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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八十一章再燎沉香 (二)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3525 2019-07-03 18:10:00

  佑君待母親走后,見碧君還低頭站在一旁不敢動彈,本想好言安慰她兩句,但是又怕母親聽見了會不歡喜,于是故做不屑的說道:“呆頭呆腦的就知道惹娘生氣,還不快回自己屋貓著去,平白的討人嫌!”

  碧君經(jīng)佑君一提醒,慌忙轉(zhuǎn)身回到自己屋里躲了起來。過了一會子,碧君才從自己的小屋里出來,準(zhǔn)備到廚房去給自己和父親做些簡單的飯菜。剛出屋子,碧君就看見自己的窗臺上放著兩個又圓又紅的石榴,碧君望著這兩個火紅的石榴,心里泛起了一絲絲的暖意,她知道這定是哥哥佑君留給自己的,她心里自然也明白,方才佑君之所以會出來央著母親去外邊下館子,也是為了讓自己少受些責(zé)罵,歇上一歇。對于這個養(yǎng)父家的哥哥,碧君其實(shí)是不厭煩的,雖然他有時(shí)候很任性,說話也有些刻薄,但是碧君知道他的心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壞,甚至在這些年里曾許多次的暗中替自己解過圍,讓自己少受了母親許多的責(zé)罵。

  碧君將石榴拿進(jìn)屋子里收拾好,又走到廚房簡單的做了一頓兩個人的午飯,等飯熟了之后,碧君又將飯菜盛到碗碟里端到書房門口,大聲的朝里邊說道:“爹,飯做得了,我給您端進(jìn)來嗎?”

  書房里面并沒有動靜,碧君又問了一次,依舊靜悄悄的,她心下有些好奇,連忙騰出一只手來將門使勁推了一推,木門被推開了。碧君端著飯菜走進(jìn)去一看,書房里卻空無一人,父親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出門去了。

  吃過晌午飯,碧君一個人坐在廊上一邊看著家一邊瞅著眼前的那一從海棠花直愣神。那天的午后,碧君心里異常的難過,她知道她的平哥哥此刻早已乘車離開了張家口,再過幾個時(shí)辰就要到北平了,而她連最后的送別都沒有能夠,也不知平哥哥會不會怪怨自己。

  就在碧君為子聲的離去而傷感難過的時(shí)候,杜氏和佑君有說有笑的回來了,一進(jìn)家門,杜氏看見廊上的碧君便立馬將臉拉了下來,氣哼哼的說道:“我就知道我一不在家,你就耗子成了精,一味的坐下來偷懶,還不趁天晴把被子都拿出來曬上一曬,真是又懶又笨,一點(diǎn)眼力見都沒有?!?p>  碧君知道,為了早晨自己想去送行的事,母親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她連忙站起身跑到母親房里抱出被褥來準(zhǔn)備拿到后院曬上一曬。剛從母親房門出來,正好和走上臺階的杜氏撞了個滿懷,杜氏瞪了她一眼后,沒好氣的問道:“你爹可曾用過晌午飯了?”

  碧君連忙轉(zhuǎn)身回道:“娘,我爹他出去了。”

  “什么?出去了?什么時(shí)候出去的?”一聽丈夫不在家,杜氏的臉色更加的難看起來。

  我也不知道,等我做得了飯送進(jìn)去的時(shí)候,爹就已經(jīng)不在書房里了?!北叹⌒囊硪淼幕卦挼?。

  “你是個死人嗎?你長著眼睛和耳朵都是當(dāng)擺設(shè)的嗎?一個大活人什么時(shí)候出門去的你都留心不到,我養(yǎng)活你有什么用,還不如當(dāng)初就讓你凍死在街上的好,省得你給我成天家添堵,真真是沒有心肝的東西!”杜氏將一腔怨恨全都發(fā)泄到了碧君的身上。

  碧君見杜氏又動起了氣,嚇的站在那里動都不敢再動一下,她知道自己若再多說一句定然又要招來更惡毒的咒罵。

  杜氏還要責(zé)罵下去,佑君忙勸解母親讓她消消氣,并將手里提著的一只大西瓜在母親面前晃了一晃說:“娘,別跟她這樣的蠢材計(jì)較了,咱們娘倆進(jìn)屋吃西瓜解渴去。”佑君一邊笑著將母親往屋子里拉,一邊對站在廊上的碧君說道:“還不去曬被子去,磨蹭個什么勁啊你,等著挨抽吶!”佑君一邊說一邊朝碧君使了個顏色。

  碧君連忙抱著被子快步走下臺階,朝后院走了進(jìn)去。杜氏回頭望著碧君的背影對兒子恨恨的說道:“你瞅瞅,你瞅瞅,都讓你爹給慣成什么樣子了?!?p>  佑君扶著母親的胳膊一邊往門里進(jìn)一邊笑著說道:“娘,甭生氣,這幾日秋老虎燥熱的厲害,您再跟那蠢東西置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劃算啊?!?p>  聽了兒子的話,杜氏這才稍微的平復(fù)了下心情,一邊進(jìn)屋坐下,一邊不無期待的對兒子說道:“我的兒,你可要給為娘爭口氣,娘的后半輩子可是全都指望你了?!?p>  正準(zhǔn)備去廚房切瓜的佑君,聽了母親的話,忙又回過頭對母親說道:“放心吧,娘,我指定給您爭氣?!?p>  見兒子答應(yīng)的果斷又堅(jiān)決,杜氏這才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杜氏吃了幾牙兒子端過來的西瓜,心里總算是清涼爽快了許多,她擦過臉便躺下歇著了。佑君輕輕的關(guān)上門從母親房里出來,正巧看見碧君從書房里抱著父親的被褥出來晾曬,便一邊走下臺階,一邊輕聲對她說道:“我的被子我自己晾,廚房里有西瓜,記得去吃?!闭f完,沖碧君做了一個鬼臉,然后又快快的閃開了。

  碧君望著他遠(yuǎn)遠(yuǎn)走開的背影,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抱起被子走進(jìn)后院晾曬了起來。

  等曬完被子,碧君聽見母親和哥哥都睡下了,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到大門前,悄悄的將門打開走出去,又從外邊將門輕輕的關(guān)上,然后一溜小跑的朝火車站跑去。

  碧君自然知道,此刻就是自己到了車站里,子聲他們也早都不在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也非要去那里看上一看,用自己的腳親自走一遍子聲今天離開時(shí)走過的路,再在那站臺上站上一站,也算是與子聲做個告別吧。

  如同碧君一路上想像的一樣,午后的張家口火車站空無一人,站臺上只有幾只野狗懶洋洋的趴在那里吐著舌頭。

  雖說都已經(jīng)立了秋,可是張家口的天還是出奇的熱,碧君一路跑到火車站,身上早都被汗水浸透,可是雖然如此,但是碧君的心里卻無比的悲涼,望著空空的站臺,碧君滿是委屈和心酸的大聲叫道:“平哥哥,平哥哥!”

  站臺上除了她的回聲再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響,碧君知道,她的平哥哥真的離開了,而這個美好又快樂的夏季也真的過去了。

  從火車站回來的路上,碧君無比的頹喪,她抬頭望了望遠(yuǎn)處的天空,只見一群鳥兒正揮動著翅膀朝遠(yuǎn)處的天際快樂的飛去,碧君無比羨慕的望著這群自由的鳥兒,心想:我若有一雙會飛的翅膀那該多好,我定然要飛去北平看一看平哥哥。

  從火車站回來,碧君并沒有急著回家,心情低落的她不由自主的又一次來到了小河邊。碧君走到河邊掬起一捧清冽的河水喝了幾口,又撩起河水洗了一把臉,心里立馬涼快了起來。望著眼前嘩嘩流淌的河水,碧君不禁想起當(dāng)日,子聲一邊替自己撈衣服,一邊朝自己撩水嬉鬧的情景,碧君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甜甜的笑容?;叵胫鴥扇水?dāng)日的趣事,碧君心里總算是又歡喜了過來,這時(shí),她好像聽見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乳名,那聲音分明是平哥哥的。碧君連忙帶著驚喜的神色回頭去看,可惜身后除了一片青青的綠草和一朵朵藍(lán)色的小花再無其他。碧君有些失望的收起了笑容,然后起身準(zhǔn)備回去。當(dāng)走到平日里常坐的那塊大青石前時(shí),碧君無意中看見那上邊放著一束扎起來的小藍(lán)花,花的旁邊用綠草的汁液寫著北平兩個大字。碧君本來黯淡下來的目光因?yàn)檫@一束藍(lán)色的花束和這兩個綠色的大字而又重新明亮歡喜起來。碧君知道,這定然是平哥哥臨走時(shí)又來過這里,這花和這字都是平哥哥留給自己的。碧君拿起花嗅了一嗅,又用手細(xì)細(xì)的將那字摸了再摸,心里想像著平哥哥臨走時(shí)在這里扎花又寫字的情景,想著想著,碧君忍了一天的委屈與傷感突然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盡情的噴涌了出來,她趴在那大青石上痛快的大哭了一場。

  哭了好一陣子,碧君才漸漸止住了哭聲,靜靜的坐在那大青石上,抬起一雙哭紅的淚眼癡癡的望著向前流淌的河水,嘴里不停的說著:“北平,我要去北平,我要去北平。。。。。?!?p>  從那時(shí)起,“北平”這兩個字在碧君的心里深深的扎下根來,她立志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北平尋找她心中最可親可敬又可愛的平哥哥。

  那天晚上,碧君在后臺扮戲的時(shí)候,看見父親從外邊神色從容又淡定的走了進(jìn)來,一邊往化妝間走一邊和班子里的人笑著打著招呼,甚至見到腿傷恢復(fù)后重新回來與自己搭戲的那位老伙計(jì),丹鳳表現(xiàn)的很高興,連連說這下總算好了,大家又可以一起好好唱戲了。

  眾人雖說都不知道丹鳳和飛云之間那些最私密的事,但是這些日子在戲院里相處下來,大家也都能看出來這多年不見的二人感情是十分的要好,在戲臺子上也是珠聯(lián)璧合,一對難得的好搭檔,如今一旦分開,眾人心里暗暗猜測丹鳳一定會有些傷感和遺憾。

  誰料,在飛云離開后,丹鳳的表現(xiàn)與平日并沒有什么兩樣,甚至連提都沒提這檔子事情,就好像過去的這三個多月壓根就沒發(fā)生過什么一樣。

  本來那天早晨,戲院里的人都去火車站為飛云一家送行,可是直到火車開動都沒有見到丹鳳一家的身影,這讓戲院里的人都紛紛感嘆丹鳳竟真是看不出來的心硬之人,為了點(diǎn)婦人間的雞毛蒜皮的小事,竟然連二十多年的交情都不顧,送都不來送一送自己的這位老朋友。大家從火車站回來,就已經(jīng)對丹鳳有些看法了,當(dāng)那天晚上丹鳳在后臺依舊談笑風(fēng)生,在前臺依舊明艷照人,絲毫沒有一點(diǎn)離別過后的愁容,這讓大家在背后更加議論紛紛起來。

  眾人的非議,自然也傳進(jìn)了碧君的耳朵里,可是這次她無論如何也辯駁不了這些人,她也心里暗暗有些抱怨父親,為什么早晨面在母親發(fā)難時(shí),就不能硬氣一點(diǎn),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去火車站與師伯他們?nèi)サ纻€別,平白的讓人家說他絕情無義,難道他真的對這一切都不在乎嗎?

  父親的內(nèi)心世界,碧君自然不會明白,而父親從那日后的一些細(xì)微的變化碧君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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