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吃飯變得很快，狼吞虎咽，爭分奪秒的，這使我失掉了不少咀嚼、品味與慢慢吞咽的樂趣。我似乎忘記了，細嚼慢咽，本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
小時候我吃飯的速度很慢，以至于看的人著急，都讓我快點吃，可那時候我真是快不起來，慢慢吃飯是我的天賦，也是我的習慣。那時候，我能品嘗到所有食物的味道，哪怕是米飯、饅頭、粥這種貌似并沒有味道的東西，在我嘴里也能咀嚼出香甜滋味，連同不沾醬的青菜、果蔬一般，吃進嘴里，細細咀嚼，小口吞咽，口腔里有食物的靈魂在蔓延發(fā)散，四處回甘。
最享受的是吃玉米，一穗玉米大約有二百粒，一粒?？羞M嘴里，每粒咀嚼3秒鐘，一穗玉米能吃十分鐘。其次享受的是吃火腿腸，小塊小塊啃進嘴里，在舌頭和牙的配合下，磨碎嘴里的肉丁，香氣才能徹底發(fā)散出來。從前，我每每看著別人大口吞咽，直到他們吃得一干二凈，我手里的食物卻還沒吃掉三分之一。
無數(shù)人對此感到驚奇與訝異，我卻總是微微一笑，因為那時我便知道，細嚼慢咽，是一種能力，并不是誰都能擁有，誰都能掌握。對食物若即若離，食物才會滿分回饋，食欲太過貪盛，便只剩吞咽，進食是為了填飽肚子，失去了品嘗的步驟，這三餐便徹底失去了味道。
我小時候長得瘦小，并不是因為細嚼慢咽，而是本來就瘦小。初中去外地上學，寄宿在老師家，因為吃飯?zhí)瑳]吃幾口桌上的菜便已經(jīng)一干二凈，導致一個學期下來，營養(yǎng)不良，個頭也不長。也許是從那時候起，所有人都勸我快點吃，快點吃，他們不再給我慢慢品嘗的機會了，我開始舍棄咀嚼和品嘗的步驟，加快吞咽的速度，大家都這么吃飯，我漸漸覺得沒什么不妥。
我后來長得高大，并不是因為狼吞虎咽，可我已經(jīng)喪失了，細嚼慢咽的能力，再吃飯卻都以吞咽為主，咀嚼為輔。我靈魂中的一小部分日日惋惜，可越來越貪盛的食欲卻讓我不知悔改。
后來我衣食無憂，三餐齊備，卻是吃什么什么不香，以至于需要大量的鹽，辣椒，芥末，醬來刺激味蕾，我嘴里的味道變得辛辣又刺鼻，吃東西成了我的任務，而不再是享受，我急著吃完飯又急著離開飯桌，我甚至能聽到滿桌食物在用它們的靈魂發(fā)出羞辱和抗議，來表達對我的不滿。
對不起我沒有好好吃你們。
我需要找回我細嚼慢咽的能力，我要讓食物經(jīng)過我的嘴唇，舌頭，食道，進入我的胃，我要分解食物中富含的幸福和快樂，我要一邊慢慢吃飯，一邊看著與我同桌進食的人。
我要等他們再次發(fā)出訝異的聲音——“你這家伙，吃個東西還細嚼慢咽的？！”
——杜雨潤寫于20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