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好漢還是莽漢

　　人還沒趕回酒樓，就下起雨來。

　　高瓴被衙役們幫著抬去找郎中扎了幾針，又喝了碗苦藥湯，才恢復(fù)幾分清明，問骙骙和織宋如何。

　　知道骙骙和織宋連皮都沒破一點(diǎn)，高瓴終于是放了心，雨勢淅淅瀝瀝并不算大，因著這情況，陳年麥還是趕了馬車來接。

　　雨慢慢落起，路上行人也都往家里趕，高瓴還納悶：“今年雨怎么下這樣早，往年要下也都是下的雪?！?p>　　陳年麥搭腔：“怕是骙骙和織宋胡作非為才惹得天公不作美?！?p>　　陳老娘仍在看戲，正在精彩處落起雨，露天的戲臺子，臺下觀眾們沒一個(gè)跑去躲雨，臺上唱戲的也只好堅(jiān)持了會兒，唱完了才退場。

　　陳老娘意猶未盡，天色不好，還是帶著兒子媳婦們往酒樓趕，陳跛子本想去買把傘，誰知道雨下得突然，傘價(jià)也跟著水漲船高，翻幾倍地賣。

　　陳老娘道：“花這個(gè)錢做什么，這么點(diǎn)子雨，還沒汗珠子大，能淋到你？”

　　拗不過陳老娘，一行人只能走快點(diǎn)，到酒樓門口，發(fā)絲蘸飽了水汽，門口等待著的陳年麥給他們遞了帕巾子擦擦，陳老娘夸他勉強(qiáng)算識趣，就是怎么不知道去接接他們。

　　陳年麥沒有答話，面色糾結(jié)猶豫，是不知道從何說起的神情。知子莫若母，何氏心里立即咯噔一下：“發(fā)生什么了？”

　　陳年麥指了指包間：“也沒啥，也不好說，你們自己去看吧?！?p>　　陳老娘一把把帕巾子塞給陳年麥，腳步矯健地往包間里頭去，何氏也跟著跑過去，陳跛子落在后頭：“啥不好說，你跟我說。”

　　陳年麥想了想，總結(jié)陳詞：“織宋他們買吃食的時(shí)候被偷了錢去追，和賊打了一頓把錢拿回來了，人沒事，錢也沒事，但是……”

　　話音未落，陳跛子就快快進(jìn)了包廂。

　　秦有根也跟著過來了，他拉住準(zhǔn)備進(jìn)去的陳年麥，道：“你別去了，這當(dāng)口一去準(zhǔn)挨罵，說不得還要挨嘴巴子。也是想不到，骙骙和織宋其貌不揚(yáng)，竟然是好漢來的?！?p>　　陳年麥?zhǔn)锹爠竦?，只是門外也沒個(gè)凳子，只能往欄桿上一靠，席地而坐：“誰能想到?！?p>　　秦有根跟著并肩坐著：“快跟我講講，我不在場，你可見到了，這倆小孩怎么打得過賊的？”

　　屋里頭，幾個(gè)大人也在問這個(gè)，骙骙和織宋跪坐在蒲團(tuán)上，足有三堂會審的架勢。

　　骙骙講話氣人又笑人，大家紛紛讓織宋來說，織宋已不會輕易撒什么謊，如實(shí)道來：“那賊瘦骨嶙峋的，骙骙一頭把他撞倒，他肚子似乎很不舒服，我和骙骙對著他痛處揍，他招架不住，我還撒了藥粉。”

　　陳老娘氣得要死：“萬一人家有同伙，你們倆這細(xì)胳膊細(xì)腿追上去和找死有什么分別？要是個(gè)拐子，給你倆敲悶棍，你倆得完?duì)僮印！?p>　　骙骙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很想說這不細(xì)，比瘦些的成人也不差什么，但她下意識知道不能開口，選擇了閉嘴。

　　上頭的秦慶霞把骙骙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她簡直想暈過去，奈何她實(shí)在太堅(jiān)強(qiáng)，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這會兒怎么也暈不過去。

　　織宋也想說沒有同伙，她們在樹上看得可清楚，但也知道現(xiàn)在似乎不是能回這個(gè)話的時(shí)候，也乖乖低頭聽訓(xùn)。

　　陳老娘又把倆小的說了一頓，最后又問：“你們可知道錯了？以后有賊還追不追？”

　　織宋和骙骙紛紛道：“知錯知錯，不追不追?！?p>　　她們倆答得太快太太干脆，陳老娘不禁皺起眉，覺得這認(rèn)錯態(tài)度怪怪的，又問：“說說，錯在哪兒。”

　　織宋答：“讓大家跟著擔(dān)心了？”

　　陳老娘一聽這話，氣血上頭，跟個(gè)老風(fēng)箱一樣深呼吸，陳跛子忙給她拍背，怕她撅過去。

　　骙骙則答：“年紀(jì)太小腿太短讓賊跑太遠(yuǎn)，不然當(dāng)街?jǐn)r下他，姑丈能追過來，就沒事了?！?p>　　陳老娘憋不住了：“快拿棍子來我今天非把你們倆屁股抽開花！不管你們知不知錯，知道痛就行！”

　　眾人攔住陳老娘，都勸她不要沖動，別賊沒打壞的孩子叫自己打壞了，也不要把自己氣死了。

　　秦香蓮嘆氣：“其實(shí)，你們倆不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有錯，或者說不認(rèn)為這算什么錯。還覺得自己聰明勇敢極了，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不表揚(yáng)你們反而一直批評你們。”

　　骙骙的眼神亮起來：“香蓮姊姊，還是你懂我?！?p>　　織宋感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能吃人的目光，只覺得更慘了。

　　秦香蓮嚴(yán)肅起來：“該講的道理，祖母已經(jīng)和你們講過，我不欲與你們再講道理，只講一樁故事?！?p>　　秦香蓮講了莽漢斷棘的故事，最后道：“錢財(cái)是身外之物，愚蠢地為錢財(cái)以身犯險(xiǎn)，一著不慎就是人財(cái)兩空，你們不是好漢，而是莽漢?！?p>　　雨聲漸沉，廖主簿在門外聽到秦香蓮講的故事和這番話，對陳跛子和秦有根道：“秦娘子是會教導(dǎo)孩子的，就連我聽了都感慨頗多。”

　　涂勵附和道：“眾人嘲諷莽漢，君子卻指點(diǎn)莽漢，秦娘子所為正是君子?！?p>　　陳跛子早從地上爬起來了，這會兒跟著秦有根向廖主簿拱手行禮：“您謬贊了，家里孩子不懂事，惹您憂心實(shí)在是我們的不是。”

　　涂勵搖頭，道：“廖主簿為一縣長官，自是愛民如子，孩子們勇于擒賊，不宜過于苛責(zé)，抄幾篇文章便罷，我看《孝經(jīng)》就很合適?！?p>　　廖主簿點(diǎn)頭，涂勵便命隨從去買兩本《孝經(jīng)》過來送給倆孩子。

　　屋內(nèi)的人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早開門迎接，織宋和骙骙因此保住了屁股，廖主簿也很喜歡這倆孩子，就武當(dāng)縣遇賊一事孩子們道歉，又承諾會抓到賊人，最后把《孝經(jīng)》送給她們，要她們好好學(xué)習(xí)。

　　大人們誠惶誠恐，孩子們則天真單純多了，并不將這事放在心里。

　　骙骙唉聲嘆氣：“還不如打我一頓，打一頓，躺幾天也就好了，這么多字，得抄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