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柳絲學(xué)成
張德才被抓走調(diào)查，村子終于安寧。
基于外部勢力對流光柳絲技法的惦記，爺爺讓柳青加快學(xué)習(xí)速度，把百樣圖學(xué)完。
開始教授她流光柳絲。
地窖里的空氣帶著陳年的柳木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霉味。柳青坐在奶奶曾經(jīng)使用過的工作臺前，小心翼翼地翻開《流光秘要》。
臺燈的光線被特意調(diào)暗——冊子扉頁注明，研習(xí)“流光柳絲“時，光線不能強于“滿月映雪“的程度。
“先學(xué)選材?！盃敔攺慕锹涞奶展拗腥〕鰩赘刂频牧鴹l，“三年生垂柳，冬至后立春前伐之，此時樹液最稠?！?p> 柳青接過柳條，發(fā)現(xiàn)它們比平常的更加柔韌，表面泛著奇特的珍珠光澤。爺爺遞給她一把特制的劈刀，刀身細長如柳葉，刃口閃著寒光。
“看好了。“爺爺取一根柳條固定在臺鉗上，刀尖輕輕一挑，柳條頂端立刻分成兩股，再一抖腕，兩股變四股...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轉(zhuǎn)眼間，一根柳條已化作七十二根細若發(fā)絲的柳線，在陽光下泛著絲綢般的光澤。
“這...“柳青瞪大眼睛。這哪是編織，簡直是魔法！
爺爺將劈好的柳絲浸入一旁的藥液中：“下一步是藥浸，記住，每根柳絲必須在藥液中浸泡恰好七分鐘，多一秒則脆，少一秒則軟?！?p> “我就講這些?！盃敔斂戳丝幢恚坝涀?，地窖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張磊和周明?！?p> 柳青點頭，坐下翻開冊子學(xué)習(xí)。
“第一步：選材。”柳青輕聲念出第一頁的文字，“唯取夏至后三日所伐之柳，粗細均勻，無疤無節(jié)，皮色青中透金者為上...”
“第二步：浸藥?！绷嗬^續(xù)閱讀，“白芨、黃柏、青黛各三錢，以雨水煎煮，柳條浸十二時辰...”
奶奶的筆記詳細記錄了每種藥材的比例和浸泡時間，甚至精確到水溫變化對最終效果的影響。柳青不禁咋舌——這哪是編織技法，簡直像在煉制仙丹！
翻到實際編織部分，她更加傻眼。“流光柳絲”的核心在于一種特殊的絞編手法，需要同時控制八根柳條，以特定節(jié)奏交錯纏繞。示意圖上密密麻麻的箭頭和注釋讓人頭暈?zāi)垦！?p> “這怎么可能手工完成...”柳青喃喃自語。
“你奶奶就能。”爺爺?shù)穆曇魪纳砗髠鱽?。他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走進地窖，“喝了這個，防柳毒。”
柳青接過碗，苦澀的藥味讓她皺了皺鼻子。過去三天，她按照《流光秘要》的指示嘗試基礎(chǔ)絞編，結(jié)果不僅作品一團糟，雙手還起了大片紅疹——爺爺說這是對特殊柳條的過敏反應(yīng)。
“今天從最簡單的'單流光'開始?！睜敔攺膽阎腥〕鲆粋€小布包，展開后是一組造型奇特的編織工具，“用這個?！?p> 工具看起來像加長的鉤針，但尖端呈螺旋狀，柄部纏著已經(jīng)泛黃的棉線。柳青接過時，仿佛感受到上面殘留的溫度——這是奶奶用過的工具。
“記住，”爺爺嚴肅地說，“'流光'不在于形，而在于勢。柳條要像水流一樣自然交匯，不能有絲毫勉強?！?p> 柳青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拿起第一根柳條。
她突然注意到冊子邊緣有處幾乎不可見的磨損——這一頁被反復(fù)翻閱過。仔細看去，空白處還有極小的鉛筆字跡：“七月初八，雨，今日終悟'順勢'二字真意?！?p> 是奶奶的筆記！柳青急切地翻看其他頁面，果然在不少角落發(fā)現(xiàn)類似的只言片語。這些文字記錄著奶奶研習(xí)時的心得和情緒，像是一本隱藏的日記。
“九月十二，三叔言我太過刻意，需放空心境。不解?！?p> “十月初三，夢中得見水紋流動，醒而試編，略有小成。”
“臘月廿一，威爾斯又來糾纏，決不可將秘技示之。”最后這條讓柳青心頭一震。她湊近細看，發(fā)現(xiàn)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此人眼神不正，恐非愛藝之人?！?p> “爺爺！“柳青急切地呼喚，“奶奶早就懷疑威爾斯了！”
爺爺讀完那些小字，臉色變得凝重：“月華一向看人很準...看來威爾斯糾纏她不止剪報上那次?！?p> 柳青想到什么，仔細檢查工作臺表面。在臺燈斜照下，她發(fā)現(xiàn)木質(zhì)臺面上有許多細小的刻痕——湊近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微型文字！
“柳性如人性...”
“急則斷，緩則成...”
“今日編'九曲'時心神不寧，毀了三根上等材料，當(dāng)戒。”
這些文字像是奶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隨手刻下的心緒印記。柳青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凹痕，仿佛能觸摸到當(dāng)年奶奶在此工作時的呼吸與心跳。
“我從來不知道奶奶會這樣記錄...”她輕聲說。
爺爺?shù)哪抗馊岷拖聛恚骸澳隳棠炭傉f，手藝人的心思都藏在作品里?，F(xiàn)在看來，還藏在工具里?！?p> 他指了指工作臺邊緣一處更深的刻痕，“看這里?！?p> 柳青俯身看去，那里刻著一行稍大的字：“青兒滿月，今日編'長命縷'，愿我孫女如柳堅韌，似水靈動?！?p> 淚水瞬間模糊了柳青的視線。她從未想過，在自己生命之初，就已經(jīng)與柳編這項古老技藝有了如此深厚的羈絆。
柳青來到工坊的時候，江韓正和張磊研究淘寶店數(shù)據(jù)。
“柳青你來了，江干部帶來個消息，縣里明年要舉辦'柳編創(chuàng)新大賽'，一等獎有十萬獎金和省級工坊掛牌。”
柳青眼前一亮——這正是他們需要的平臺！既能展示傳統(tǒng)技藝的價值，又能獲得發(fā)展資金。
爺爺很擔(dān)心:“大賽需要公開作品和技法嗎？”
“基礎(chǔ)信息要公開，但核心工藝可以申請保密?！?p> 江韓了然地說，“柳爺爺放心，現(xiàn)在國家對非遺的保護很嚴格，不會讓珍貴技藝外流的。”
這晚接近午夜時，柳青精疲力竭地趴在臺面上。她恍惚間仿佛看見奶奶坐在對面，手指翻飛間柳條如活物般舞動...
“順勢而為...“柳青喃喃自語，突然福至心靈。她抓起幾根柳條，不再刻意遵循步驟，而是任由手指憑記憶動作。奇妙的是，這次柳條出奇地順從，在她指間流暢地交錯纏繞。
兩小時后，當(dāng)爺爺下來查看時，看見柳青趴在臺面上睡著了，手中還握著一個完成的杯墊。他輕輕抽出杯墊，對著燈光轉(zhuǎn)動——普通光線下它只是一個紋路稍顯特別的柳編制品，但當(dāng)光線以特定角度照射時，杯墊表面竟浮現(xiàn)出流水般的光紋，隨著轉(zhuǎn)動而變化！
爺爺?shù)氖治⑽l(fā)抖，一滴淚水落在杯墊上。三十年了，他再次見到“流光柳絲“的神韻，竟是在孫女的處女作上。
“月華...“他輕聲呼喚亡妻的名字，“你看到了嗎？青丫頭做到了?！?