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話 雜碎湯
人頭稅！
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人頭稅！
秦想想總算明白了，此前那貨郎說的人頭費(fèi)是什么玩意了。
鹽稅素來是大盛朝廷的重要收入。但她沒想到，有一日，她竟然會被解鹽司的官吏強(qiáng)迫買鹽引。
每月三十貫的鹽引，他們怎么不去搶！她昨日累死累活，不過才掙了半貫錢。這解鹽司的官吏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刮去她三十貫！
秦想想站著，笑容斂去：“官爺們這是在強(qiáng)迫老百姓嗎？就不怕妾身告到開封府去？”
凸肚子小吏也斂了笑容：“店家娘子倒是有幾分硬氣咧，只可惜，你便是告到圣上面前，也不會改變現(xiàn)在的事實。水車巷子，可是試驗的地兒，可懂？”
秦想想眉目染了些冷意。
秀氣小吏卻厲聲道：“你若是不買鹽引，休怪我們告開封府去，將你這腳店給關(guān)了！”
他生得秀氣，但說的話可比凸肚子小吏要狠多了。
凸肚子小吏趕緊打圓場：“施公事莫急，我瞧著這小娘子可能是不清楚規(guī)矩，一時才失了魂?！?p> 他又朝秦想想道：“店家娘子，我瞧著你手藝不錯，這三十貫對你來說，應(yīng)當(dāng)不難?！?p> “我們是腳店，又不是鹽商，要這般多鹽引作甚？”紅袖忽地走出來，有些生氣。
紅袖今兒穿了一身青地團(tuán)紋窄袖胡服，嬌美的容顏中帶著一絲英氣。
凸肚子小吏看到紅袖，眼睛明顯亮了亮：“這位小娘子且聽我慢慢解釋……”
秦想想不動聲色地將紅袖擋?。骸拔颐靼琢?，每個月三十貫是吧。我既買這三十貫的鹽引，若是下個月又漲價，找哪位官爺問去？”
凸肚子小吏呵呵笑：“店家娘子倒是潑辣，不過我們只是解鹽司的勾當(dāng)公事，上官下達(dá)命令，我們這等小吏，不過是執(zhí)行爾。不過看在店家娘子爽快的份上，我且勸告一句，這官府的事兒，店家娘子最好莫惹事上身?！?p> 他壓低了聲音：“瞧見前面那家腳店沒，就是店家太年輕氣盛，冒犯了鹽官，這不，進(jìn)了牢獄挨了刑罰，半死不活的。這店也關(guān)了，妻離子散的，嘖嘖，真是讓人同情。”
他這是在威脅。
紅袖還要說話，秦想想將她攔?。骸盎厝ト″X來。”
紅袖忿忿離開。秦想想問凸肚子小吏：“敢問官爺高姓大名？”
凸肚子小吏戀戀不舍地看著紅袖：“店家娘子且稱我為黃公事罷。店家娘子，你們食肆倒是挺有意思。小娘子們長得倒是挺水靈的?！彪m然面前的秦想想沒有方才那穿胡服的小娘子美，但也長得還不錯。
秦想想攥了攥手心，面上浮出笑意：“聽口音，黃公事不是京師人士罷？”
黃公事心情不錯：“店家娘子耳朵還挺靈的，我的確不是京師人士。不過呢，我已經(jīng)在京師待了有十年左右，這宅子也買好了，就差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伺奉家中父母。店家娘子別誤會，我倒也不是讓妻子操勞，家中下人自是有的。若是她不滿意，另外到牙行采買也是可以的?！?p> 她不過一個腳店，他就敢強(qiáng)迫她買三十貫的鹽引，這當(dāng)中還不知貪墨幾何，也怪不得如此得意。
秦想想?yún)s又看向施公事：“這位施公事，應(yīng)是京師人士罷？妾身瞧著施公事的樣貌與氣質(zhì)，定然是出身書香門第?！?p> 施公事被秦想想夸贊，并沒有露出得意的神色：“不過是小門小戶爾?！?p> 紅袖已經(jīng)將銀票取來，秦想想將銀票放在長條桌上：“黃公事請。”
黃公事笑瞇瞇地拿起銀票，贊賞秦想想道：“店家娘子爽快。”
施公事已經(jīng)往外頭走了，黃公事匆忙和秦想想說：“施公事倒是個急性子的。店家娘子莫怪?！?p> 他臨走時，還朝紅袖拋了個媚眼。
紅袖臉色難看：“大娘子，我們可真沒錢了。”
本來錢就緊巴巴的，誰能料到還被強(qiáng)賣鹽引呢。
秦想想安慰她：“沒事，只要我們平安無事，就一切都是好的?！?p> 王婆子站在一旁，都要氣哭了：“若是老爺還在京師，哪會輪得到這些雜碎來欺負(fù)？”以前她雖是個婆子，可也是個有身份的婆子。這隨夫人出門，那些小吏的妻子們都得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方才她可看得清楚，那黃公事的目光黏在紅袖身上，又黏在大娘子身上，真是惡心極了。
秦想想倒是神色平靜：“王媽媽說起雜碎，那等會便做個雜碎湯罷，再烙些餅子，也能掙些錢。”
她要將午食和晚食都做起來。
腳夫趕著做活，又要節(jié)約錢，早食和晚食吃得好，午食倒是糊弄。
秦想想腦子轉(zhuǎn)得快，王婆子還沒從方才的事情走出來，一時有些怔愣。
秦想想挎著籃子走出去了：“你們留在店里，我去去就回。若是有應(yīng)付不了的人，只管推到我身上。若是有危及生命之事，只管逃跑便是?！?p> 王婆子愣愣的：“大娘子說的是什么話。”
秦想想已經(jīng)不見了。
在水車巷子吃早食的人潮早就散去，只有零星幾家店鋪開著門。
秦想想看著前面的兩團(tuán)青色挨得極近的在竊竊私語，她換了腳步，拐了個彎，走到了瓦子巷子里。
仍舊還是那間破破爛爛的宅子，只不過嗑瓜子的蘭娘子沒站在門口。
一輛看起來很闊氣的馬車停在蘭娘子家門前，馬夫在打瞌睡。
秦想想止了腳步。馬車上面的氣死風(fēng)燈，赫然寫著一個“周”字。竟然是周家的馬車。
“喲，周郎君可真是鍥而不舍。自家弟弟死了，沒在家里給親弟弟燒紙錢，天天來我這里當(dāng)孝子，這是作甚呢?！碧m娘子的聲音涼涼，在安靜的巷子里聽得清清楚楚。
馬車的車門呼啦一聲開了，露出周旭的腦袋來：“蘭娘子，你今兒舍得開門見我了？”
蘭娘子呸了一聲：“你攔在老娘門前幾日了，老娘再不出門買菜，都要餓死了。真是晦氣！”
周旭呵呵笑：“蘭娘子莫生氣，蘭娘子要吃什么，只管差遣小生去買便是。”
蘭娘子叉腰，橫眉豎眼：“老娘有手有腳，能自己去買，用不著你。你若是從我家門前滾開，老娘就開心?！?p> 周旭主打的就是死纏爛打：“蘭娘子，這走路多遠(yuǎn)，不妨小生與你一道前往……”
蘭娘子說話毫不客氣：“對不起，老娘素來不和生得丑的人一同外出，更別提你這個又丑又胖的，礙眼?！?p> 嘖，蘭娘子說話就像刀子，刀刀戳心窩子。
周旭的臉厚得像銅墻鐵壁：“小生卻是最喜歡和蘭娘子這樣的美人在一道的，無論做什么，小生都?xì)g喜。”
話音才落，頹廢的馬兒忽然高亢地咴叫一聲，拔蹄拉著車廂便撒歡兒地跑了。
蘭娘子詫異地收回目光，落在一旁看熱鬧的秦想想身上：“喲，小娘子，好久不見。”
秦想想走近蘭娘子：“蘭娘子過的日子，好生熱鬧?！?p> 蘭娘子懶洋洋地看著自己染得紅紅的指甲：“說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