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志在去寒云山的路上對姚之謙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他并不在乎多一個李璀知道這一切,他也沒有任何退路可以選擇??墒抢铊型靖牡廊チ酥楹煼?,回來以后對此事絕口不提,叔侄二人安安靜靜的用過晚飯,然后李璀像往常一樣道別準備過去姚府。李志準備了一堆應付的方法,忽然一下子空了,毫無用武之地,像一拳打到棉花里一樣,綿軟無力,心里異常煩躁!
“你今天去珠簾坊了,聽說在大街上還出了意外?”臨出門時李志裝作不經意間的問道。
“沒事,就是馬兒受驚,摔了一下,并不妨事。去珠簾坊也是因為思思,楚成姑娘一直替她護胎,我去取藥而已?!?p> “我以為你是受了什么蠱惑呢,那樣冒冒失失的去珠簾坊!思思快生產了,那種地方還是少去吧?!?p> 李璀應諾,隨后一直出門打馬而去。李志站在廊下眼神復雜地看著侄子遠去的背影,李璀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什么事情能讓他一個大家公子在鬧市之中那樣失態(tài)?楚成看樣子肯定是方家的漏網之魚了,很有可能是當年那個年幼的二小姐,不管怎樣這個珠簾坊是不能再留了。
李璀急著離去,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他離開以后,他的這位滿口仗義江湖行的二叔交代完雒管家事情后居然進了皇宮。
第二天宮中直接下旨,由刑部胡宏立親自帶人團團圍住了珠簾坊,理由很簡單,妖女以聲色為誘餌,接觸帝城的各達官貴人,企圖替西北藩王李貞謀奪天下。
楚成冷靜以待,下令不許任何人反抗:“大魚終于浮出水面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許人物?”為方便日后應對,楚成命梁安偷偷躲進了密道,胡宏立發(fā)現(xiàn)少了梁安,還特地著人請了工匠高手工部侍郎曹德坤翻尋了半日,不過最后還是放棄。胡宏立只好先行帶著珠簾坊上上下下離開。梁安在梁上的密道只能看著楚姐姐等漸行漸遠。而此事也成了梁安這輩子最為痛苦和后悔的事情。
曹德坤為官數(shù)十載,恐怕也沒有聽說過將密道機關建在房梁內的奇聞吧。
胡宏立和曹德坤離開后梁安立馬趕往帝州府,還沒到帝州府就遠遠看見胡宏立帶人進了帝州府,不多久董云在一群刑部侍衛(wèi)的簇擁下走了出來。梁安暗呼一聲不好:連董云姐姐都遭殃及池魚,那可是皇上親自封的正二品京官,隴西郡王的親妹妹,要知道胡宏立的三品尚書還在她之下啊。不過看樣子胡宏立對董云還算客氣,董云有雖遠在隴西的但畢竟是郡王的哥哥撐腰,暫時應該不妨事??墒茄巯鲁山憬闵硐萼蜞?,董云姐姐也沒法出面,怎么辦呢?
梁安這個時候才充分展現(xiàn)了世家弟子的風范,思謀周全,冷靜獨立。既然李志把事情鬧到了皇宮,那當初楚成姐姐一家的不幸恐怕還是從宮墻而起。
他先找到碧湖北岸的秦曉音母子尋個安身聯(lián)絡之所,然后又修書兩封分別寄給隴西郡王董克和西北藩王李貞之妹李茂,最后收拾妥當之后天擦黑才來到姚府告訴姚思思和李璀。
姚思思聽說立馬帶著他來求自己的父親。姚之謙剛從宮里回來,還沒有來得及換上便服,聽說后疑惑道:“宮里的人怎么突然想起對付一個青樓女子?”
“楚姐姐的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也有可能平時得罪了什么達官貴人,現(xiàn)在來公報私仇了?!绷喊渤圆粶室灰牙钬懡淮鰜?,便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搪塞。
“就算是個達官貴人,也不能直接動搖宮里的人,胡宏立是誰,那是皇上的刑部!”姚之謙顯然不好唬弄。
“那個刑部現(xiàn)在還是皇上的么?”梁安揶揄到,“再說不動用宮里的,難道讓帝州府的董姐姐來么?”
“此話不可亂說!”姚之謙立馬厲聲喝止。
“我可能知道是誰?”一直冷眼旁觀的李璀忽然悠悠冒出一句,“梁安你跟我來?!闭f著帶著梁安離開,也不管留在書房里錯愕的兩父女。
姚思思兩眼冒火,一看她父親對自己搖搖頭,一時摸不準只好不去追著李璀。
梁安走后,姚之謙關上門一把拉過女兒:“這個楚成到底什么來頭,要胡宏立親自去拿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要說他們和朝廷有關系的人就只有董云了,當然如果被皇上看上的梁安也算的話,就多一個!”
“沒那么簡單,我一天都在宮里,隱隱約約聽說李貞有什么事兒,這個楚成吃的是江湖飯,又那么出風頭,說不定兩者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而且梁安能逃出來,就說明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和梁安關系不大;董云嘛,他哥哥手握隴西兵權,皇上輕易不敢動她。”姚之謙摸著胡須站到窗戶跟前,“可是皇上這個時候不敢動董克又怎么敢動李貞,皇上還指望李貞和董克手里的兵權壓制揚復呢?”
“原來父親知道”?姚思思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爹?!安贿^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的話,難道胡宏立假傳了圣旨,卻只去對付一個青樓女子?這也太小題大做、匪夷所思了吧!”
姚之謙擺擺手:“哼,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完頓了頓,“這個胡宏立既是皇上的刑部,也是揚復的干兒子,揚復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日夜伴君,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那十有八九是揚復假傳圣旨,欲先下手為強??磥砗炅⒌哪繕说拇_不是這個楚成?”
“那是誰?”姚思思嘴巴很快,腦子卻永遠跟不上。
姚之謙無奈看一眼自己的女兒:“除了李貞還有誰?”
姚思思撇撇嘴:“要定李貞的罪,他揚復手里得有多大的罪證,而且關鍵是李璀怎么知道的,他可不是你們朝廷的人,他之前可是一個放蕩的大少爺!?”
姚之謙一直覺得自己的女兒頭腦簡單,現(xiàn)在一下子卻被女兒問的無言以對,在這句話面前,剛剛的推理顯然狗屁不通了。
李璀到底知道什么?這個楚成和李璀關系顯然不一般?西北藩王和江湖名門李家又有什么關系?這時候縱是姚之謙一時也難以判斷了。
姚思思在成功將他爹繞進圈子之后跪安出去陪她母親去了。剩下姚之謙一個人在書房坐著發(fā)呆。
剛剛姚思思一直打斷他的思緒,讓他忽略了一點,就是李家和楚成之間的關系。楚成對姚思思可謂無微不至,這兩天李璀行動又如此詭異,李璀對楚成的事兒看來可不是一般的上心,若說是男女私情,又總是覺得兩人沒那么親密,可是一個青樓藝妓做到這份上也不是常理可推測的了??磥磉@事兒和他李家脫不了關系!姚之謙越想越明白,恐怕李貞才是這件案子里的次要目標!可是這個楚成到底是什么來頭?。?p> 想到這兒姚之謙若有所思地向著李璀和梁安消失的方向:李璀要是有這般城府,自己當初倒真是看走眼了!
本來姚之謙的推理破案能力在朝野中放眼望去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自從方園慘案后,深得圣心,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方園的案子到底有沒有破案。當年他雖覺得案件其中有蹊蹺,可是再往下查時阻力重重,最后不得不以江湖仇殺結案,自己也從刑部尚書的職位上退了下來,黃上感念他剛正智慧才另外判了現(xiàn)在的通關文職給他。如今再發(fā)生這些事情,他很快聯(lián)想到了當年的慘案:“難道這個楚成不是楚成?”
姚之謙囑咐下人幾句之后轉身大步走出書房,并囑咐下人備馬,當然他沒有看見躲在暗處的李璀和梁安。
“楚姐姐嘴里的璀哥哥果然聰明,這樣省的我們猜來猜去了!”梁安向著悵然若失的李璀微一抱拳,翻身飛出姚府。而李璀也跟蹤他岳父大人消失在夜色里。
梁安回到秦曉音母子的小院時已是深夜,秦曉音見他回來,連忙迎上來:“怎么樣了,打聽到什么沒有?”
梁安低著頭:“看來李志早就和大太監(jiān)揚復有勾結了,當年方園的慘案恐怕都和揚復脫不了關系?”
“揚復?”秦曉音愣住了!
“秦姨也知道揚復?”梁安見她神色異常,一個貧窮村婦,居然對遠在皇城的的皇上的近身大太監(jiān)的名字如此驚訝,似乎有點違背情理。
“沒有,只是這江湖仇殺如果攪進了皇城是非那談何容易。哎~我先去睡了,爐子上有熱水,你也早點洗洗睡吧?!鼻貢砸羯裆杆倩謴驼#M了內室,走過門邊的時候差點失手打翻爐子上的熱水。
梁安翻來覆去睡不著,心心念念想著他的楚姐姐在大牢里到底會受怎樣的折磨,心煩意亂只能臨窗而立耗磨時間。
身在大牢的楚成第一天卻沒有任何人來審問,胡宏立只是把她投進了大牢,然后也不管她,還都是好吃好喝招待著,下午還親自來打招呼:“委屈姑娘待兩天了,住的條件是差了點,不過我已命人細細打掃過了,還是很干凈的!”
楚成不置可否,只能點頭微笑致謝:這個胡宏立賣什么關子,只可惜宮里沒有熟悉的人,這一時半會兒還真猜不透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到晚上,很意外的,董云也被帶了進來,胡宏立親自跟在后面:“委屈兩位姑娘了,還請擔待!”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哈腰的出去了,還利落的關上了牢門才走。
“看來是我連累了你!”楚成看著董云無奈的搖搖頭,坐到角落里。
董云大嘆口氣,癱坐到棉被上不語,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胡宏立說抓你的名義是和西北藩王李貞圖謀不軌?”
楚成冷笑道:“李貞長什么樣子我都不記得了,只是曾經和順娘游歷時救過他妹妹李茂一次,后來偶有幾次書信來往,自從我進了帝城之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了?!?p> “絕對不是因為朝廷之事,若真是這樣我們現(xiàn)在應該是在御前,而不是在這幽暗陰森的大牢里了?!?p> “恩?!背牲c點頭,心里隱隱覺得和李志似乎脫不了干系,卻又實在想不出朝堂之上究竟有什么故人。
“胡宏立抓人肯定不是皇上下旨。敢假傳圣旨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揚復。揚復為人傲慢,狼子野心,皇上一直想借各藩王之手打壓宦官,揚復只是借這個由頭先下手為強,定李貞的罪,順便潑我哥哥一盆臟水罷了。”
“不通,揚復的目標若是西北藩王,那他應該找一個和李貞走得近的朝廷之人做替死鬼,我只是一略有薄名的青樓藝妓,在旁人看來未免也太過牽強。恐怕要置我于死地的除了李志不會有別人。昨天李璀風風火火從姚府出門,本是向李府方向,中途卻又轉道去了珠簾坊,這種種異常,李志肯定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恐怕已經弄清楚我是方家小姐還是方家丫頭了,所以才急著要把珠簾坊一網打盡。但是以他的能力還不足以明面上和我現(xiàn)在的珠簾坊相抗衡,這個時候肯借力于他的人恐怕才是當年滅我方家滿門的真正仇人?!?p> “你的意思是揚復和李志的關系不尋常,而揚復才是這一切幕后的主使,他們現(xiàn)在是殺你一個措手不及?”
“是不是揚復我不知道,但是這樣的話就能解釋我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了?!?p> “一般的江湖仇殺不至于滅門那么嚴重,只有朝廷為政者才會斬草除根?”董云才明白過來,原來楚成一直以來的疑惑都是針對朝廷,“可是你父親并不是朝廷中人啊!”
楚成看了她一眼,又轉眼看向頭上的燈火:“我也不知道,父親只是為當年役癥效過力而已?!?p> 胡宏立把這兩個武功高強的奇女子關在地下室,這樣兩人逃出去的幾率就幾乎為零了:“這個胡宏立做事倒是十分謹慎!”
董云看看一時無計可施,遂開始向楚成閑扯揚復和胡宏立的過往:“他雖是揚復的干兒子,可是這幾年似乎和揚復有點疏遠了,揚復曾許諾他刑部尚書,后來卻被皇上當面否決了,而且還派他去刺州那種地方做五品巡撫。揚復一方面覺得皇上故意打自己的臉,每每想到胡宏立就想到那次被羞辱的樣子;一方面也覺得胡宏立沒有重用的希望,所以這幾年都對他愛理不理。去年皇上感他辛苦,才調任回京,而且在他回京之前先罰了揚復半年俸祿。”董云一口氣說完倒有點口渴了,環(huán)視一周,沒想到居然真的有茶壺。
楚成替她倒上一杯水:“皇上是故意離間他們的關系,胡宏立能為我們所用么?”不過她現(xiàn)在沒空去贊嘆皇上韜光養(yǎng)晦的決心和毅力,她現(xiàn)在只想弄清楚當年方園到底是如何惹上了這滅門之禍,畢竟只有一步之遙了!
“要是他夠聰明的話,一個西北藩王和一個隴西郡王對陣揚復他不會不知道這是什么份量”,董云頓一頓,臉上少有的嚴肅起來,“只可惜我單族天下早已內憂宦官,外懼藩王,皇上一心想重振單族輝煌,可是畢竟腐朽已深,依我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要是有機會,幫我查一查李志和那個揚復的關系。還有,你記不記得當初我讓你偷帶出一封蔡先生手書?”
“記得,怎么了?那是你……?”董云疑惑地看著楚成。
楚成微微一點頭:“是我父親!”
“怪不得!”董云用力一抱拳,“放心吧,我一定給你查個水落石出?!边@兩個風格迥異的女子再次一起面對生死,楚成忽然有一點恍惚,老天爺奪走了她的姐姐,卻給她一個明伐決斷、真心以待的妹妹!想到這,忽然覺得人生苦痛大抵不過如此,可是還有人真心結交,那總歸還是幸福的吧!
董云沒她那么多彎彎的心思,看一眼周圍:“他只準備了一床被子,我是郡王的親妹妹,看來他沒打算留我在這兒過夜。楊復都不見得知道我來過,看來胡宏立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楚成微微一笑:“借力李志的那個人肯定要來看看我這個方家二小姐的,他最遲不過明天肯定要來了,到時候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揚復了”。雖然這么說,但是兩個人都明白,除了那個狼子野心的揚復,誰還會這么明目張膽!
董云無奈嘆口氣,兩人良久不語,只等胡宏立來開門。果然不一會兒牢門又被打開了,胡宏立客客氣氣的站在門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董云盡管想看著楚成護著楚成,可是她也知道,出去才能做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