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下午六點半,天空像染色板上幾更加深的暗灰色,讓人說不上歡喜。
冷冽得想吃人的妖風(fēng)終于停歇了,標兵似的路燈帶著唯一的暖意,將所有正要前往餐廳吃晚飯的學(xué)生們的影子,拖了出來。
一掀開餐廳門口那厚重的、被擦有油膩指印的冬季門簾,食物的香味兒撲鼻而來,全身沾上的濕意和冷意都被暖氣驅(qū)趕得轟然瓦解。
瞬時,有許多學(xué)生都如突發(fā)的飛箭,猛地朝離空調(diào)最近的那幾排座位狂奔:
“老大,這兒——”
王戈一屁股坐在了那排既離空調(diào)近,又離門口遠的黃金位置。他一條腿直直地抬到了長凳上,逼得那些比他落后了幾步的同學(xué)們急急剎車,呆愣了。
但是,這些人當中,不包括任芮。
幾乎和王戈的速度同時,任芮順勢霸占了這排對面的座位,她的嘴角揚了揚,甜甜地朝比她還慢了一秒,剩余的兩個女孩子說:
“抱歉啊,這兒有人了?!?p> 兩個女孩子甩著馬尾,表情不是很好地走開。
“誰讓你坐這兒的?”王戈瞥見剛進來餐廳,正往自己這邊走的位垚后,別開視線,抽空看向任芮。
“實力?!比诬峭铝送律囝^。
之后,她隨意地掃了眼王戈身后,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了和位垚同時到達,但被位垚擋住了的丁嚀。
“今天下午到的?”任芮拉著丁嚀,坐到了自己的左手邊。
“嗯嗯?!倍撐⑿χ鴳?yīng)道。
“老大,你怎么會和學(xué)霸一起來餐廳?。俊蓖醺旰闷娴乜粗约河沂诌叺奈粓?。
聽到這個問題,丁嚀的眼睫毛顫了顫。
倒是任芮,為王戈的傻瓜問話翻了個白眼。
“餓了。”位垚似是很忙,沒理他們,徑直起身,去窗口打飯。
“學(xué)霸,聽說你生病了,”王戈摸了摸他那閃閃發(fā)光的頭頂,“現(xiàn)在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倍撏瑯踊匾晕⑿?。
“行了行了,先打飯吧?!比诬窃俅卫隙?,起身,撇下王戈,朝常去的賣飯窗口走去。
剛進來時,餐廳里人頭攢動,聲音嘈雜,整個氛圍如打折減價的菜市場?,F(xiàn)在,每個窗口都排滿了直到門口的長隊。所有的學(xué)生都拿著飯卡,和旁人談笑打鬧間,時不時地踮腳,瞄一眼前方,看是不是快輪到自己了。如果遇見了插隊的人,也無需多說,后方投射的數(shù)雙冷眼,足以令那人脊背發(fā)涼,倉皇逃跑。
雖然依舊喧囂,但那井然有序的狀況下,涌出的煙火氣兒,是后來的丁嚀,可憶而不可追的安穩(wěn)。
每個窗口的頂頭,都掛了塊招牌,寫著自家要賣的菜品,還附有加了美食濾鏡的美圖,以吸引路過的、不知吃什么的學(xué)生們。
“阿姨,給我多舀點肉——”
玻璃里面的大媽穿著身兒白綠色的廚師服兼員工服,戴著口罩和塑料手套。突然,她手腕一動,大勺揮舞,那位同學(xué)的碗里又多了幾塊肥美的鮮肉。
“謝謝阿姨。”
那位同學(xué)端著滿足且量多的飯食轉(zhuǎn)彎折返,隊伍里的其他同學(xué)紛紛側(cè)目,吞咽口水,眸光里的艷羨無處遮擋。
小籠包的窗口。
“那個,”任芮背離前面的等餐人,與后方的丁嚀面對面,她摩挲著耳垂,“我,我碰到那誰了。”
“那……誰啊?”好久沒見她這副支吾的樣子了,丁嚀覺得十分好笑,她也確實笑了出來。
任芮跺了跺腳,氣憤道:“哎呀,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就……”三而竭,“沒什么?!?p> 之后,她就默默地轉(zhuǎn)身,一臉平靜地跟著前方挪動的隊伍。
丁嚀也緊跟上去,補了空當。
“阿姨,請給我個盤子?!?p> “你看到白費了?”雖是疑問,但丁嚀很肯定。能讓她露出這愁苦的模樣,不出幾個人:她爸媽,考試,以及白費。
想要在學(xué)校見到任芮的父母,簡直比登天還難,就連班主任的“黃金罰令”都未必能辦到。至于考試,這種天下大白的事情,還用不著她此時才驚訝。那,排除了兩個,可不就剩白費了嘛。
果然,某人像見鬼般,驚訝地瞪著自己。
“我昨天和你說過,只是你不信?!倍摻器锏亍拔绷藘陕暋?p> “喂,你們還買不買飯?。俊?p> 聽到后面的催促,兩人才發(fā)現(xiàn),前面的人又挪動了一大步。
丁嚀趕緊推著任芮往前走了走,補位。
之后,她又朝后方的女同學(xué)說了句:“抱歉?!?p> “都怪你,”任芮拍掉丁嚀的小手,又轉(zhuǎn)回來,郁悶道:“烏鴉嘴!”
“任小芮,”丁嚀一邊瞄前方,一邊試圖和這人講道理,“是我之前偶然看到他的,又不是我猜測和預(yù)言的,你不能這么污蔑我。”
“走。”前面的人又少了幾個。
“你說我怎么這么倒霉啊,”任芮煩躁得皺了眉頭,“以后碰到我該怎么辦呢?”
“好啦,學(xué)校這么多人,哪有這么巧???”前面只剩一個人了,“到我們了,先買豆沙包?!?p> 然而,有些時候,事情是真的巧,有些人,的確不經(jīng)念叨。
一刻后,端著新出籠的兩盤豆沙包的兩人,盯著不遠處,那個和位垚、王戈坐一起的男生時,頓時體會到了打臉的滋味兒。
任芮反應(yīng)過來后,立馬環(huán)視了一圈餐廳,她想重新找個位置坐。但,很遺憾,都是滿座。
“行了,總要面對的,”丁嚀用胳膊肘碰了碰任芮,下巴指向那三人,溫聲道:“何況,我們已經(jīng)引起注意了?!?p> 任芮望過去,發(fā)現(xiàn)王戈正傻傻地朝她們揮手,位垚也面無表情地看向這邊,而她倆的談?wù)撊宋?,正低著頭大快朵頤!
“如果現(xiàn)在逃,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丁嚀的嘴角勾了個好看的弧度,“你可想好哦。”
“你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幸災(zāi)樂禍?”任芮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字一句。
“不能。”
丁嚀說完了這兩個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想法。
“哼,沒人性!”任芮罵道。
“王戈很喜歡聽故事,”丁嚀淡淡地瞥了眼某人,“你覺得呢?”
“你敢?!”任芮剛剛只是生氣,但現(xiàn)在,丁嚀保證,她想把自己抽皮拔筋。
不過,她還真不怕。前幾次,某人可是恐嚇威脅了自己好幾回,現(xiàn)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不討點利息,怎么說得過去?
嗯,說不過去,簡直天理難容。
丁嚀率先朝那排走過去,還不忘給任芮丟下一句話,“試試不就知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