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骷琚在虛空深淵,獨來獨往,也就與荒鵲交情深厚些。十方神之中,他的資歷最淺。后來一些事的發(fā)生,更讓他遠(yuǎn)離了十方神之列。在虛空深淵也只守著他的一畝二分之地。
虛空深淵,荒古諸神隕落的最后之地,形成于億萬年前,歷經(jīng)無盡歲月變遷。
如今的虛空深淵除了那片一成不變的猩紅天空,早已是一片嶄新的大地。以都廣之野為中心地帶,向南有無妄、浮禺、辛陸、三山相連起伏,向北是灰?;哪吐蠢锷郑晕鞫ナ撬榛暄露?,東方則是一望無際的無盡海域。
而十方神所庇護的荒古遺族,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恣意而灑脫的存在在如今末法時代的最后一片凈土上。
究根到底,荒古遺族其實并非純粹的信仰而生的神明,幾乎都是曾經(jīng)隕落的荒古諸神遺留下來的信仰之力而誕生的神明。
十方神之中大多都確信這些荒古遺族是“火種”一樣的存在,總流傳著“當(dāng)火種燃起燎原之勢,忘川河必會重新流淌”的傳說。
可是,這“火種”究竟是會越燃越烈,還是會逐漸燃盡,尚未可知。
大荒時代以后,人類步入新紀(jì)元。忘川使行走世間,送走一茬又一茬的亡靈。這批“火種”始終無聲無息。以至于庇護者散漫隨意起來。
骷琚屬于這類,所以常與荒鵲插科打諢,狼狽為奸,更是“蹂躪”了不少荒古遺族。直到他發(fā)現(xiàn)荒鵲從小打小鬧變成獵殺者。他震驚之余,勸阻無果后直接離開了虛空深淵。
至那以后,他與荒鵲就生疏許多,幾乎鮮少往來。再后來,被伱伱無意拾到的逆翎,欠下一個諾言。他更是鮮少留在虛空深淵了。
今時今日,骷琚重新被命令召回這片土地,時逾五百年,他早已褪去散漫隨意,端正了他身為十方神的職責(zé)。
然而當(dāng)他剛踏入虛空深淵,就撞上這么一位不諳世事的荒古遺族,他實在心情不悅。
“反正荒鵲大人同意了,何來擅自離開!”祝星拍拍身上灰塵,雙眸盈水,滿臉無辜。
“洚鷙一族的幼崽,汝擅自離開虛空深淵之緣由,是何?”骷琚無視她裝傻賣乖的態(tài)度,直言相向。
“吾名祝星,吾已三百歲零一歲了,才不是幼崽!”祝星直蹦跳腳,她最討厭被稱為幼崽了。洚鷙一族三百歲成年,她明明已經(jīng)成年,卻仍然時常被稱為幼崽。熟悉的打趣,這陌生的怎么也取笑她,她不樂意!
“呵,”骷琚冷睨她一眼,多少年了,他再也沒有見過幼崽了。洚鷙一族,那位神明后裔,果然不凡。他側(cè)身遙望著前方,目光悠遠(yuǎn)而綿長。那是一片一眼望不盡的寸草不生的灰色荒漠,與猩紅的無垠天空相交,灰與紅交界的地方仿佛一條濃墨潑灑的天河,形成一幅極致而晦暗的畫面。他突然收回視線,再次問道,“汝離開虛空深淵,卻狼狽而歸,遇何事?”
“哼,”祝星輕哼一聲,似乎不愿提及,她蹲下身來,仔細(xì)打量著骷琚,“汝之原形,分外玲瓏?!彼f著不自覺想伸手去撫摸那一身毫無雜色干凈雪白的翎羽,卻猝不妨又停住,她想起剛見面那可怕的黑色火焰,趕忙把手背到身后。然后又站起身,撇撇嘴,“吾只出去轉(zhuǎn)了一圈,懲戒就不用了吧!”
“汝與荒鵲所約是否關(guān)乎山神?”骷琚凝視著她,語氣篤定。
“哪有!吾從來不吃山神!”祝星聽到“山神”二字,頗有些心虛,嘴里念叨出發(fā)誓般的言語,閃爍不定的雙眼卻早已讓她不打自招。
骷琚冷嗤,不再追究根底,只說了一句,“回吧!禁汝三百年不得離開都廣之野?!?p> “嗯?啊,”祝星呆楞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三百年!也太久了,剛要反駁,就見那雪鸮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巨大的九頭鳥身,黑色火焰纏繞其身。她滿眼驚懼,臉色瞬間煞白,直接跌倒在地上,轉(zhuǎn)眼間化為一只褐色狐貂,七條尾巴蓋住頭,作小伏低。
骷琚睥睨著腳下顫抖的小身影,心中好笑。他以為多大的膽子,原來也不過如此。卻不知,驚駭鳥真身,足以碾滅一切的存在,眾所周知,因此,皆懼之。
這方骷琚端著神威,卻不知忘川冥府,伱伱正大發(fā)脾氣。
北方所有忘川使匯聚一堂,北方殿內(nèi)氣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一百零八個亡魂,誰來解釋解釋,去了何處?”伱伱摔落一地忘川薄,面無表情看著堂下筆直如松的六人,赤金的雙眸里隱約乍現(xiàn)狂風(fēng)暴雨般的晦暗深沉。
堂下久久無人回應(yīng),個個噤若寒蟬。偌大的北方殿內(nèi),穿堂風(fēng)過,陰冷至極。
“一個兩個都啞巴了嗎?還是想回爐重造?”伱伱屈起的食指和中指連連敲著桌面,頗為咬牙切齒的說。
“Boss……,下屬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終于有人上前一步,細(xì)碎劉海下一雙淺棕的桃花眼,長身如玉,頜首作揖。
“說!”伱伱冷漠的盯著他,“離長星,你這拐彎抹角的性子,說了多少遍,改正!改正!再有不分適宜的吞吐,你知道后果的!”她尾音上挑,幾分殘忍的狠辣在其中。
“Boss,”離長星苦惱一笑,觸及上方伱伱冰冷的目光,立即正色道,“一百零八個亡魂并非同時失蹤,只在朔月,而且失蹤地點集中分布在四方交接的地方。”
“所以呢,”伱伱對這些浮于表面的結(jié)論不感興趣,她要得是最終結(jié)論。她轉(zhuǎn)眸看向許恪,從踏入北方殿內(nèi),就一直不在狀態(tài),似乎有些魂不守舍?!霸S恪,你說呢?”她問。
“……伱伱大人,”許恪雙眼迷離,面色略有蒼白,他木吶的喚了一聲,然后開始有些自言自語,“我今早……好像睡過頭了,我……怎么會睡過頭呢?鬧鐘……鬧鐘好像沒響……”
伱伱微微蹙眉,許恪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像極了離魂太久時的狀態(tài)。身為忘川使有時會需要離魂,但也絕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罢l借了你的魂!”她猛然驚起,眉蹙似連綿山巒,目光如炬,直指許恪眼眸深處,“荒鵲,你當(dāng)真是放肆!”她怒極反笑,語氣卻冰冷如寒川。
然后徑直走到許恪面前,腳下無影腳般一腳把許恪踢出北方殿,“外面好好反省反省,說好的與荒鵲只有幾面之緣呢?呵,自食其果,該!”她冷笑連連,轉(zhuǎn)身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