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很危險，在下先送你到你朋友他們呆的地方，好嗎？”冷炎英氣的臉龐上帶著誠懇，禮貌地伸手，拉起滿臉淚痕的年輕女子。
眼前這個翩翩貴公子，讓白芷若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下巴都快驚掉了，一時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冷炎對待美女跟自己的差別，不是芝麻跟黃豆的區(qū)別，而是隔了一座山的距離。
“不，公子，奴家這次出來，就是去尋找我那苦命的郎君。找不到他，奴家寧愿游蕩在這黃泉路，做個孤魂野鬼——”女子推開他的手，委屈又固執(zhí)地說道。
“你確定他死了嗎？這世上的薄情薄幸男人何其多，沒準(zhǔn)你在地方受苦，他還在家里享福呢，還罵你儍——呵呵——”冷炎神色暗了暗，臉上浮現(xiàn)了嘲諷的笑。
“冷大人說的有道理，況且鬼門關(guān)每天放進(jìn)來的鬼魂那么多，這黑燈瞎火的一時找不到呀，呆在這里，除了小的們這些水鬼以外，還會有更多的危險——”水鬼尖著嗓子，抓了一把岸邊的泥巴，細(xì)細(xì)地涂抹在自己裸露的皮膚上，像青蛙一樣咕咕地鼓氣。
“他不會——辜負(fù)奴家的，我相信他一定會來——”女子使勁搖頭，拼命甩掉心里不停涌現(xiàn)的害怕感。
“是啊，姐姐，這事急不得，你回去找地仙大人和青珊姐他們問一下，或許能找到什么其他的線索——”白芷若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勸道。
“有空管別人，你還是擔(dān)心一下自己吧——”冷炎一把拉過白芷若，低聲附耳威脅，系緊了她肩膀上的外套，手捏著她的臉頰。
“如果這付身體輕易就讓你折騰死了，可別指望我會放過你，下場嘛，你懂的——”
“呆在這里，照顧好她——”冷炎沉下臉，朝水鬼說道。接著便托著女子，頭也不回地飛身往后面折回。
“小的明白，不會讓其他鬼打擾——”水鬼恭敬一輯。
“真是個兩面人，臉變得比天氣還快——”白芷若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做了個鬼臉，伸出腳尖踢著腳邊的雜草。
“姑娘，歇歇吧——”水鬼皮笑肉不笑，被水泡得發(fā)白的臉上露出尖牙，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呀——你別過來——”白芷若嚇了一跳，一縱跳出一米遠(yuǎn)。
“姑娘莫怕——冷大人發(fā)話，小的不敢對您怎么樣的——”水鬼急忙趴在地上解釋。
“您別看小的現(xiàn)在這幅樣子，以前為人的時候，大街小巷的姑娘、三姑六婆爭著想看我一眼，都沒有機(jī)會呢——”
“哎——只怪小的當(dāng)時心高氣傲，不予理會，沒有珍惜她們的真心，不到成人就夭折了——”水鬼嘆了一口氣。
“你就扯吧——好，那你姓什么？”白芷若不相信，追問道。
“小的姓衛(wèi)，名嬰，字紫美?！?p> “你是——前朝四大美男之一的衛(wèi)嬰？”白芷若咬著指甲，一臉期待和崇拜。
“正是小的——”水鬼苦笑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頂?shù)膸赘l(fā)。
“啊——活久見啊——”白芷若興奮得手舞足蹈，尖叫起來。
衛(wèi)嬰出生世家大族，據(jù)說美得雌雄難辨，連京城自詡美貌的名妓都自嘆不如，每次出門都會造成道路堵塞，后來他的父親就禁止隨意出門。很多貴族女子家不要彩禮，托媒人上門求親，父母疼愛他，都以年齡尚小為由，推托拒絕。還有一次，他去祖母處拜訪，那里的人聽說他來了，爭相觀看，扔的菜葉、雞蛋比人還高。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還有爬墻搶人、逼婚不成上吊自殺的女子，一時間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聲名更甚。本就體質(zhì)孱弱的衛(wèi)嬰，回家后一病不起，留下一句“婦人女子——食人虎也，吾怕——”的話，就遺憾地駕鶴西歸了——
“你知道嗎？你可真是藍(lán)顏薄命的范本——嘖嘖——即使過了幾百年，現(xiàn)在還流傳著你的傳說——”
“姑娘，您就別拿小的尋開心了，都是些前塵往事，給別人當(dāng)個茶余飯后的談資，付諸一笑罷了。我現(xiàn)在的樣子，您也看到了，不嚇人就不錯了——”水鬼縮著肩膀，更加難為情地揭下身上的苔蘚。
“你也不用謙虛，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的人物，實在不簡單。后世還有很多以你為原型的才子佳人畫本流傳，可見你外貌杰出，水平已經(jīng)超出同時代的人一大截了，是多少世間少女的美夢啊——”
“可惜我們沒有生到同一個時代，未能一睹美人風(fēng)采——”白紙若一臉的惋惜。
“過譽(yù)了——在我死后，飄蕩在陰間的這么多年，我才明白：紅粉骷髏，皆是虛妄。容顏易老，人死了，尸體腐化成土，誰還能記得。功名利祿，世家大族，都是虛名，抓也抓不住，何必執(zhí)著？唉——一切皆如過眼云煙——”水鬼淡然一笑，神情還有些傷感。
芷若替他遺憾道：“原來的樣子還能復(fù)原嗎？”
“不能，回不去了——您看我的皮膚，稍微離開水一會兒，就會開裂，長期不在水里，就會皸裂而死——”水鬼抬起手臂，果然，沒有泥巴覆蓋的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細(xì)小的裂痕，肉已經(jīng)變色發(fā)黑了。
“你沒有罪孽，不需要接受地府的懲罰，為什么不跟其他人一樣，去投胎呢？白芷若好奇道，讓水鬼重新縮回水里。
“唉——小的一生都長在富貴人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個美玉環(huán)佩，頭戴金冠的官家公子。有父母兄姐寵愛，身邊丫鬟成群，從沒體會過人間冷暖，世道艱險?！?p> “死時年紀(jì)尚小，懵懂無知，天真好玩，走過奈何橋時，被一水鬼假意哄騙，落到現(xiàn)在鬼不鬼的凄慘田地——”水鬼露出兩只眼睛，一邊說一邊吐泡泡。
“那你甘心一直當(dāng)水鬼嗎？
“不甘心又能怎樣？初時，小的還覺得有希望，天天盼著閻王爺開恩，上天能憐憫我——”
“等啊等啊——等來的是其他水鬼的歧視、毆打，長時間在那樣勾心斗角的環(huán)境里，你是弱者，就活該被欺負(fù)、嘲笑，哪有人會停下來幫你。這就是現(xiàn)實，就連我的父母、親人魂歸地府時，我見到他們不能停下，自己也無顏相見，那種剜心的疼，淚卻一滴也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望著他們遠(yuǎn)去——”
“慢慢的，我想開了，這世上誰都依靠不了，他們也沒有義務(wù)和時間，來救我這個毫無價值的廢物，是吧?與其在水里暗無天日，蜷縮在角落當(dāng)可憐蟲，連殘羹剩菜都搶不到，還不如干點有用的活——”
“所以你就拉人下水？”白芷若聽得入神，心疼道。
“沒錯，你們覺得我墮落、無恥，干這些下賤的勾當(dāng)，唾棄我、瞧不起我。我無話可說，也不會在意，這本來就是我過的生活——”水鬼仰頭躺在水面上，神情落寞地看著天空一閃一閃的星星。
“我能幫你嗎？”白芷若如鯁在喉。
“謝謝，您能停下來，聽小的的故事，已經(jīng)很好了——”
“您看，星星也會有黯淡的一天，任何人和事，有風(fēng)光的時候，也有落魄的日子。潮起潮落，世間萬物都在變化，我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顆——”
“是嗎——”白芷若抬頭看見繁星燦爛，陷入了冥想。
一只全身黑色羽毛的烏鴉，正在上空盤旋，粗厲的叫聲回蕩在河岸，讓人心生厭惡，驚醒了快要睡著的白芷若。
“地獄使者來了——”水鬼立刻躲入水中，驚恐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