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中的一處小小閣樓。
一個角落的屋子里,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坐在窗邊的位置上,慢慢喝著茶。他一身深灰色長袍,微長胡須,臉色溫和,像是一位慈祥穩(wěn)重的長者。他坐在那里,等著什么人,但卻并不著急,悠閑地品著茶。
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門前,停下片刻,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他身材挺拔,臉龐冷毅卻英氣逼人。
“等我很久了嗎,堡主?”來人對等在那里的老者說道,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雷烈志微微品茶:沒有。
姜銘也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舉起茶杯慢慢喝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喝茶。
“以前像現(xiàn)在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吧?”雷烈志想到什么,放下茶杯說道。
“是很久了。”姜銘說道。
雷烈志:你已經(jīng)隱藏了這么久。
姜銘沒有說話,舉著杯子沉思著。
雷烈志深深地嘆了口氣,似放下了很多東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姜銘問道:真的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堡主?
雷烈志:是的,已經(jīng)全都結(jié)束了。姜銘,你也可以現(xiàn)身了。
姜銘用茶杯遮住臉上的表情,低下了頭。
雷烈志:我等這一天,真的是等了很久很久。
姜銘抬起頭: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不知堡主是否介意。
雷烈志淡淡說道:你問吧。
姜銘: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么?
雷烈志回答道:為了報仇。
姜銘又問道:只是為了報仇?
雷烈志點頭:只是為了報仇。
姜銘:現(xiàn)在我知道了,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我一直在想,堡主做了這么多,如果只是為了隱藏,以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不需要這么辛苦。原來只是為了報仇,我知道了。
雷烈志:隱藏?已經(jīng)沒有人關(guān)心那件事情了,不需要隱藏。而且,江湖人只想看到最后的結(jié)果,而那過程,卻是沒有人想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只是會把它歸功于成功的必要吧。如果失敗了,以前所做的都會變成愚蠢的抉擇。就是這樣,姜銘,你能夠明白嗎?
姜銘點點頭:我從十歲就跟著你,而且我所有的都是你教的,所以我也明白。
雷烈志:這個江湖其實很簡單,不像我們覺得的那么復(fù)雜。以前,我也覺得很復(fù)雜,無法看透,深陷在里面,但是后來我不再執(zhí)著于那些解不開的迷,不再拼命想看清,然后我就什么都看清了。
姜銘:可能我還做不到這樣,我還是會被許多事情折磨。
雷烈志:姜銘,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年輕的我自己。我們很像。
姜銘笑道:堡主說笑了,我永遠(yuǎn)也成為不了堡主這樣吧。堡主,是我們每個劍客都想成為的人,但卻不是都能成為的人。
雷烈志搖搖頭,卻沒有說什么。
姜銘沒有看雷烈志,望向別處:我在十歲的時候,什么都不懂,從沒想過一生會走上什么樣的道路。當(dāng)時,我只是跟在你們?nèi)齻€的后面,做一些你們讓我做的事情,但是對所發(fā)生的,所看到的都不明白。雖然是他們救了我,但是我卻一直跟著你。后來,我就跟著你一個人,慢慢地,我好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雷烈志:只有你一直跟著我,也只有你最明白我。
姜銘:跟著堡主的時間越長,我越發(fā)現(xiàn),堡主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我這輩子最想成為的人。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
雷烈志:看到你有我的志向,卻沒有我的感情,我很高興。我為了我的志向,一直活得很痛苦。
姜銘:堡主不是說過,你知道是最正確的選擇,既然已經(jīng)確定是最正確的,為什么還要痛苦?
雷烈志搖搖頭:我是明白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但是那些卻也是我最在乎的,所以每時想起還是會很心痛。我常常想,為什么事情就不能兩全其美,為什么我就要拋下一些東西去得到另外一些東西,為什么我不可以讓他們理解我而我又能做我想做的。
姜銘:堡主沒有錯,堡主不應(yīng)該這么想,堡主應(yīng)該想想為什么他們就是不能明白,為什么他們就是不能理解你。
雷烈志望了一眼姜銘:我想,也許是你看到我們最好的時候,又看到了中間的改變,還看到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所以,你覺得感情是一項麻煩的東西,你覺得我的痛苦是自尋煩惱。姜銘,你雖然看到了所有的事情,但是你還是不能明白我的心情。
姜銘:我沒有想過要明白那樣的心情。
雷烈志:的確是這樣。你和這件事無關(guān)。
姜銘:不管怎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雷烈志:是結(jié)束了。可是,我的痛苦永遠(yuǎn)都無法結(jié)束。所以,劍客,不應(yīng)該帶一絲感情。
————————
姜銘見完雷烈志后,慢慢地走回劍莊。
剛進(jìn)門,就有人告訴他,里面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是誰?姜銘思索著往里面走。
走過回廊,踏進(jìn)門檻,姜銘就見到了那個悠然坐在那里的人。竟然是血訣。
見到姜銘,血訣并未起身,仍是悠然坐在主位上,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你可知這樣擅闖別人府上,很不禮貌嗎?”姜銘冷冷說道。
“是嗎?那萬鬼窟隨時歡迎你闖進(jìn)去,我不會介意?!毖E說道,又繼續(xù)道“可能是我不介意別人闖到我那里,所以我也認(rèn)為不會有人介意我隨意闖進(jìn)?!?p> 姜銘隨便在客位坐下,便看向血訣“不知閣下找我有何事?我們從未有過交集。”
“你也是對吳風(fēng)如此說,然后把他打發(fā)走的吧。姜銘。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敷衍的?!毖E冷聲道。
姜銘看出血訣并不想拐彎抹角,自己一直遮掩,反而顯得齷蹉,不如針鋒相對?!肮?,你也找到了我,萬鬼窟的窟主。血訣,你到底來找我是為了什么?”
“你說呢,姜銘?”
“你來找我,卻要問我,就算我知道什么,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我已經(jīng)見過二十幾年前的六個劍客中的第最后一個劍客,因為他,我才來找你?!?p> “第六個劍客?”
“要和我們?nèi)f鬼窟聯(lián)合以求得活命的那個劍客,他雖然死了,但是在他死之前,他已經(jīng)把什么都告訴我了。”
姜銘笑了“第六個劍客?你果真確定那個人是第六個劍客?”
血訣也笑了“你怎么知道那個人不是第六個劍客?看來你知道些什么?!?p> 姜銘隱了笑容“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p> “可是我有你的親筆書信,關(guān)于二十幾前的那件事情?!?p> 姜銘并沒有很吃驚,只是搖頭道“不會的,你不會有的。那個人不會是第六個劍客,第六個劍客早就死了?!?p> 血訣看著姜銘,果然,他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因為二十幾年前,是我殺了他!”姜銘慢慢說道“他用這件事情來要挾我,所以,我殺了他?!?p> 血訣重新看向姜銘:可是,你并沒有告訴雷烈志。
姜銘不說話了。
“人的野心,什么能夠阻止?不過,姜銘,雖然第六個劍客早就死了,我卻真的知道二十幾年前的事情。被殺死的假的第六個劍客,是你殺死的那個人的朋友,對于那件事情,他也知道?!?p> 姜銘冷笑道:是嗎?即使所有的事情都被揭露出來,也沒有關(guān)系。我們都是為了正義,即使錯了也是為了正義而錯,而且即使知道了真相,年少無知,受到別人迷惑也可以成為托詞。所以,你沒有什么可以威脅到我的。
血訣:為了正義嗎,姜銘?年少無知而受別人迷惑?真的是好笑,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以正義和美譽掩蓋的無恥行徑。既然要做,為何還要怕別人的辱罵和對抗?
姜銘:你說的是很對,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無畏流言和誹謗,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抵抗別人的進(jìn)攻。因為你太強了,才會這樣想這樣做。與其成為眾人惡的靶子,不如隱藏在眾人中,借眾人的力量完成自己的野心,這是更多人的想法。
血訣哈哈大笑道:說到底,你們都是一群虛偽無恥的小人。
姜銘并不在意血訣的譏諷和嘲笑:現(xiàn)在并不是野蠻光靠武力而獨霸江湖的久遠(yuǎn)年代,幸好我們在這樣的江湖,還有我們可以生存下去的方法。血訣,你是很厲害,我們無法打敗你,但是我們卻可以不用劍,而用其他的東西打敗你。
血訣冷笑:姜銘,你以為我只是一個空有武力的屠夫?
姜銘不作聲了,血訣有多厲害,不只是血光鞭的厲害,他當(dāng)然知道。他剛才的那一席話,只是為了打壓血訣不可一世的傲氣,他沒想過怎么樣才能打敗血訣。
血訣:我不怕敵人,我從來都不怕敵人,而且我從來不怕別人打敗我,那樣的人不會讓我恐懼,只會讓我的血液沸騰,讓我敬佩。你懂嗎,姜銘?
姜銘沒有回答,血訣,果然是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血訣: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從你沒有把你殺死那個劍客的事情告訴雷烈志時,我就明白了。所以,你必須要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了。
姜銘:為什么,堡主并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血訣笑道:你以為我會去告訴雷烈志,你錯了。但是我卻會要求和你決斗,當(dāng)然,是以你喜歡的你的正義之名,你肯嗎?
姜銘愣住,臉上冰冷。
血訣笑著說道:當(dāng)然,你不肯,但是雷烈志卻肯,而且江湖上的人都肯。那么,姜銘,你又能怎么樣呢?
姜銘不語,臉色慘白。
血訣:所以你要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也會給你你想要的。姜銘,這個交易,你做還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