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爾業(yè)愛路,程家大宅前頭停下了一輛黑色的福特敞篷轎車。蘇潤卿身著黑緞面起暗團花的一襲長袍,腳上登一雙絨布的黑鞋,頭上戴了一頂文明禮帽,幾縷白發(fā)從帽沿下露了出來,叫人不得不注意了起來。
到了上海,蘇潤卿倒是并不著急先去尋芷若,畢竟有福貴在,人也跑不遠。但是但凡進了上海的地界,他總是免不了要來程家先拜訪的。算起來,離上一次到訪程家,這倒是第十幾個年頭了。
蘇潤卿這兩年的眼神不大好了,這但凡出了門,脖頸上總是免不了戴著一副金絲的老花鏡來。他摘下了帽子,花白的發(fā)鬢盡顯,趕了幾日的路,他的面容顯得有絲絲疲憊。
蘇潤卿與貼身的家丁一靠近黑色大門邊,里面一個侍從便探出了頭來,一瞧見蘇潤卿,忙開了門迎了出來,歡喜道:“喲,蘇老爺子來了!您還記得我么?”
“我這年紀大了,可是記性不糊涂,你不是瑞生身旁伺候的狗子么?“蘇潤卿笑道。
林寅撓著頭,笑了笑:”老爺子,狗子是我小名,老爺嫌這名字不雅,早已經(jīng)幫我改明兒了。如今我是叫‘林寅’了?!?p> 蘇潤卿笑了笑,拄著龍頭拐杖往前走了幾步:“林寅……這名字好呀……綠樹成與寅時,總歸是個有盼頭的名字,聽著倒是像瑞生起的,總有點文縐縐的意思?!?p> 林寅一聽又憨厚笑了笑:“蘇老子說的話,我們老爺也說過,還是您厲害,一聽就知曉了?!?p> 林寅邊說邊將蘇潤卿引到了客間去坐著,又奉了些糕點上來,都是上海本地的小食,綠豆糕、千層酥,這兩樣都是少不得的。至于茶水,那更是少不得了,林寅還隱約記得蘇潤卿的口味,特地上了一盞處州的黃茶來。
蘇潤卿捧著林寅新上的黃茶,不禁笑著問道:“怎么,這程府,如今也喜好這黃茶了?瑞生不是獨愛武夷山的大紅袍的么?”
林寅道:“是了,老爺?shù)目谖?,一向都是偏著大紅袍的,不過嘛,這府里頭年年都有派人采購處州的黃茶,說是蘇老爺子您愛喝,府里頭總要備一罐新鮮的茶葉才好。這年年備,年年盼著,好不容易,您總算又來了一次?!?p> 蘇潤卿抿了一口黃茶,潤了潤嗓,這才輕嘆了一聲:“誒,倒是瑞生有心了。對了,聽說你家少爺可是已經(jīng)從德國回來了?現(xiàn)下可是在府里頭么?”
林寅略略尷尬的笑了笑:“少爺月初是回來了……可是這人嘛……只怕是……”
“林寅,你在說少爺什么?”兩人說話間,程瑞生早已一腳踏入了客室。
林寅忙作揖道:“老爺,小的沒說什么……不過是蘇老爺子問起少爺來了。”
程瑞生擺了擺手,示意程瑞生退下,又命人關(guān)上了房門。蘇潤卿正欲開口,就聽著”噗通“一聲,程瑞生早已跪在地上,喊道:”恩公,請受我一拜?!?p> 蘇潤卿忙上前去,扶起程瑞生道:”誒喲,瑞生,你這是折煞我了。好好的,才見了面,跪什么呀。如今都是民國了,時興的是新式禮儀,咱們再這樣做舊的派頭,倒是要叫年輕人看笑話了?!?

不知春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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