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幽香,慢慢飄遠。香爐長煙,紗簾緊掩。
爐火紅旺,暖氣熏蒸。窗帷撩起,長發(fā)閑懶。
“今日飲食可還吃得?”一人坐在床邊椅子上,把著脈關心詢問。
床上半躺的女子輕輕搖頭“吃不下?!?p> “如果不從飲食上養(yǎng)氣,只會愈來愈沒有精神,愈來愈沒有胃口,體質更不如現(xiàn)在了。多少還是吃些吧。我開的都是些滋補的藥,只是從旁輔助,還是飲食更重要?!贝蠓蚰托膭竦?。
女子仍微微搖頭,似風中的細柳般柔弱“你不必勸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當然比誰都清楚。只是我近來心里一直不踏實,夜里盡做噩夢。醒來渾渾噩噩,吃什么都沒有滋味。你硬讓我吃,我又怎么咽的下去呢?”
大夫嘆了口氣“既然咽不下去,那我就開些開胃利腸的藥材好了。如果實在吃不下飯,喝點細粥也比只靠吃藥強的多。不管吃得下吃不下,小姐還是勉強吃些吧?!?p> 女子點點頭,收起胳膊“勞煩大夫擔心了。”
大夫站起,走到桌前開始寫藥方。
“大夫如此迫切讓我盡快好起來,是否只是聽從我爹的安排呢?”女子倚在床上,突然朝大夫說道。
大夫回頭,正遇上直視的目光。他低下頭接著寫藥方。
“你做這些,是否也只是想讓我快些出嫁?”
大夫沒有說話。
“為什么不回答?”
“那么小姐不吃飯是不想出嫁嗎?”大夫低頭寫著藥房,問道。
女子抿著嘴想了一會兒,輕搖了搖頭“當然不是?!?p> “那小姐應是想著盡快養(yǎng)好身體,早日嫁到夫家?!贝蠓蛉詫懼幏?,不經(jīng)意間說著。
女子瞅著大夫低頭認真寫著,似有些不快“我沒有說過我想要早日嫁到夫家。我的意思只是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至于想不想出嫁,我當然是不想的。那個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根本都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會想著嫁給他?”
不知是寫好了還是聽到了話中的怒意,大夫終于停下了筆,抬起了頭。
“家里人都讓我盡快嫁過去,你說他們到底是嫌棄我呢,還是真的是那邊的勢力是他們需要的?”女子咬著手絹輕輕說。
大夫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兩個答案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
女子輕嘆了聲,說道“伯父如果還在,也許他能為我做主??上?,他已經(jīng)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去世已經(jīng)有六年了?”
“是?!?p> “他可曾有過什么故事?”
女子搖搖頭“沒有。那時伯父的身體已是不好,平日里一個人只是沉默不語,直瞪著眼睛。只有我們去時,才會顯現(xiàn)出精神。但是他人是很好的,武藝高強還很明事理?!?p> “但你父親也是為你著想,他為你找了名當戶對的夫家?!?p> 女子點點頭“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只是近來我夜里總睡不好,一直做噩夢,心里很不踏實?!?p> “這種時候難免會這樣,你不清楚以后到底是怎么樣才會胡思亂想?!?p> “你想聽聽我的夢嗎?我覺得很凄涼,夢中已經(jīng)哭過很多次了?!?p> 大夫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然后女子就開始講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那么清晰的場景,那么真實的感情,我自己都覺得是真的了。這幾天,我一直做著這一個夢,反反復復的,有時候醒了全忘了,有時候又全想起來了。那是一場結親的夢,喇叭聲很喧鬧。開始,我不知道我是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一個人站在林子里,那里很黑,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那里。正當我正在苦思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喧鬧的嗩吶聲,然后我就坐在了轎子里。我知道我坐在新娘的轎子里,知道我為什么知道嗎?因為另一個我正飛在林子上空,看著轎子慢慢走過,看著圍著轎子的穿著鮮紅衣服的儀仗隊。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兩個我,但是我知道我正坐在轎子里,但我也知道外面都發(fā)生了什么,我雖然坐在密不透風的轎子里,但是我又在另一個地方看著這一切進行著。那場景雖然喧鬧,但是又靜的可怕,我知道嗩吶在想著,但是沒有聲音,我知道但是又聽不到。一切又喧鬧又死氣沉沉。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明白我要出嫁了,我的父親為我選了一個他認為很有前途的夫君,他認為我會過得很好而他的決定是不可反抗的。而且他為我的成親辦的很體面,排場也很壯觀,我知道他為我這個女兒做了很多。當我坐在轎子里的時候,我心里就知道這些了。但是我不知道做著一切的他,到底是為我著想,還是僅僅為了他的顏面。我坐在轎子里,另一個我看著這一切,只感到一陣陣的悲哀,只覺得很肅靜,喧鬧的婚禮像一場莊重嚴肅的儀式。坐在轎子里的我,蓋著紅蓋頭的我,只感到心里深深的悲哀,很沉痛很沉痛的感覺,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我看著這一切靜靜地發(fā)生。就這樣,轎子終于停了。而兩個我也終于合二為一,沒有飛在天上的那個我了,只有一個坐在轎子里的我。我只能看到轎子停下。但它沒有停在府門前,我開始時不是說了嗎?我在林子里行走,而轎子也一直在很黑暗深沉的林子里行走,而它停下的時候,也停在荒野里的一片空地上。合二為一待在轎子里的我,被人踢了轎門,然后一個人走來。我知道那是一個男人,我也知道那個人就是我的夫君,他就是我爹為我挑的人,蓋著紅蓋頭的我看到了慢慢走近的男人的鞋。我很緊張,我想我終于要見到那個人了,因為他要來揭我的蓋頭。但是,我永遠也見不到了。因為,我醒來了。就在他手碰到我的蓋頭的時候,我醒了?!?p> “你怎么覺得?”
“我說過,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但是那樣悲傷的心境卻是真的,直到我醒來,我都真切地記得那種悲痛的心情,哭都哭不出來的悲痛?!?p> “是你多想了?!贝蠓蛑惠p輕地說了這一句,他是想這樣平復她的心情,未免她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了嗎?”女子揉著眉頭說道。
“不要胡亂猜測,只要養(yǎng)好身體就好?!贝蠓蛘f,背上藥箱。
“你準備要走了嗎?”
大夫點點頭“小姐還是多吃點飲食吧?!闭f完轉身往外走。
“吳公子也有喜歡的人嗎?”女子對著大夫的背影輕輕說道。
“是的,小姐?!眳秋L頓了一下,回答道。背后沒有聲音了,他走出房間。
慢慢走在寬敞的院子中,繞過假山,眼前一直搖晃著一個身影。冰冷,仿佛凝結著千年寒冰,再多的溫度也無法讓她融化,真的永遠也無法讓她改變嗎?僅僅是露出笑容,那是永遠,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吧!繼續(xù)行走,他記起了十天前的那次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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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冷酷的男人,戴著鬼臉面具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你會感到這世上的黑暗。
“所有人都死了,不知道該從何查起了是不是?”他冷冷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吳風頓時明白了他在說什么。
“如果想要弄清楚一切,你可以去我告訴你的地方,在那里,你一定會找到你要找的人,而且,你可以弄清一切?!?p> “為什么你要幫我?”吳風問道。
那人目光移向遠處“我不是幫你,因為我有我想要的人,所以我必須要實現(xiàn)我的諾言,這樣她才會留在我的身邊。那個人,就算是死,也只能留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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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院子里。
小小的院子,幽靜而又開朗。
石桌旁坐著一個人,她靜靜地坐在那里,臨摹著一幅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樹葉微微搖晃,風安靜地吹。
他站在遠處看著,看著她在那邊的風景里,像一幅畫,只是離他很遠很遠。為什么,為什么,曾經(jīng)遇見的那么溫暖的微笑,那么快樂的微笑,如今全都消失不見。她仿佛不再是那一個人。多想,多想再看見那么溫暖的微笑,多想再聽見那開朗的笑聲,多想能再遇見曾經(jīng)的她。他留住了她,但是她的心不在這里。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快步走過去。
她抬起頭,看到他。他看到她臉上的冰冷,那冰冷刺痛了他的心。她低頭,繼續(xù)臨摹著石桌上的畫。
突兀的破碎聲,一把石凳瞬間化為碎石。他的拳頭,只有微細的痕跡。而她,動都未動。
“你的眼里,永遠都沒有我嗎?我的生死,對于你毫無關系,是不是?”
她沒有回答,仍移動著手中的筆。
看到那冷漠的反應,他甩袖離開,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話“別忘了你的承諾!”
她仍在那里,仔細地臨摹著畫,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仿佛世上剩下的只有面前的那一幅山水圖,再無其他。
憂傷的思緒從緩緩移動的畫筆飄起,從畫中慢慢升起,牽起一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