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林間突然起了一層薄霧。
柳石庭皺了皺眉,站起身朝著四周望了望。
只是蒼茫之間,除了密密麻麻的鰥夫竹外,其他什么都沒有。
“來了。”
柳石庭輕輕呼了一口氣,臉上竟然有幾分凝重。
“這么多?”
這時候,師炎也覺察到不對勁,見到四周腐葉中時不時閃出一兩道幽光,不禁也皺了皺眉。
本來出城獵妖只不過想要提升邪劍宗那幾個家伙的實力,誰知道一下竄出來那么多青木奎狼。
若他與柳石庭出手,眼前奎狼哪怕再多上一倍,那也不在話下。
不過這樣一來,也就違了歷練的本意了。
但倘若他們袖手旁觀,百來只青木奎狼一擁而上,恐怕他們幾個還不夠塞牙縫的。
見柳石庭神情猶豫,似乎也在為此煩惱,師炎眼珠子一轉(zhuǎn),嘿嘿一笑。
“柳石庭,我有個法子你要不要聽一下?”
聽到師炎這么說,柳石庭還沒開口,厚顏先打了個哆嗦,拉著吳遲和鼻涕泡往柳石庭身后縮去。
姜寇見到四面八方圍上來的奎狼數(shù)不勝數(shù),稍稍失神了一會兒。
等他回過神來,只見厚顏他們一個個都躲在了柳石庭身后,便是昏迷之中的瘸子都被拖了過去。
他起初有些不解,但迷糊中記起了剛才師炎說過的話,哇地一聲怪叫,一個蹦跶,便擠到了厚顏和鼻涕泡中間。
“師炎,不會又是險招吧?”
柳石庭輕聲試探,言語之中已有幾分不滿。
雖說之前是靠著師炎的法子,才讓眾人虎口脫險,但那次實在是情勢危急逼不得已。
可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并非生死,只是有無利益可圖。
有些好處哪怕是沒得到,那也算不上是虧了,讓吳家雙圣子白走一遭,也好過命喪當場身死道消。
聽言,師炎翻了個白眼,故作失落地嘆了口氣,緩緩朝著他們走過去。
走到姜寇身邊,他一只手搭在姜寇肩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一身的粗衣麻布,緩聲說道:
“柳石庭,你害怕被人惦記,難不成我就不怕?至少你還享受過十來年金枝玉葉的日子,我可是至今連錦衣玉食都還沒混上,比姜少爺都還要差上一大截呢,肯定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
柳石庭神色雖說有了幾分緩和,但眼神還是有幾分不信。
師炎坦克攤手,咬著嘴唇似乎還有些話要說,不過最后只是撫掌一拍,無奈地站遠了幾尺,與柳石庭遙遙相對。
“說那些廢話肯定說服不了你,那好,我就先將我的計劃說一遍,你要覺得不行,這兒的青木奎狼交給我,一炷香之內(nèi),定叫它們無一活口,行不行?”
柳石庭點了點頭。
“你說?!?p> 對上這么一個榆木腦袋,師炎也是毫無辦法。
手一揮,一柄斷刃飛出,在他們周圍地面劃出一個圈,唯有他與柳石庭恰好踩在圈外。
“你我各守一方,先讓那些狼崽子不妄動,而后每次放一只進來,與他們幾個中的一個單挑,挑贏了,不但安然無恙,還能帶一只奎狼離開這兒,輸了,那就得把命留在這兒了。”
柳石庭稍一沉吟,點了點頭。
“可行?!?p> 說罷,望向東南方向那頭身子比其他奎狼要大上一圈的頭狼,手中昊天錘忽現(xiàn)。
厚顏雖說也聽明白了師炎的話,但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本就是來獵妖的,與青木奎狼已是生死相向,又如何能讓它們不妄動,而且還乖乖地每次進來單挑?
不過,片刻之后,它便想通了。
只見柳石庭身形一閃,已落在頭狼身前。
頭狼見有人突然出現(xiàn)在身前,就有些隱隱不安。
它乃是族中異數(shù),原本瘦弱多病,乃是族中用來誘敵的棄子。
一次偶然機會,吞了顆不知名的果子,竟一舉突破初陽三品,甚至隱隱摸到了中三品的門檻,從螻蟻躍升成族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之后它殺了族中老狼王,成了新的首領(lǐng),許是受壓迫太久,成王之后,它帶著歸附它的奎狼四處殺戮。
不服的,殺!
不歸附的,殺!
異族,殺;
短短十數(shù)年,整個落鶩山便只剩下青木奎狼一族。
其他妖獸要么死在它們手里,要么早就逃之夭夭。
以前奎狼出動,最多三五成群,而如今,往往便是三五百一哄而上。
這期間也有不少道師前來獵殺它們,境界高的自然看不上它們,但那些境界低的,卻一個個心比天高。
它還記得來獵殺它們的道師中,最厲害的怕是個才踏入萬象境的家伙。
當時見到它帶著實十幾只奎狼出現(xiàn)的時候,依舊是談笑風生毫不在意。
直到他見到漫山遍野幽綠的眼瞳。
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什么都好,只是在臨死之時慘叫聲聽著有些聒噪。
這一次,族中探聽消息的奎狼回報,說落鶩山來了幾個小孩子。
本以為又有機會打牙祭,但如今看來,似乎有些棘手。
見到少年行如鬼魅,突然落在它身前,只是死死盯著它,卻一言不發(fā)時,它便知道事情有些不簡單了。
果不其然,當少年舉起手中不起眼的錘子時,威勢頓起。
仿佛一座大山從天而降,落在它們每一個人的肩頭。
竹林中的奎狼一個個被壓趴在地,瑟瑟發(fā)抖,只有它強撐著身子,趔趔趄趄,但總算沒癱倒下去。
它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喉嚨里低吼聲不斷,齜牙咧嘴,故作兇狠。
柳石庭自然不吃它這一套,錘起錘落。
“憾地”
一聲輕響,站在頭狼旁的一只奎狼,已化作一團血霧。
頭狼眼神一凜,仿若嚇破了膽,不住地低聲嗚咽,前腿下跪,似在求一條生路。
竹林之中,嗚咽聲此起彼伏。
映著月光下的竹影,便是厚顏,都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都住嘴吧,給你一個求生的機會?!?p> 柳石庭收了昊天錘,將師炎剛才的主意說了一遍,也不管青木奎狼能不能聽懂,說完后便自顧自離去。
“談妥了?”
見柳石庭回來,師炎壞笑道。
“嗯?!?p> 柳石庭點了點頭,與師炎相對而坐,落于圈外,而后看了看厚顏他們幾個。
“你們誰先上?”
厚顏抬起頭,雖說這里除了瘸子以外,就它的境界最低,但初陽六品以下,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而它身為妖獸,或許在他們之中才是最適合打頭陣的一個。
“我先來吧?!?p> 厚顏走到圓圈中間,對著柳石庭點了點頭。
“好?!?p> 柳石庭朝著遠方招了招手,奎狼首領(lǐng)身子一顫,輕聲嚎叫了幾聲。
在它身旁本有兩只奎狼與它身形相仿,一只死在錘下,另一只神情沮喪,趴在沾滿血漬的地上嗚咽不止。
厚顏緊緊盯著頭狼與趴在地上的那只,它不知道出手的會是誰,不過想來,無論是哪一只,應(yīng)該都不太好對付。
數(shù)息后,一道身影從頭狼身后走出。
柳石庭皺了皺眉,不過也沒多說什么。
師炎暗暗罵了一句,嘴里嘟囔不休。
“他奶奶的,漠北的妖獸怎么一個個都鬼精鬼精的,先是碧眼鬼狐,再是青木奎狼,幸好道天洞不愿將手伸到山脈邊緣,不然的話,恐怕漠北的宗門就沒那么多安穩(wěn)日子咯。”
應(yīng)戰(zhàn)的那頭奎狼身形稍顯瘦弱,在狼群之中只能算中等,它走到厚顏身前,看了看柳石庭,眼中滿是決絕。
“厚顏,速戰(zhàn)速決?!?p> 柳石庭拋下一句話后,便坐下身子閉目養(yǎng)神。
師炎倒是頗有興致,盤坐在地,手頭抓了一根竹筍,一邊百無聊賴地剝著筍殼,一邊樂呵呵地對著厚顏招了招手。
“厚顏,記得下手狠一點,這些狼崽子可不是啥好東西,擺明了想用車輪戰(zhàn)耗死你們,要是還沒撐到后面就累垮了的話,那咱們落鶩山之行就白來了?!?p> 厚顏點了點頭,輕輕吐了一口濁氣。
眼前奎狼打了個響鼻,死死地盯著厚顏。
“嗷嗚!”
奎狼一聲厲吼,率先發(fā)難,身子一弓,如箭一般直直沖向厚顏,利爪在月色下閃著寒光。
厚顏側(cè)身一避,輕松躲過。
在它見過的妖獸中,還沒有哪個速度比它要快。
在倥侗山上,要不是它嚇得六神無主,哪怕是殷羊,可能都追不上它。
就在厚顏側(cè)身躲避的時候,抓住機會,朝著奎狼的肚子一爪拍下。
“刺喇”一聲,奎狼一聲悶哼,落地之時一個趔趄,蕩起一片塵灰。
它的肚子上,出現(xiàn)了一道半寸深的傷口,雖說血流不止,但卻不致命。
厚顏氣憤地拍了下地面。
剛才多好的機會啊,本想著將它開膛破肚一擊必殺,誰料爪子碰到奎狼肚皮時,竟然像是落在堅硬無比的城墻上。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是造成了一些皮外傷。
“算了,毛球兒說過,亂拳打死老師傅,雖說皮外傷不致命,但傷得多了,流血都得流死它?!?p> 厚顏在心底暗暗安慰了自己一番,算是給自己鼓舞打氣。
可就在它準備下一擊時,眼睛忽而瞪得老大。
不止是他,鼻涕泡和姜寇也都站起身,滿臉的不可置信。
只見奎狼心口青光流轉(zhuǎn),光芒灑在鮮血滴落的地方,不多時竟生出一截青木。
青木一息長一寸,眨眼之間,便已碰到了奎狼肚子上的傷口。
之后青木漸漸枯萎,而傷口慢慢愈合,前后不過數(shù)息,除了肚皮上還有一道白痕,傷口竟已是恢復(fù)如初。
“之前聽姜寇說青木奎狼恢復(fù)能力厲害,倒沒想到竟然這么恐怖,這還怎么打?”
厚顏來不及細想,奎狼低吼一聲,又已沖到身前。
“一道傷口恢復(fù)得快,若全身都是傷口,總沒那么輕松了吧。”
想到這一重,它身形又快了幾分,利爪落在奎狼前胸、后背、大腿、頸部,四道傷口。
奎狼一聲慘叫,摔倒在地。
血流了一地,一株腰粗的青木從地底升起,將奎狼包裹其中。
不過數(shù)息,青木化為飛灰,奎狼的眼中精光愈盛,只是身上淺青的毛發(fā)更淡了幾分。
“越打越來勁?”
厚顏無奈地扭頭看了看林間一道道青幽的目光。
就這么一只都難以對付,那剩下的上百只豈不是都能逃出生天?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說服鼻涕泡,讓師炎他們同行獵妖。
結(jié)果卻是既不能讓體內(nèi)那團磅礴氣團自行化解,又不能賺到傭金。
心中怒火蹭地一下冒了出來。
不待奎狼動手,它猛地沖了過去。
身在半空之中,腦海中卻是將所有細節(jié)都過了一遍。
那截青木想必就是奎狼一族的天賦,若是不毀了它,便是擊傷奎狼再多次,也不過是白費功夫。
想到這兒,厚顏忽而眼前一亮。
毛球兒說過,踏入道途,道師修丹田,妖獸修妖隱。
若是毀了丹田,道師也不過凡夫俗子,毀了妖隱,妖獸也不過尋常動物。
“既然傷不了你的體魄,那便毀了你的妖隱?!?p> 厚顏神色凝重,利爪并攏,形如鋼針,狠狠刺向奎狼心口處。
一道破空聲凌空而起,勢如破竹。
奎狼眼神睜得老大,滿是恐懼,想躲卻已無法避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便已是一命嗚呼。
鮮血四濺,在奎狼周遭散開,只是這一次卻再也沒有青木生長。
“果然如此?!?p> 厚顏舒了一口氣,剛想抽出爪子。
可就在這時候,奎狼妖隱之中將要黯滅的青光幽幽一閃,鉆入厚顏手心,緩緩飛到內(nèi)獄之中。
“這是...”
厚顏心底一慌,生怕這是奎狼的后手殺招,不過,當青光落入內(nèi)獄后,竟乖乖地縮在一旁,像是初來乍到還有些謹慎怕事的游子一般。
“看來是多慮了...”
厚顏將沾滿血的爪子在死去奎狼身上擦干凈后,抬起頭看向師炎,準備讓他叫下一只奎狼入場。
誰料這時,妖隱之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胎忽然出現(xiàn),像是餓鬼附體一般,將青光一口吞噬。
霎時之間,體內(nèi)磅礴氣團像是發(fā)了瘋一般,不斷有道氣溢出,于經(jīng)脈之中涌動。
數(shù)息不到,從氣團中溢散的道氣,便比上次被姜寇追殺時自行釋放的還要多上不少。
厚顏此時體內(nèi)一團亂麻,也顧不上解釋,急忙坐臥在地,暗運心神,引動體內(nèi)道氣。
頓時,經(jīng)脈之中洶涌而出的道氣被一分為二,一半流向內(nèi)獄,一半納入丹田。
不多時,兩處道胎便撐得瓜飽,厚顏只覺渾身舒坦,筋骨血肉也仿若強勁了幾分,渾身氣力似乎又大了幾成。
他墨運心神,看著內(nèi)獄及丹田之中的道胎,略一思忖便可斷定,如今境界,差不多已是初陽二品了。
區(qū)區(qū)一只青木奎狼的妖隱便讓它升了一品,若是八卦境妖獸的妖隱,豈不是得破一個大境界,想到這兒,厚顏心中不免一陣火熱。
鼻涕泡見厚顏剛打完便癱倒在地,半晌一動不動,還以為它也受了傷,正準備走過去扶它起來,
“別搗亂?!?p> 一片筍殼砸在他膝蓋上,痛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師炎手里捏著一根光禿禿的竹筍,面向厚顏坐著,但眼神卻飄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石庭瞥了一眼厚顏,見它似乎有意外收獲,不免也是有些驚奇。
他對著鼻涕泡一笑,而后招了招手。
“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