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接應(yīng)?”
云西失口說道。
三人的心均是一沉。
殷三雨一躬身子,長腿后掃,迅速跳下馬,隨手又往白馬馬鞍旁的行囊里一摸,掏出一根木棍,快步走到車轍痕前。
刷地一下,他晃著了火折子,木棍頂端忽的一下就被點燃。
飄忽舞動的火光映亮了他側(cè)臉堅毅的輪廓,隨后下移照在了白慘慘的雪地上。
“來的是輛馬車,兩車在此交匯。依照腳印車轍的分布方向來看,牛車下來兩個人,一個女子,一個男人,都上了馬車;馬車上只下來一個人,換到了牛車上。最后兩車一起向前方駛?cè)ァR勒者@里的方位,怕是在咱們到上一家村子之前,他們就碰頭了?!?p> 他的聲音低沉卻十分有力,條理清晰,語速極快。
除了不能分辨多出來的車轍是馬車的,其他幾處要點,云西隨著殷三雨的分析也看得很分明。
“前方可有村鎮(zhèn)?”她嚴(yán)肅問道。
“有?!?p> “快上馬!”云西有些急切。
殷三雨嗯了一聲,熄滅火把,單手一薅馬脖頸,借勢就翻上了馬背。
“前方很可能就是對方的勢力圈,小心些?!痹颇仙锨疤匾舛诹嗽莆饕痪?。
云西點點頭,三人沿著凌亂了許多車轍,排成了一條線快速向前。
片刻之后,一白兩黑三匹馬不約而同的放緩了腳步,齊齊停下。
前方朦朧的夜色中,恍惚出現(xiàn)了一片房舍的黑黢黢的輪廓,高低錯落,連綿延展。
“此地是何處?”云西輕聲問道。
“金水村,進了村子,就是兗州地界了?!币笕甑穆曇裟行╆幊痢?p> “距離碧池院還有多遠(yuǎn)?”
“約莫巳初能到?!?p> 云西腦中換算了一下,云南說巳時對應(yīng)生肖蛇,是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巳初便是九點。
“接應(yīng)的馬車規(guī)格,殷捕頭能否推出?”云西問道。
殷三雨向地上又掃了一眼,答道:“馬車車輪比尋常雇車店的寬很多,晃動幅度極小,應(yīng)是造價不菲的?!?p> 云西點點頭,牛車對于尋常百姓家都是豪華配置,一輛做工精細(xì),寬大舒適的馬車,在這個時代無異于是勞斯萊斯一般拉風(fēng)的存在。
“一個小貨郎應(yīng)該不會有如此手筆。”殷三雨思量著說道。
“如果真有,那完全可以一開始就駕駛馬車雇傭馬夫趕路。出了人命案,如果條件允許,貨郎絕不會自己駕車露面。接應(yīng)他的人必是操控交易的一方?!痹莆骺隙ǖ恼f。
“如今疑犯只會有兩種選擇,一是暫時歇腳修整,一是直接趕往交易地點?!痹颇侠淅湔f道。
殷三雨回望了兩人一眼,忽而輕佻的笑道:“既然一路蹤跡都直指著菱藕香,看來如何都避不過了,不得不說,兩位刑房的運氣還真是好得不得了!”
“托您的福。”云西輕蔑的笑著。
“在對方勢力所及之地夤夜訪查,風(fēng)險甚大,先確定馬車是否已出金水村,若是沒出,便先尋個過夜的居所?!痹颇险Z氣十分冷峻。
殷三雨點點頭,“也只能這樣辦了?!?p> 云西率先出發(fā),隨著車轍軌跡徐徐向前,可是走到村口時,她卻傻了眼。
面前是一條十字路,不同于她腳下通往野外滿是積雪的那一條,其他三條都露出了泥土的路面,明顯是新有人除過雪,而且車轍痕,人腳印雜七雜八錯落交疊,根本分不清哪一條是牛車的,哪一條是馬車的。
尾隨而來的殷三雨看了也皺起眉,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口水。
“這么亂還辨?zhèn)€屁??!”
“殷捕頭,雖是兗州,但畢竟是外郊村落,會有如此繁忙的景象嗎?”云南環(huán)視著岔路的方向問道。
“應(yīng)該不會,不過前一陣聽說這片攤上了什么徭役,要調(diào)集車馬進兗州城干活。想來就是這片了?!?p> “那就應(yīng)不是賊人故意掩飾車轍。”說著,云西惋惜的嘆了一聲,“出沒出村子,如今是看不出來了?!?p>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先投宿吧,晚飯都沒吃,前胸都要貼后背了?!币笕曷裨沟泥洁?。
“這一片,殷捕頭熟么?”云西問道。
殷三雨搖搖頭,“這里與碧池院的西郊有些距離,我并不熟。先看看有什么客棧住店的吧?!?p> 三人進了村子,沉沉夜幕下的村莊寂靜一片,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黑暗門窗,沒有一星燈火亮光。偶有幾聲狗吠,卻將村子顯得更加空曠靜默。
殷三雨走在前面。
云西云南靜默無語的跟在后面,只有馬蹄一下一下踏地的聲音,有節(jié)奏的響著。
云西覺得,憑著殷三雨人精似的心眼智慧,對于茶館酒肆的位置分布規(guī)律,肯定了然于胸。尋找個把酒肆客棧,應(yīng)該不費吹灰之力。
果然,沒繞多少路,他們就來到了一家飛著招子的客棧門前。
由于時間太晚,即便是住人的客棧此時也已經(jīng)關(guān)了院門。
只院門上兩盞昏黃的燈籠在清冷的夜風(fēng)中兀自晃動。
殷三雨抬手重重拍了拍門。沒有多久,院門就被人吱扭一聲打開,一個伙計探出頭,一大一小的兩只眼睛滿滿堆著笑。
“呦!是三位官爺!”大小眼的伙計連忙回頭又招呼來一個伙計,自己則熱情殷勤的為三人牽了馬。
“快!引著官爺們先進屋,這大冷天的,別凍壞了官爺們!”
院里就有馬廄車棚,也都掛著值夜的燈籠,云西特意看了一眼。
卻都是空空蕩蕩的,半點馬車牛車的影子都沒有,她這才略略放心些。
只是伙計拉著殷三雨的白馬進棚時,白馬焦躁的揚著蹄子,打了好幾聲響鼻。殷三雨笑著轉(zhuǎn)過頭,食指與拇指彎著放進口中打了一個呼哨,白馬才勉強安定了些。
一切打點停當(dāng),三人要了三間連著的客房。
因著各自都帶著干糧,所以婉拒了店里的酒食就各自回房整頓了。
這還是云西穿越以來第一次住客棧,看著古色古香,收拾整潔的房屋,她差點激動的掉出眼淚來。
這就是古代的客棧?。?p> 幾個月的逃難生涯里,除了蹭百姓簡陋的窩棚就是睡在樹下,再不然就是各色廢廟荒屋。
穿越之路的赤貧生活終于特么的告一段落了。
正要解扣子上床卻聽得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妹子!是我!”嘻嘻哈哈的聲音正是殷三雨。
云西不耐的皺起眉,妹子也是他叫的!才夸他不像流氓,這會就恢復(fù)本性了?
耐著性子去開門,卻見殷三雨正吊兒郎當(dāng)?shù)囊性陂T框上。
“什么事?”云西冷著臉問道。
“沒事——就是你哥答應(yīng)我的事——你哥——都沒動靜——是不是你哥忘了啊?”他浮浪夸張的笑著,每段話都說得陰陽怪氣。
云西卻聽得心下一驚,成串的冷汗瞬間自脊骨爬滿全身。
只因她看懂了殷三雨的話。
每段話的停歇中,殷三雨都在用啞語口型表達著另一層意思。
他的話是:他娘的——咱們——住進了——黑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