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桑央皇醒了,這對宮里的那些人來說,應(yīng)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然而此刻卻彌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氣氛。
“啪!”藥碗碎了一地。
宮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倒一地,陰鷙的視線在他們當(dāng)中掃過。
桑央皇坐在床榻上,陰沉著臉質(zhì)問:“吾這雙腿當(dāng)真廢了?”
一旁的老巫醫(yī)頭低的不能再低,顫顫巍巍再次重復(fù)道:“國主腿骨已斷…”
“滾!”桑央皇大吼道,“都滾出去!誰再讓吾看見,吾便砍了他的腿!”
眾人紛紛將背脊低得越來越低,隨后陸陸續(xù)續(xù)退了出去,不一會兒,整座寢宮便只剩下桑央皇一人。
戾氣未消,他泄憤般將身上的被子猛地丟在地上,那雙慘不忍睹的腿便暴露在空氣中。
那雙腿包裹著厚厚的紗布,卻因為撕扯過的關(guān)系,大部分都露了出來。
腿上的坑坑洼洼皆是被枯尸怨魂所啃食,如今就算是挪動一步,恐怕都會段成兩截!
他泛紅的眼睛里滿是狠厲之色,慢慢平息下來后,便察覺有哪里不對勁。原本寂靜無聲的寢宮內(nèi),不知何時悄悄響起了一道不屬于人類的聲音。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地上蠕動前行,靜聽之下,發(fā)現(xiàn)還有令他毛骨悚然的“嗤嗤”聲!
桑央皇的眼珠子慢慢挪到地上,漸漸地,凝住了。
一個干癟的枯瘦的老頭,在地上緩慢爬行,老頭身上不時流下的紅色血液證實他是個活人,可是桑央皇知道,他不可能是個活人。
他記得老頭額角上的大坑便是他親自砸下的,一錘斃命,怎可能還活著?
可眼前確確實實就是他的父皇!心底最深的恐懼涌上心頭,桑央皇的臉越來越扭曲,直至老頭爬上他的床榻之時,才驚懼地大喊:“滾!滾開!”
那雙粗糙的手攀上他的脖頸,對桑央皇而言,卻如一條滑膩的毒蛇盤繞,對上那對空洞洞的眼窩時,終于爆發(fā)出來:“啊——”
上空一道紅光劈下,老頭立即煙消云散,連印單膝跪地道:“國主。”
然而,桑央皇卻瞪著那雙眼睛警惕地向四周望去,道:“他還在…他還在!”
連印撿起一張薄薄的紙片人,舉至他跟前,道:“國主,方才便是這個東西做的怪?!?p> 桑央皇定定瞧了一眼,突然一把拍開,大聲叫道:“不對!一定是他!他來了,他來要我的命了!你!你去外面看看,他一定就在外面!”
“快去!”
連印皺起眉,道:“是?!?p> 外面起了風(fēng),將樹影吹得東倒西歪,倒也有幾分鬼魅的感覺。
連印收起鞭子,向四周掃了一眼,沉聲道:“出來!”
他這一聲當(dāng)真是用了十足的威壓,震得兩旁的樹木皆抖了一抖。
安行悠然自樹后走出,彎唇笑道:“夜深了,連印大修士還在這里呢?真是盡責(zé)。”
連印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道:“上次你未與我打,如今再來?!?p> 安行“呵”了一聲,“你讓我來我就來,你以為你是誰?”
“你!”連印沒想到她會如此,“你擅闖國主寢宮,殺一百次都不多!”
安行向后退了幾步,道:“你廢話真多。”
見她要逃,連印提步便追。
當(dāng)在地牢假山外停下時,連印微微停頓了一下,他知道她這是故意帶他來的,在宮殿內(nèi)繞了幾圈最后卻停在這里,任誰也知道不對。
然而,他還是走了進(jìn)去,地牢外燈火通明,地牢內(nèi)卻黑漆一團(tuán)。
腳踩在地上“吧嗒”作響,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盡頭,便是上次他來過的祭壇。
“你怎么在這?”連印緊緊盯著祭壇上的人。
那人緩緩回頭,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里頭的勝券在握讓連印極是不安,然而他此刻也明白,他如何也出不去了。桑央皇,他保不了了?!?p> 安行立在外面久久不動,良久,才用力推開擋在她前面的那扇大門。
門“哐當(dāng)”一聲,聲音極大,入眼便見一身狼狽的桑央皇正匍匐在地上。
腿上的劇痛令他白了臉色,見他抬頭,安行才走過去慢慢蹲下。
一把鋒利的匕首從袖口滑下,安行緩緩道:“你說,我要不要砍下你的腿骨,做成一支簪子?”
桑央皇沙啞著嗓子,喊道:“你敢!”
“不對?!卑残兴剖菦]有聽見,自顧自道,“你這腿骨,現(xiàn)在恐怕也做不出簪子了吧?”
這句話又令桑央皇白了臉色,倒叫人不知道他是想做成簪子還是不想。
匕首在安行手上打了個轉(zhuǎn)兒,下一瞬,便切下他的一根手指。
“啊——”
桑央皇哆嗦著身體,向外爬去:“來,來人!”
被人一腳踹翻,他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便聽安行道:“干脆給你個痛快吧?!?p> 隨著他張得極大的眼睛,手起刀落,染紅了這片漆黑的夜。
……
風(fēng)依舊徐徐吹著,云梧夜里如舊,安行在漆黑的街道上緩步走著。發(fā)絲被風(fēng)吹在臉上,有些癢,她抬手撫開,卻發(fā)現(xiàn)手里還握著那把沾著鮮血的匕首。
將它丟至草叢里,再抬頭時,卻發(fā)現(xiàn)前方黝黑的街道上,站著一個人。
她警惕地瞇了瞇眼睛,隨著那抹影子而來,終是松懈下來。
金銘站在她面前,彎腰打量了一下,抬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珠,道:“怎么了?”
安行忍住想要鉆進(jìn)他懷里的沖動,道:“有點累?!?p> 見他背對蹲下,安行疲憊地眨眨眼,疑惑道:“你干嘛?”
“上次想背你,你不肯,”聲音被風(fēng)吹的悠揚(yáng),“如今你可要我背?”
上次?安行可不記得是哪次了,擰眉片刻,終是圈上他的脖子。
金銘走的很穩(wěn),安行這才確定自己其實不重的,幸好她不重。每次都是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著,如今倒是可以反過來了,安行如此胡思亂想著。
眼皮越來越重,她撐著最后的意識,道:“金銘?!?p> “嗯。”
“等會兒到了記得叫我,我先在你這靠一會兒,一小會兒便好。”聲音溫溫,睡意濃濃。
“好。”金銘道,“多久都行?!?p> 安行再也堅持不了,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