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言睜開眼,看到一雙又大又亮的琥珀色眼睛,那雙眼睛里充滿了喜悅。
“姐姐,你醒了!”
敏言皺了皺眉,摸著自己微痛的脖子問到:“你是那個孩子?你怎么會在……”她忽然停住,發(fā)現(xiàn)身在一個小“盒子”里,顛簸的感覺讓她明白自己應(yīng)該是在一輛馬車?yán)铩?p> 她爬到前頭,一把掀開了車簾。濃黑的夜和趕車的人融為一體,她眉頭一皺,隨手抓起身旁一樣不知是什么的東西就往他身上砸去。
黑狼明明正對著前方趕車,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手一伸,便抓住了敏言扔過來的東西?!拔覀兛啥家呀?jīng)吃過東西了,這里頭都是你的食物。你要再扔了它,我可不介意?!?p> 黑狼說著,頭也不回,將包伏扔了回去。敏言接住包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縮回車廂里去了。她打開布包,拿出僅剩的兩個大包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再怎么生氣,她也不會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琥珀色眼眸的孩子驚訝地看著敏言,待她一陣風(fēng)卷殘云之后,見她抬起頭來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睛一亮,回答到:“我叫瓦努爾。”
“哈?這名字不像中原人的。你為什么要跟來?”
少年低下了頭,“我沒有地方可去了……”
敏言的臉色嚴(yán)肅了起來,她忽然起身鉆出了車廂,坐到黑狼身后,沉聲到:“我要和你談?wù)??!?p> 黑狼沒有回頭,聲音帶著笑:“不用著急,我們來日方長。”
“現(xiàn)在!”敏言擲地有聲地說到。
“吁”的一聲,馬車漸漸停了下來。黑狼終于回過頭來,“你想說什么?”
敏言沒有說話,跳下馬車向前走去。黑狼下車跟上了她,兩人離馬車有一定距離后停了下來。
這時敏言才開了口:“我不管你把我抓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這個孩子你不能帶走?!?p> “哦?為什么?”
“明知故問!”敏言說到,“你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為生的?你收留他,只會讓他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和我一樣的人?你……看不起我這樣的人?”黑狼的聲音里有一種奇怪的情緒。
敏言一愣,脫口而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并不了解你這個人,也不知道你的過去,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成為血海之沙的殺手,所以沒有資格對你妄加評論。我只是不想看到這個孩子將來雙手沾滿鮮血?!?p> 黑狼沉默了片刻,而后開口到:“你知道這個孩子是什么人嗎?”
敏言一怔,不解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胡奴,是這片大陸上最低劣的人,他的眼睛就是證明。胡奴連一頭牲口都不如,只配受人虐待、奴役,主人想怎么對待他們,他們都不能有一絲反抗。為這樣卑賤的人說話,值得嗎?”
敏言的眼睛因為這些話睜得老大,“你說什么呢?什么‘最低劣的人’?這是誰規(guī)定的?
難怪剛才瓦努爾被那個瘦子打的時候他都不還手,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么不公平的事情存在!”
黑狼的心猛地一震,一雙驚疑不定的眼睛透過面具審視著敏言。
敏言一跺腳,抬起頭來堅定地說到:“你這么說,我就更不能讓你把他帶走了,他絕對不可以再跟著一個歧視他的人!”
黑暗中,黑狼沒有回答,氣氛有些凝固,敏言開始有些不安。她這樣氣勢洶洶地和他說話,誰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被激怒,把她變成樹林里的那堆尸塊?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她只能努力維持不讓黑狼看出她的膽怯。
良久之后,黑狼的聲音終于從空氣中飄了過來:“你何不問問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呃?”
敏言轉(zhuǎn)過頭去,見瓦努爾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
“姐姐,不是大哥哥把我抓來的,是我自己要跟過來的?!?p> 敏言神情一動,開口問他:“剛才看到他的所作所為,你還要跟著他嗎?”
孩子仰著頭,目光堅定,“姐姐看到的是大哥哥殺了人,可我看到的是大哥哥在保護(hù)姐姐和我。在我原主人的家里,有很多像我這樣的胡奴,每天都有人被打死,又有新的奴隸被帶進(jìn)來。我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折騰至死,卻沒有力量保護(hù)他們,有時我真的寧愿被打死的是我自己。大哥哥是強(qiáng)者,我想成為大哥哥那樣的強(qiáng)者,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hù)我想要保護(hù)的人。姐姐,如果你們不要我,我一定還會被賣到另一戶人家,與其再回到那樣痛苦的生活,不如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
瓦努爾的一番話讓敏言震驚不已,原以為他只是個任人欺凌的懦弱的孩子,不曾想他心中壓抑了這樣強(qiáng)烈的渴望。在這個孩子的眼中,敏言看到了堅強(qiáng)、執(zhí)著,還有隱隱的憤怒與仇恨。她害怕這些仇恨的火苗在將來某一天會一發(fā)不可收拾,但她又有什么資格替這個孩子決定自己的未來呢?
敏言的雙手慢慢搭上瓦努爾肩頭,她鄭重其事地對他說到:“你自己的路該由自己選,但我希望你可以答應(yīng)我一件事——等到你變得強(qiáng)大的那一天,去保護(hù)而不是欺凌,永遠(yuǎn)不要變成你所憎恨的那些人?!?p> 此時的瓦努爾還不能完全明白敏言這句話的含義,但他點了點頭,鄭重地說到:“我答應(yīng)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