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來
趙無憂迷迷糊糊的從昏睡中醒來,眼前黑漆漆的。他習(xí)慣性的起身,額頭“嘭”的一聲悶響把他又彈了回去。
期望中眼冒金星和疼痛并沒有到來,反而是后背的撞擊聲讓他有點詫異。那不是一聲悶響,倒像是展示暴力時捏響手指發(fā)出的嗶啵聲,有點滲人!
他定了定神,但馬上就又慌了。把雙手收在胸前,手掌抵著上面的木板用力向上的推了推。
沒推動!?
停下動作側(cè)耳聆聽。
很安靜!隱約有些聲響,像是鳥鳴,但卻細(xì)微得聽不真切,想必是離得遠(yuǎn)了。
他無聲的抬了手腳,動作異常緩慢。手能抬起來一半,腳卻只能打個拱。兩邊也有阻擋,直角,比肩稍寬。躺著剛好!
像口棺材!
也有點像二叔經(jīng)常用來嚇唬他的“豬仔箱”。
“自己這是被抓來做“豬仔”了嗎?”
“對了!二叔呢?”
今天本是他大喜的日子,他穿好新郎服,正準(zhǔn)備出門迎親,二叔突然破門進(jìn)來,猛撲到自己身上,緊接著一聲巨響!他眼前一黑,耳中的轟鳴戛然而止,醒來就是現(xiàn)在這景象了。
他想喊一聲“二叔”,但在搞不清狀況時貿(mào)然出聲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無論什么情況,先從這“盒子”里出來再說。
趙無憂仔細(xì)摸索了起來。他有些緊張,心神向四周擴(kuò)散,不敢有太大動作。他摸到了木箱的接縫,然后順著接縫摸了幾個來回,嚴(yán)絲合縫……難怪連一絲光亮都沒有!
“豬仔箱”運送的都是大活人,箱子里一定有通氣口!
趙無憂心中的天平開始往另一邊傾斜。那二叔呢?想到之前的情景,他心里越發(fā)的焦急。
“盒子”里的空間實在狹小,為了能“安靜”的找到木板薄弱處,他每隔一段就用手指抵在木板上,然后慢慢增大力量,直到使出最大力氣。
這個方法本來非常消耗力氣,但半個小時下來趙無憂卻沒有感覺到累以及這個“累”字后面包含的肌肉酸痛和憋氣帶來的缺氧出汗。
“嚓!噗!”
在右手胳肢窩下,趙無憂用左手捅出一個窟窿。木板破裂的響動把他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但捅穿木板后的力道反饋卻讓他的情緒立即從驚嚇轉(zhuǎn)換成了釋然最后變成了惶恐。松軟,滯澀,是泥土……那么撲到自己身上的二叔呢?
費勁的翻了個身讓自己更容易使上勁。他在破洞處迅速扒開一個窟窿,這個位置的木板已經(jīng)腐爛。木板下方全是泥土,松軟的泥土。
他瘋了一樣的拼命挖掘,泥土里夾雜著零碎的硬物,分不清到底是石子還是其他什么。
從窟窿里挖出來的泥土在棺材里越堆越多,棺材下方逐漸形成一個可容納一人的坑洞。趙無憂下到洞里,探了探四周泥土的松軟程度,便開始向側(cè)邊挖土。墓地和墓地之間會留有間隔。
挖了沒多久,他又挖到了木頭!短暫愣神后他意識到自己挖到了什么。完全沒想到和“鄰居家”這么近……雙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念句勿怪勿怪。
他退后估算了一下鄰居家和自己下來那個窟窿之間的距離,選了中間位置開始斜向上挖。
剩下的挖掘很順利。當(dāng)他從土里冒出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正是白天。陽光照在頭上很不舒服,有些壓抑,眼前所見都是白花花的影子,更遠(yuǎn)處干脆就是一片白。
趙無憂趕緊閉上眼睛退回洞里,還把洞口的泥土掩了掩。眼睛在驟黑驟亮的環(huán)境中非常容易瞎掉。二叔當(dāng)過盜墓賊,這個說法是帶他入行的土夫子教的。
適應(yīng)一段時間后,他再次從洞里冒出了頭。眼前的白花花和遠(yuǎn)處的白依舊存在?!半y道自己真的要瞎掉?”
“嘭!”
“拉嗚拉拉~”
趙無憂的腦袋左側(cè)被狠狠的敲了一記。對方向他說了句什么,語氣不太友好,他沒有聽明白。他剛才的心思都在眼睛瞎掉的推測和恐懼里。這突如其來的一記悶棍把他敲懵了。
“為什么打我!”趙無憂回過神來,頭骨的轟鳴讓他暫時脫離了恐懼,憤怒瞬間填滿了他的胸腔。他準(zhǔn)備沖出地面給這個偷襲自己的混蛋一點顏色。
“嘭!”
“拉嗚拉拉~”
這次他聽清了,不是漢語,是一種沒聽過的外國話。趙無憂跟著二叔走南闖北好幾年,英吉利國、法蘭西國還有好幾個其他國家的洋人他都見過。但剛才這種語言他卻從來都沒聽過。
難道又有海外列強(qiáng)來到了華夏?
不過眼下并不是研究語言的時候,特么的居然還敢往趙爺腦袋上招呼,管你是哪國,先給你整一套狠的,你特么……
“嘭!”
“嗚卡,拉嗚拉拉~”
……只要自己動一下對方的棍子就會落在自己頭上,腦袋轟鳴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慫了,退回洞里先躲躲……
“哐啷!”
“啊~,嗎卡吶咯~”
對方扔掉棍子驚叫著跑了!
不太妙!
“對方要是招呼來一大群洋人……自己估計沒什么好果子吃?!?p> 趙無憂利索的從洞里爬出來,選了和剛才那人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一路風(fēng)馳電掣,他眼前依舊是白花花的,好幾次都一頭撞在了樹上,但他很快又跌跌撞撞爬起來繼續(xù)狂奔。
“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老趙家不能斷了香火!”
這是他二叔常掛在嘴邊的話?!皩α?,是誰把自己埋了?難道是二叔?如果是二叔,那墓碑上一定有二叔書寫的碑文?!?p> 得回去看看!
不過自己現(xiàn)在是在哪呢?之前的狂奔和碰撞讓他對方向完全懵圈。
“嘭!”又撞樹上了……
四周開始變得暗淡,趙無憂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清晰,蟲鳴也變得清脆。隨著夜晚降臨,趙無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像平常那樣視物了。他下意識抬起雙手,低頭看去。
“啊~~~~~~~”
“我……我的手???我的……”
眼前是一雙只有骨頭的雙手,沒有肉的腳趾骨,沒有肉的腿骨棒子,再往上,最關(guān)鍵的地方……啥、也、沒、有!
驚惶揪住了他的心臟,他又想起常掛在二叔嘴邊的話,“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老趙家不能斷了香火!”
不得不說趙無憂的腦回路被他二叔改造的很徹底,常人這個時候要么瘋了,要么在想自己只剩一身骨頭怎么還能活蹦亂跳跑出幾十里地。
以前趙無憂爺爺家窮,他二叔八歲就被送進(jìn)宮當(dāng)了太監(jiān)。這讓二叔對老趙家的香火延續(xù)有著異乎尋常的執(zhí)念。
后來幾年家里幾個叔伯靠著二叔幫襯都取上了媳婦。但最終只有他爹生出個大胖小子?!摆w無憂”這名字就是二叔起的,意思是趙家的香火再也不用擔(dān)憂。二叔從小就給他灌輸,他擔(dān)負(fù)著老趙家傳宗接代的重任,而且打小就把傳宗接代中一些不可描述的東西教給了他。可現(xiàn)在……
“二叔,老趙家的香火……斷了啊……二叔你在哪里?嗚嗚……嗚……”
哭了好一陣,趙無憂從地上爬了起來,心里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從土里冒頭的時候會被連敲三下腦袋。
任誰見他這幅模樣從地里往外爬都得嚇得半死!
“怎么辦?怎么辦?我現(xiàn)在不是人了!鬼能傳宗接代么?我比鬼好點,還多一副骨頭。骨頭有個鬼用!我的小小趙……”
“我難道真的死掉了?奈何橋、黃泉路,牛頭馬面閻王爺呢!我難道只是個孤魂野鬼?或者說我變妖精了?還是白骨精?!妖精法力大成能生孩子嗎?”
趙無憂想起小時候跟二叔去茶館聽吳瞎子說過的西游記,那里面的妖怪都神通廣大無所不能??蓞窍棺釉臼莻€算命的,因為世道亂,大家都知道自己命不好,所以吳瞎子只能改行,最后在茶館找到個說書的穩(wěn)定活計。
“算命先生說的西游記靠譜么?”
大清朝沒了之后,二叔就回了老家。戰(zhàn)火年代世道混亂,百姓艱難,二叔不得不常年在外為生計奔忙。老趙家所在的村子卻遭了匪,全家老小都沒了。外出歸家的二叔挖遍老宅下的地洞才找到嚇傻了的趙無憂。
之后二叔帶著他一邊謀生,一邊四處求醫(yī)問藥。趙無憂癡癡傻傻的跟著跑了好幾年,走到哪,藥罐子就跟到哪。
在趙無憂16歲這年,他竟然從渾渾噩噩中清醒了過來。這可把二叔高興壞了,趕緊找來媒婆要給趙無憂娶媳婦延續(xù)趙家香火。以前他癡傻的時候,媒婆都繞著他們家走。二叔后腦勺的頭發(fā)因此急白了不少。
自己剛要結(jié)親!
就差幾個時辰,幾個時辰??!
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
一閉眼的功夫就只剩骨頭棒子。白天幾乎不能視物,到晚上卻能看見,甚至視力比以前還更好些。而且這一路狂奔也不覺累。
“難道是在做夢?”
他想掐疼自己來從這個噩夢中脫離,但渾身骨頭棒子找不到會疼痛的地方。
“我要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這個念頭一生就填滿了他的腦海。他還抱著一絲最后的希望。雖然他差不多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變化,但心底的不甘心卻像烙鐵一般熾熱。
他四周望了望,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樹,矮的高的,少數(shù)偷懶躺著的,更多是堅強(qiáng)立著的,遮天蔽日的樹枝把天空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他選了一顆堅強(qiáng)立著的,雙手雙腳并用爬到樹頂打算先看一看附近的地形。
“哇奧!”
眼前的天地被遠(yuǎn)山分為兩半,上邊是一輪比自己見過的月亮大十倍的銀盤,繁星在它身邊全都顯得暗淡;下邊是望不到邊的樹海,銀色的月華鋪滿林海。林間星星點點,是夜行生物的眼。
趙無憂愣愣的望著頭頂碩大的明月,有一種要投入其中的沖動。
他甩了甩頭,視線從天邊拉回轉(zhuǎn)向更近處。在樹海中有一片離自己不算遠(yuǎn)的巨大陰影。林海間的星星點點仿佛在那里被誰抹去。
那是一片水域!
他又往其他方向看了看,夜色中除了月亮、遠(yuǎn)山、巨大的陰影區(qū)域這條直線,其他方向都沒有明顯的標(biāo)志物。趙無憂躊躇良久決定就去那陰影區(qū)域。
他每跑一段他就找顆樹爬上去修正一下自己的方向。這片林海不知長了多少年,非常茂密。如果在前行中不能定準(zhǔn)方向,不要說晚上,就是白天也非常容易迷路。
一開始還跑偏過幾次,慢慢的他摸索出三十步爬一次樹的規(guī)律。
有一次他爬上樹梢觀察方向后便直接從樹梢跳向了另一棵樹。這種方式大大幅度提高了前進(jìn)速度,他便化作一只猴兒在林間不斷飛躍。
直到他被一根粗壯的樹干貫穿在半空。
樹干從腹腔入,貼著頸骨出,差不多抵在他的下顎骨上。他以毛蟲蠕動的方式慢慢把自己取出來,卻在離開樹干尖的那一瞬沒有抓緊,從高空掉到地上摔散了……
趙無憂被嚇得鬼哭狼嚎。一身骨頭撒一地的景象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更詭異的是他自己居然還能看見這些撒了一地的骨頭。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想把自己的骨頭聚集起來。那些骨頭就在他的心念間主動飛回拼裝在了一起!
他起身摸摸自己的骨頭,感覺不可思議。真是變妖精了?
之后他再也沒有作死在樹上跳,老老實實在地上跑,本能告訴他,自己的腦袋不能被傷到。
一雙發(fā)著黃光、銅鈴大小的圓眼突然從密集的灌木里亮起,就那么懸空瞪著他……趙無憂一腳蹬出,剎住了往前的勢頭,也拿空洞的眼窩子對著對方。片刻之后,那對黃色的眼睛默默消失在陰影中。臨走之前似乎頗為遺憾的看了他一眼。
趙無憂微微松了口氣,面對猛獸他下意識的還是有些心虛。哪怕他覺得自己差不多應(yīng)該可能斗得過對方。
經(jīng)歷這次遭遇后,趙無憂再次放慢速度。他擔(dān)心自己一頭撞在野獸群里。
途中他又遇到了發(fā)光的眼睛,是一群綠色的。鑲嵌在黑夜里,謹(jǐn)慎的游弋著。不過對方也只瞪了他一眼就紛紛隱沒在了黑夜里。
趙無憂回過味來了,這些野獸是在嫌棄他這個獵物,沒肉!
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傷……
之后的行程里又遇到了幾波這樣情形。情緒的天平在慶幸和悲傷間幾度傾斜。
直到周圍的獸吼漸漸小了下去。銀月已經(jīng)從天邊升到了天頂。突然安靜下來的環(huán)境讓趙無憂有些不適應(yīng)。他扒開身前的灌木,輕手輕腳的向前方趟去。
他已經(jīng)聽到了水聲。

神經(jīng)木偶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