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要你的命

　　顧渙躺在坑底，視線所及之處只有濃黑夜幕，和亂葬崗中一株枝椏漫天的枯黃槐樹，干枯的枝干上只有零星幾片葉子，枝椏扭曲向著天空伸張，好似死人鐵青枯槁的手指。

　　顧渙咽了咽口水，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胸膛中的心跳，響的厲害。

　　半晌，他的頭頂，顧硯之伸出了半張臉。

　　顧硯之的發(fā)絲有些凌亂，散亂下幾縷擋住了下頜凌厲的線條，眼窩深陷，一雙本該多情溫柔的桃花眼，卻凜冽晦暗，無光無亮。

　　“你…救救我，求你了……”

　　顧渙輕聲哀求。他的恐懼升到了頂峰，顧硯之看他的目光不像是在看活人，像是在看一個(gè)沒有生命的物件，鞋底的塵埃。

　　良久，顧硯之勾了勾唇角，輕笑了出聲，只是笑聲好似來自陰曹地府，帶著瘆人的古怪寒意。

　　“我倒是真有一樣想要的東西?！?p>　　“你說，你說！顧家一定能辦到！”顧渙瘋狂大叫。

　　隨即，他聽到少年陰沉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伴著亂葬崗寒涼的夜風(fēng)。

　　“我要你的命?！?p>　　下一瞬，一鍬土灑了下來，正揚(yáng)在顧渙臉上。

　　“你不該招惹她?！?p>　　漫無天日的黑暗覆蓋下來，最后一刻顧渙聽到這么一句，隨即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剛到了卯時(shí)，天邊泛起魚肚白，晨曦微露，灑下萬丈朝霞。

　　萬壽閣中，一豆燈火搖曳，軟塌上的顧云瑤皺了皺眉，終于從昏迷中悠悠轉(zhuǎn)醒。

　　剛一起身，便覺后背與左臂鉆心的痛燒灼著神經(jīng)，她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侍立在旁的人立即上前扶她起身，問道：“可醒了？”

　　少年聲音壓的有些低，卻如撫弦叩玉，泉流漱玉。

　　顧云瑤猛的驚醒，“顧硯之？怎么是你？”

　　顧硯之取了個(gè)軟枕塞在她后腰處，扶著她慢慢靠在床壁上，這才答道：“夫人和聽雨聽春守了你一夜，有些倦了，下去休息了。”

　　“可你……”顧云瑤剛清醒，還是有些呆呆的，指著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半晌，她才皺著眉，著急問：“你沒事吧，顧渙可有打到你？”

　　顧硯之并未立即答話，從一旁的黃梨木嵌螺紋案桌上，拿了杯茶盞，倒了些熱水，他回身遞到顧云瑤面前。

　　“我……我自己來。”顧云瑤抬手去接，卻被顧硯之閃開。

　　“別動(dòng)，你傷口剛剛包扎，不要亂動(dòng)。”

　　他坐在榻沿，執(zhí)意將茶盞放在顧云瑤唇邊，顧云瑤沒法子，只得配合的低下頭，任由他慢慢喂她喝水。

　　水一入口，顧云瑤雙眼晶亮，有些意外。水甜滋滋的，居然摻了蜂蜜，一杯喝下去，干涸的喉嚨方好受些。

　　兩人挨的近，榻旁銀燭臺(tái)上，燭火悠然，窗牖外，晨曦微光順著支摘窗一點(diǎn)點(diǎn)漫進(jìn)來。

　　剛清醒過來的顧云瑤披肩散發(fā)，一張素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她呷了幾口水，慘白的唇沾了熱水，仿若涂了一層唇蜜，紅潤(rùn)欲滴。

　　顧硯之視線在她唇邊游離了一瞬，心虛的別開眼，去看榻邊銀燭臺(tái)上閃爍不停的燭光。

　　“什么？”顧硯之回頭。

　　顧云瑤無奈笑笑，“我問你這袖子怎么了，弄的全是露水，還有土?！?p>　　她指了指少年玄色衣裳的衣角，已經(jīng)被露水打濕了，還沾了一塊赤紅的泥土。

　　“不知哪里碰到的?！鳖櫝幹裆蛔?，若無其事?lián)哿藫垡陆恰?p>　　顧云瑤鼻尖微動(dòng)，少年身上還有一股若即若離的土腥味，她想湊近仔細(xì)聞聞。

　　便在這時(shí)，顧硯之起身將茶盞放回案桌上，將萬壽閣中，顧云瑤昏迷后發(fā)生的事一件件道來。

　　顧云瑤被吸引了心神，聽他說完重重嘆了口氣，懊惱說道：“這事都怪我，二房這兩人賊心不死我是知道的，但我只顧著防著珧光閣，卻疏忽了你屋子，倒讓他們乘虛而入?！?p>　　見顧硯之不言語，顧云瑤自顧自道：“你也不用擔(dān)心，等會(huì)我便讓聽春、聽雨下去調(diào)查此事，定能找到證據(jù)還你清白！”

　　支摘窗外，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日光傾灑，透過窗牖上的五色梅圖案零落進(jìn)來，顧硯之背對(duì)著窗，靠在案桌上，逆著光，顧云瑤難以看清他的神色。

　　“為什么這么幫我？”

　　許久，他輕描淡寫問了一句，好似無意，卻無人知道他垂在腿邊的手死死攥緊。

　　為什么？顧云瑤望著少年，不知怎么回答。

　　你將來要登基稱帝，還會(huì)將顧家全員抄家斬首，可我不想死，所以拼命對(duì)你好，抱你大腿？

　　“我就是……看不慣顧渙這么污蔑你……”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

　　這也是真的，只不過不是全部原因。

　　少年的目光似沉甸甸的深湖，日光連水面都照不透，顧云瑤根本看不進(jìn)他的眼底。

　　顧硯之開口想說什么，倏然，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緊接著，一個(gè)焦急的聲音響起：“瑤妹妹你可醒了？”

　　居然是顧沐的聲音，顧云瑤意外的挑了挑眉，一邊答道：“我在，大哥哥直接進(jìn)來吧。”

　　只一大聲，她才發(fā)現(xiàn)身子虛弱，連聲音都帶了點(diǎn)顫音，顧硯之蹙眉，不情不愿開了門。

　　顧沐神情急切，到了榻邊，匆忙行了禮，便問：“瑤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大哥哥來可是有事？”顧云瑤示意他直說。

　　顧沐臉上愧色一閃而逝，掙扎了半天終于開口，“是……渙兒，他……不見了……我想問問你可否見過他？”

　　顧硯之輕笑了聲，“大少爺這話問的可真奇怪，顧渙失蹤和三姑娘有何干系，要巴巴跑來問一嘴？”

　　在顧家人面前，顧硯之極少開口，更別提說如此刻薄寒涼的話。

　　顧沐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愧疚，“瑤妹妹，我知道此時(shí)來找你極為不妥，昨夜渙兒做的那些荒唐事我已知道，更是慚愧。二房這事做的不對(duì)，我已經(jīng)和爹爹稟報(bào)，定要好好罰一罰云姮與顧渙?！?p>　　“只是……”他頓了頓，聲線低了下去，“我找遍顧府都不見顧渙身影，連他身邊的小廝栗米也不見了，我問了一圈，無人見到他，我實(shí)在沒辦法了，只能來你這碰碰運(yùn)氣，我并非懷疑什么！”

　　顧沐雙手交握放在胸前，身子一彎，行了個(gè)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