈的閃躲能力，可以排到前三。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不管老鄧畫的大餅有多香，胡月靈都沒上過一次當。

　　經常把老鄧那個老登氣的跳起三丈高。

　　胡月靈只是悄悄地揮一揮衣袖，只留下一室臭屁，和自己風華絕代的背影，讓老鄧那個老登留在辦公室里獨自吐血！

　　……

　　每月工資三千五，一交房租一千八，一看余額八塊五！是胡月靈的真實寫照！

　　這八塊五就是胡月靈現在的所有家當！她就是在去買掛面的路上，意外綁定了這個神豪系統(tǒng)！

　　三天后才發(fā)工資，她還得用這八塊五，活三天才行。

　　五人外貿這樣的小公司哪里都好，就是沒錢，15號該發(fā)的工資，一拖就拖到了勞動節(jié)過后！

　　要不胡月靈也不可能那么慘，只剩下八塊五的余額！

　　雖然這8塊五對胡月靈來說是一筆巨款，她還是決定賭一把！

　　賭輸了，最多損失8塊錢。

　　要是賭贏了，胡月靈都不敢想以后的生活能有多爽。

　　嘿嘿~~~~

　　……

　　艱難爬出樹叢的胡月靈，邁著視死如歸的步伐，走到了五十米外的煎餅攤前。

　　“老板，煎餅果子多少錢一套？”

　　胖老板看到有顧客光顧，揚起笑臉說道：“六塊一套，加蛋一塊，加腸兩塊！”

　　當煎餅攤老板第N次清嗓子時，胡月靈終于顫抖著點亮了自己的老舊手機。

　　鎖屏壁紙還是去年過年時拍的福利院合影，孩子們油亮的小臉擠在褪色的桃符前，院長媽媽說今年終于能給每人發(fā)雙新襪子，發(fā)套新衣服。

　　“一套煎餅果子，加……加兩個蛋！”胡月靈閉眼按下付款碼，破音的叫喊驚飛了樹梢的麻雀。

　　當掃碼成功的“滴”聲響起時，胡月靈聽到了兩種心跳。一種是胸腔里即將炸裂的轟鳴，另一種來自突然寂靜的世界，直到雙重提示音撕破凝滯。

　　【微付寶到賬八元，請您注意查收】

　　【叮！檢測到宿主消費成功，今日首筆雙倍暴擊獎勵激活成功】

　　【返現金額：16元】

　　【特別彩蛋：煎餅香氣增幅100%！】

　　【微付寶到賬十六元，請您注意查收】

　　兩明一暗，三個不同的電子提示音在在中午的烈陽下交疊，當返現提示音響起時，胡月靈突然掐住左臂的舊傷疤，那是她十二歲時為了搶半塊發(fā)霉的蛋糕留下的，此刻新痛舊疤同時灼燒，她才終于確信這不是走馬燈。

　　胡月靈突然對著煎餅痛哭失聲。

　　遠處一個長相刻薄的路人大媽對著胡月靈指指點點：“你看那個窮鬼，買個煎餅果子就哭成那個丑德行，你可不能學她，知道嗎？”

　　大媽身邊的女孩子不耐煩的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聽得進去！”

　　二十米外的星巴克玻璃幕墻上，倒映著無數路人舉起的手機鏡頭，卻無人看見她瞳孔里閃爍的銀河系全息投影。

　　真的。

　　真的。

　　竟然是真的?。?！

　　院長媽媽！我發(fā)達了??！

　　神豪系統(tǒng)竟然是真的！??！

　　眼角殘留著幸福眼淚，胡月靈看向自己的手機余額，確認了很多遍，真的是十六塊五，不是自己的錯覺！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院長媽媽呀！

　　神豪系統(tǒng)竟然是真的！?。?p>　　真的是真的！

　　……

　　煎餅攤老板的聲音打斷了胡月靈的傻笑和YY。

　　“煎餅果子您收好！”煎餅攤老板三分鐘不到就把煎餅果子遞到了胡月靈手上。

　　蔥油香突然化作實體纏繞住鼻腔，面糊攤開的滋滋聲竟帶著交響樂的韻律。當第一口煎餅觸碰舌尖時，胡月靈仿佛看見金色麥浪在味蕾上起舞，這是米其林三星都調制不出的靈魂震顫。

　　胡月靈將滾燙的煎餅抵在胃部，生物電流般的暖意讓胡月靈指尖發(fā)顫。當掃碼成功的綠光亮起時，她突然發(fā)狠咬破嘴唇，鐵銹味混著甜面醬在口腔炸開，這才是活著的實感。

　　……

　　【叮！檢測到今日第二筆消費，暴擊獎勵激活中。】

　　【返現金額：32元】

　　【特別彩蛋：奶茶美味增幅100%！】

　　【微付寶到賬三十二元，請您注意查收】

　　當32元到賬提示響起時，隔壁彩票站突然傳來哀嚎。中年大叔攥著未中獎的刮刮樂，渾然不知真正的財富密碼正在綠化帶里就著煎餅哭泣。

　　啊啊啊！

　　真的，是真的！

　　胡月靈激動壞了！

　　她突然狠狠咬住煎餅邊緣，醬汁在舌尖爆開的瞬間，童年偷舔過期蜂蜜的回憶洶涌而至。不同的是，這次甜蜜真實得令人戰(zhàn)栗。

　　胡月靈用力掐向白嫩瘦弱的手臂，想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咦？

　　怎么不疼？？

　　難道這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